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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復盤酷派之死:「國產機皇」的地產毒藥

記者 | 林騰 編輯 | 方園婧

2019年1月11日,當酷派前CEO蔣超被新股東深圳地產大亨京基家族罷免之後,為這家公司打下江山的「老人」們已經基本消失殆盡。

蔣超離開酷派之時,在微信朋友圈裡寫下:「整個青春年華,曾經做到300億年銷售,也無遺憾了。」

蔣超或許沒有遺憾,但酷派可不一定。

作為曾經國內知名的手機企業,在這次大股東易手之後,酷派賣地求生,全面轉型地產業務趨勢已成定局。

一位酷派的高級管理人員對界面新聞記者說,雖然酷派在美國的運營商手機業務還在正常運作,但在負責人蔣超離開之後,未來的發展方向已經不好說了。

酷派的財報顯示,酷派的營業收入已經從2014年249億港元下降到了2017年的33億港元,下降幅度將近10倍。利潤方面,酷派2016年虧損44億港元,2017年虧損20億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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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些數字很難想像,曾經的酷派還是有著上萬項的優質專利的「國產機皇」,是中國用戶最熟悉的「雙卡雙待」的發明者,甚至一度和華為齊名。

過去一段時間,酷派退市,破產的號角已經響起。

最慘淡的時候,酷派還接連被銀行和供應商提前索債,2018年12月,停牌超過20個月的酷派延遲一年才發布2017年的財報。

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些人在覬覦酷派。在手機業務大幅度衰敗的情況下,酷派的土地和物業資產卻仍然價值不菲,吸引了碧桂園、星河地產、京基地產等公司的爭奪。

就在2018年5月,京基家族在入股酷派前,火速向其借款5個億,甚至還提出了無需抵押或擔保這樣優渥的條件。

酷派最終選擇將未來交給地產公司,看似是為拯救公司所走出的不得已之舉。

但實際上,最早一批的酷派人心裡應該都明白,從五年前酷派創始人郭德英覬覦地產業務,最後卻高位套現離開的時候,酷派的結局就已定下。

酷派的地產野心

可以說,酷派的命運是跟隨著深圳的房價而變化的。

酷派前員工們清晰地記得,2014年,他們所工作的地方深圳酷派信息港已經有了施工隊的進駐。

在這片佔地3萬平方米的土地上,當時的酷派正在施行一項大計劃:拆樓、改建、收租。

諸多的媒體報道稱,2008年,郭德英在全球經濟危機下的情況下地價購入了諸多土地,除了深圳之外,還有東莞、河源、西安、鄭州等城市的黃金地段。

也許郭德英自己都未曾想過,當時投資的這筆地產後來對酷派意味著什麼。驚喜則在2012年之後開始到來。

當時的深圳市南山區被稱為了中國矽谷,一度炙手可熱,越來越多的公司和人才聚集到了這個地方,租金和地價也在水漲船高。

酷派信息港位於深圳高新產業聚集地南山科技園內,為酷派總部所在地,地理位置其佳。2012年,酷派信息港舊改項目被列入《2012年深圳市城市更新單元計劃第二批計劃》,2014年的7月18日,項目正式奠基。

郭德英在當時的奠基儀式上說,這片園區要與國際一流品牌谷歌、微軟、蘋果等媲美。

但郭德英內心真正想媲美的,或許不是美國科技公司,而是像萬科、恆大、碧桂園一類的專業地產巨頭。

因為收租賺錢可比賣手機要容易多了。按照公開的建設規劃,酷派信息港項目總拆除用地面積為3.29萬平方米,規劃容積率提升到7.2,總建築面積大幅提升到了20.14萬平方米,相比之前提升了幾倍。

在深圳南山科技園的租金巔峰之際,寫字樓的價格可以達到6萬元/平方米,照此價格測算,酷派信息港的總貨值可達120億——這可是賣多少台手機都趕不上的收入。

當時,酷派為了這份地產藍圖高歌猛進。酷派的財報顯示,在2014年和2015年,酷派的資本開支一項(包括添置物業、廠房及設備、無形資產以及預付土地租金付款)翻了一倍,從2013年的2.1億港元陡增到了2014年的4.7億港元和2015年的4.8億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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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同時增長的還有借款。2014年,酷派的計息銀行借款達到了21億港元,同比2013年的6億港元增長了250%。

要知道,酷派在2013年的凈利潤才3.4億港元,研發投入僅為八千多萬港元,地產類投入是研發類的三倍。換句話說,酷派當時將公司大塊現金流都押注於地產業務上面。

2014年之前的酷派,現金流運轉尚屬健康。酷派信息港之前就有一部分被對外出租,多年來也一直有相當一部分收入來自各地園區租金收入。2013年,酷派的租金收入還有三千萬港元。

但深圳市房地產市場在2015年進入瘋漲。按年度計算,深圳市2015年房價比2014年平均增長43.1%,2016年又比2015年增長60%,其中2016年5月全市新房平均價格達到55871元/平方米,同比增長96%。

這可能是導致酷派利益熏心的主要原因,也許在酷派管理層當時的商業信條里只有一個:樓蓋得越多,賺得便會越多。

一位專註深圳城市研究的人士也對此評價:「酷派信息港是2008年才建好的新樓。拆建之舉完全是為了搞房地產增收。」

失衡的天平

酷派傾注於地產本也無可厚非,在保證手機業務正常運轉的情況下,如果能多一筆巨額的地產收入,兩駕馬車下的酷派也能所向披靡。

但2014年開始,手機時代的風雲變幻悄然來臨,這也是酷派大混亂的開始。

酷派創始人郭德英曾經被手機圈稱為「拚命三郎」,酷派當時在市場上的殺手鐧是:提前儲備技術和產品,搶在對手前頭。

在智能手機剛剛到來的時候,酷派這招屢試不爽。

2003年,酷派推出中國第一部智能手機,2005年又推出全球首款雙卡雙待手機,累計超過6000多項的專利技術,當時在蠻荒的中國手機行業基本無出其右。

也正是在這個階段,酷派實現了和中國最強勢的運營商渠道合作,一代機皇冉冉升起,酷派與中興、華為、聯想並稱「中華酷聯」。

3G時代是酷派的巔峰。酷派通過提前兩年進行TD研發,在2008年3G牌照發放時得到了市場准入資格。到2012年,酷派已經在中國3G國產手機的第一陣營中排在了前列。

但在4G時代,這招卻失靈了。

2013年,酷派想在4G時代延續此前的「卡時間點」的策略,於是也在4G來臨之前大量提前備貨。

但問題在於,從2013年到2015年,4G牌照發放一波三折。從首批牌照發放到最後牌照發放結束,間隔了超過一年的時間。

「在2014年和2015年,酷派因為提前備貨而導致庫存激增,在4G牌照發放的節點上,拖累了酷派的現金流。」一名跟酷派深度接觸的半導體行業人士對界面記者說。

財報顯示,酷派在2013年的包括存貨在內的流動資產激增到了88億,2014年更是增長到了112億,這些存貨直到2016年才陸續被低價清空。

酷派財報指出,截止2016年12月31日,酷派毛利率同比下滑6.4%。毛利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2016年4G手機競爭激烈,以及集團加強股份管理並加速清理庫存導致。

2014年到2015年間,是酷派開始走下坡路的關鍵年份。

在那兩年的時間裡,酷派長期以來依賴的運營商渠道也停止了補貼,酷派可以說失去了最為重要的衣食父母。

這次斷糧不但減少了收入,而且酷派在電子商務和公開渠道上幾乎沒有多少積累,轉型之路突如其來。

競爭對手們也在悄然而至。電子商務渠道的小米手機快速崛起,而OPPO和vivo則在公開渠道中攻城拔地,華為和旗下的榮耀也在不久後到達了戰場。

2015年,酷派的收入從2014年的249億港元突然劇烈下滑到146億港元,下滑幅度為44.1%。毛利率為10.8%,比2014年的12.1%下滑了1.3個百分點。

地產「門外漢」

手機業務失衡,也讓酷派的地產業務墜入深淵。

諸多房地產圈的人士分析,在手機業務遭遇滯銷之後,酷派吃緊的現金流並不足以支撐其獨立完成項目的開發和運作。另一方面,酷派作為一家科技公司,對地產運營並不專業,也不具備房產開發租售的能力。

以深圳酷派信息港為例,其所在的南山高新北區用地權屬較為分散,園區內企業產業結構層次低、交通承載力嚴重不足,公共服務配套落後、開發難度很大。

比如,雖然酷派信息港所在的科技園北區毗鄰騰訊等大公司,但配套非常不完善。酷派信息港項目周邊僅有公交站,最近的地鐵站在幾公里之外。實力更強的部分科技類和金融類企業,往往選擇片區氛圍更好、設施更加完善寫字樓,租金很難有質的飛躍。

除此之外,酷派信息港大部分地屬於產業研發用地,可銷售部分較少,物業需要長期持有經營,所以項目變現周期極長,很吃現金流。

《每日經濟新聞》曾經報道,在開工了三年之後的2017年,深圳酷派信息港一期仍為停工狀態,西安酷派信息港一期工程過程工地上已經雜草叢生。

2017年,酷派信息港的項目宣布跟深圳地產公司星河進行合作,租金四六分成。這項合作預計可節省酷派不少的資本開支。但這個項目在宣布之後便沒有了音訊。

作為門外漢,酷派把地產這項業務想得太簡單,酷派獨立運作地產和物業,風險頗大。以至於酷派期待已久的租金收入,遲遲沒有回報,甚至還出現了大幅下滑。

一邊是大量的滯銷手機庫存,另一邊是深不見底的地產,此時的酷派,可以說連騰挪的空間都沒有了。

【深度】復盤酷派之死:「國產機皇」的地產毒藥

離場

2015年的酷派,雖然還有殘存的價值,但已經沒有了靈魂。

郭德英的地產計劃在這個時候宣告了失敗。但作為公司的創始人,郭德英的解決之道並不是讓酷派脫離困境,而是在酷派尚存一絲價值之際套現離場。

2016年,酷派和當時的接盤者樂視有了第二次交易,樂視在獲取郭德英家族的減持的股份後升為第一大股東,當時每股股份作價1.9元,較前收市價有24%溢價。

關於當時的酷派為什麼還會有溢價,也有不同的說法。有人說樂視迫切需要一個穩定的手機供應鏈作為後盾,也有人說賈躍亭更多看中的是酷派的地產資源。

有許多細節可以佐證賈躍亭也是一位對地產非常有偏好的商人。比如賈躍亭在危難之際,地產商孫宏斌巨虧165億斷頭錢拚死相救,而就在不久前,恆大的許家印還準備斥下幾十億準備入股賈躍亭的車廠。

但這些都不是公益行為,剝開賈躍亭的資產細節,會發現這位精明的商人有著充足的土地儲備。

公開資料顯示,樂視在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德清、臨汾、海口、深圳、張家口及貴陽等多地有直接拿地或以產業投資等方式低價拿下土地。

2015年到2016年之間,郭德英與賈躍亭,一個以引入互聯網生態的理由,一個以需要手機供應鏈的理由,就這樣禮貌地交換了籌碼。

隨後郭德英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迅速離開了混亂的酷派。

關於郭德英為何如此快速卸任酷派董事長,業界也流傳著不同的說法。比如《第一財經日報》的報道提到,郭德英的身體其實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有點喉嚨發炎。也有公開資料顯示,酷派正捲入了深圳南山官員的貪腐案,這可能是郭德英著急離開酷派的原因。

經過股權轉讓,郭德英家族不僅手握數十億元現金,也不用再在10%左右低毛利的業務上投注太多精力。一石多鳥,郭德英在當時被稱為「精緻的利已主義者」。

郭德英離開酷派後便杳無音訊,在酷派最為艱難的時候,曾經有人猜測郭德英將會用回購的方式拯救酷派。

但不久後,一張郭德英在河源地產項目開工剪綵的圖片在網路上流傳。這位手機圈的「拚命三郎」早已醉心於觀光旅遊、小鎮度假的地產生意。

他看起來身體好多了。

接盤與救火

郭德英拿到了現金,酷派卻迎接了一位「瘟神」。

賈躍亭沒有給酷派帶來好運,反而由於樂視的資金斷裂拖累了酷派,2016年,酷派開始被供應商和銀行們頻頻追債。

曾任酷派CEO的劉江峰過去公開表示,酷派已經設計出多款產品,但苦於資金壓力,一直也沒有進行生產。

而在蔣超接任CEO之後,他為了節約開支,乾脆將中國的業務全部砍掉,大規模裁員,只保留了美國的業務。

一名國內手機公司高層評價,手機公司採購供應商可以賒賬3-6個月,而賣出手機則是現金迅速到賬,所以正常的手機運營現金流不會特別緊張,除非是備貨實在太多,或者需要現金流的需求非常急迫。

劉江峰表示,酷派有幾個億就可以實現產能爬坡,手握100億的房地產,酷派中間有無數機會可以拿到資金。但股東董事會過不了。

酷派即便危機重重,但比起樂視來說,還算是個資產相對靠譜的標的。除了地產資源之外,酷派在2015年的負債率僅為36%,2016年達到了50%,2017年上升了64%,並不是沒有生還的可能。

有地產界人士的說法是,許多資方擔心賈躍亭將投資的資金挪走,所以沒有人直接入股。最後想以聯合開發的形式,每年收取租金,這樣才能防範賈躍亭。這可能是酷派一直沒有在最佳時機賣地求生的原因。

在郭德英走後,老酷派人也無心戀戰,幾乎在各個產品線中「陣亡」。

郭德英離開前給曾經一起打下的江山的兄弟們指明了三條方向:運營商渠道的酷派、公開市場渠道的ivvi、電子商務的奇酷。

「酷派的高層們其實對郭德英都有許多不滿,因為酷派本質上是一個家族企業,一起奮戰的兄弟們都沒有分到什麼錢。」上述深度接觸酷派的人士評價,這可能也是酷派人失去了鬥志的原因。

後期酷派高管們紛紛出走,不過也許是手機行業變化太快,他們在新公司也沒能力挽狂瀾。曾任酷派常務副總裁李旺在進入了360運營奇酷手機之後,很快就被明升暗降。酷派常務副總裁李斌在運營ivvi一年的時間後,則被打包賣給超多維。

而曾經的CFO蔣超,不久前也在京基家族入股不久之後便被罷免了。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就在罷免公告發出的幾天前,蔣超還在接受媒體採訪給酷派描繪著美好的未來。

截止發稿前,蔣超並沒有對罷免的原因予以回復。

機皇的未來

「土地是良性資產,但酷派對現金流沒有管理好。」劉江峰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

2017年的財報顯示,酷派的營業收入只為33億港元,比在2014年相差了接近10倍。

從2008年擁有土地到最終找到京基家族盤活土地,酷派花了超過10年的時間,犧牲了下滑10倍的收入、巨額的虧損、創始人的離場、超過三任的CEO、以及酷派的幾乎所有元老級人物離開。

這片3萬平方米的土地,著實價值連城。

酷派想要在手機市場上重頭再來,目前已經幾乎沒有可能。在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的國產手機市場上,誰手頭的現金流充足,可以投入研發,誰的市場份額就可以增大。酷派,早在處理內部危機時,就被手機市場邊緣化了。

【深度】復盤酷派之死:「國產機皇」的地產毒藥

深圳市人大代表,專註實業與地產研究的金心異向界面新聞記者分析,靠地產轉型的科技企業分成幾類:一種是主業已經做不好了,還有塊地和樓改做「包租公」;另一種是主業還好,借著主業的名義去各地拿地做房地產,賺快錢;還有一種是主業繼續發展,同時進入專業的房地產業,多元發展。

雖然京基家族是深圳本土的地產巨頭,但要想重拾手機舊業,目前來看這家公司從專業度和主動性上都沒有必要性。物業和酷派本身作為上市公司的殼價值才算得上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多位接受採訪的手機行業人士表示,土地和物業對酷派這家公司功不可沒,這些資產避免了它的直接破產。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說,如果沒有這些令人產生幻想的土地,酷派也許在今天還在跟華為、三星、蘋果們較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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