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畫五女，吹簫像拿吸管喝飲料，吹笛像吃烤肉串，白石畫美人更絕

本文由傳記作家、書畫評論家陳洪標撰寫。

圖一：齊白石《手摘紅櫻拜美人》局部。

他畫五女吹簫吹笛，三不畫，而且吹簫像拿吸管喝飲料，吹笛像吃烤肉串。齊白石更懶，畫美人圖連人也懶得畫。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樣懶？

圖二：吳冠中《夜宴越千年——歌聲遠》。

古話說懶人自有懶法。搬到藝術上，應該怎麼說？另闢蹊徑，獨具匠心？好像都不對。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藝術沒有底，深不見底。靠懶肯定不行，靠投機取巧也不行。辦法就是創新，不循規蹈矩。

比如圖二這幅夜宴演奏圖，五個女的，兩個在吹笛，三個在吹簫，傳統的畫法，五女必然婀娜多姿，氣質非凡，而且俊俏美麗，精緻的五官表情豐富，都一一沉醉在演奏之中。

圖三：吳冠中作品。

尤其要對最關鍵兩個部位進行精心刻畫：一是把簫和橫笛的手，不是纖纖玉手，也是小巧靈動。二是吹簫吹笛的嘴，不是朱唇輕含，就是櫻桃小嘴潤唇微啟。

這才是應該有的畫面。

但是，就有人根本不這麼干，完全是三不畫。

一不畫臉，整張臉是一團嫣紅，沒五官。

圖四：吳冠中作品。

二不畫手指，手和露出的胸口以及整張臉都融為一體，全是嫣紅。如果硬要把嫣紅中的那幾根線條間隔的部分，看成手指，那更慘，那可是又肥又短的豬蹄，根本沒法看。

三不畫嘴。只畫了一抹紅，五人的嘴和唇全是抿成了一線，這還怎麼吹簫吹笛啊？

尤其那畫的笛不像笛，像兩串烤肉串，簫不像簫，像三根吸管。

於是，整幅畫面是兩個吹笛在啃吃烤肉串，三個吹簫的在拿吸管喝飲料。

圖五：吳冠中作品。

如果你覺得這畫很民間，不正統，錯了！

這幅畫可是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吳冠中的大作，上有落款，時間為1997年。

吳冠中為什麼要這麼畫？

原因我不知道。

圖六：吳冠中在寫生。

吳冠中說這是他「從我國古代傑作中提煉、擴展其現代造型因素，亦即用今日的審美觀將之譯述、再創作」，還把這種嘗試稱為「古韻新腔系列」。這是第一幅畫。

畫這幅畫的時候，吳冠中78歲，正是名氣大盛時期，不會亂畫。也就是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這個理由，或許可以從他那個時期前後的作品，可以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圖七：吳冠中《雙燕》。

那是他花大力氣從繁刪減的階段，而且已進入成熟的畫風時期。

看看上面圖三至圖五這幾幅他畫的作品，畫面上也是看不到人的，當然這和人處於遠景的位置有關，點幾個點，黑紅黃綠，就表示三三兩兩的人了，就是蜂擁的人群了。

圖八：吳冠中作品。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藝術水平達到了一定程度後，就變成很簡單的幾根線條了。

好像是這個道理。當然你沒有經過前面六七十年的努力，沒有經過拚命把畫面畫得滿滿的這個階段，你也不知道怎麼刪，怎麼把過去追求的繁盛變簡單。

關鍵是要簡單得有味道。這就好比給你幾根麵條，讓你做出和滿漢全席一樣的美味。這才是最難的。

關於這方面，國畫大師齊白石更絕。

1950年初，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老舍，和90歲的齊白石老人交往頗多，加上夫人胡絜青成了齊白石的入室弟子，老舍就比別人幸運，有更多機會看齊白石作畫。

圖九：老舍。

有一次，老舍和齊白石聊天，談到自己的一個想法，想找些好詩句，讓齊白石按詩句的意思作畫，留下一些名作。

齊白石當然很爽快就答應了。

老舍就選了蘇曼殊的一首詩《步元韻敬答雲上人》：「公子才華迥絕塵，海天廖闊寄閑身。春來夢到三山未，手摘紅櫻拜美人。」

讓齊白石畫詩中最後一句「手摘紅櫻拜美人」，而且還故意「刁難」：畫上不能畫美人。

不能畫美人，就是美人不在畫上，那讓美人到哪裡去？

齊白石想起了自己畫過一幅《放牛圖》。

圖十：齊白石《放牛圖》。

這幅畫是齊白石77歲時畫的，畫上沒有畫牛，而是畫了佔據畫面近三分之二的桃花，樹枝上下伸展，嫩葉少盛開的桃花多。桃花樹下，一條板凳上，放著一條整理好的栓牛繩。那自然是牛放出去吃草了。

畫中雖然不見牛，牛與貪玩的牛倌自然就在畫外。畫上不讓畫美人，那就讓美人在畫外。

於是，齊白石想了想，就借鑒《放牛圖》的構思，畫了一隻雙耳的大花瓶，花瓶上畫了一條蛟龍，兩枝紅櫻花插在瓶中。

圖十一：齊白石《手摘紅櫻拜美人》。

這個畫面就是告訴你，手摘紅櫻的客人已來拜過美人，美人也把花收下了，插在花瓶里。

此時，美人正陪著客人在中堂喝茶，在花園裡散步……

你盡可以想像，美人不在畫上，而是在畫外忙著。

相反，如果齊白石不偷懶，老老實實畫上一位美人，反倒顯得太俗套了。

這幅不見美人的美人圖，再次讓老舍無比讚歎齊白石老人的藝術造詣。

圖十二：吳冠中作品。

最後，我們來看。吳冠中畫《夜宴越千年——歌聲遠》不畫在演奏的五女的臉，吳冠中說，是根據自己對南唐名畫《韓熙載夜宴圖》的感受，剪取其中一截，用現代的審美重新賦予五位吹奏的歌女以激情，「形色皆動蕩，歌聲也因之跌宕不絕」，穿越千年到如今。

圖十三：南唐《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這樣一說，吳冠中之所以不畫五位南唐歌女的臉，是因為要讓她們穿越到現代，才用現代審美的手法做了技術處理，不至於被她們南唐的原貌拉開與我們之間的距離。

按照這個思路，再看這幅畫，還確實不錯，是有古韻新腔的味道。

而齊白石《放牛圖》不畫牛，牛倌放牛去了，《手摘紅櫻拜美人》不畫美人，美人在畫外，各自都達到很好的絕妙效果。這就是中國畫講究含蓄的最高境界，即畫中有畫還不夠，還要畫外也有畫。畫外有畫，那才是絕妙至極，回味無窮。

圖十四：吳冠中《春風》。

以上我的瞎說，您覺得是否有點道理？歡迎發表您的看法。

本文系【陳洪標寫字說畫】原創，由傳記作家、書畫評論家陳洪標撰寫，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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