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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書道」到底是什麼,這恐怕是被誤解最深的一次了

[ 本文共計3302字 · 建議閱讀6分鐘 ]

文 /河內利治

河內利治先生是位「中國通」,對中日兩國書跡的研究頗為深刻。

本文引經據典的地方雖多,但不枯燥,一定要有耐性地讀下去。

日本「書法」與「書道」到底是什麼,以及那些——我們以為熟悉、其實陌生的書學辭彙,相信會對書寫者大有裨益。

畢竟,廣泛涉獵,尤其是關於書學方面的知識,應是每名書寫者的必備素質。

——施晗

日本「書道」形成歷程總括

東京國立博物館名譽館員、前大東文化大學教授古谷稔先生解釋書道的形成:

一、定義:文字書寫方法的學習;用毛筆將文字端正巧妙表現的書寫手法;入木道。

二、初出:平安時代末期,延曆寺皇圓(1112—1169)所編的《扶桑略記》,以後直到江戶時代沒有出現。

虎關師煉書法作品

三、源流:「執筆之道」(《源氏物語》繪合),「入木之道」(藤原伊行《夜鶴庭訓抄》)。

四、變遷:「書」、「筆」、「入木」+中世以後「道」的觀念。

五、現在:「書道」≧「書」,「書道」≠「書」。

良寬書法作品

另外,關於「書法」,古谷先生將其定義如下:

書寫文字時的筆順、點畫、結構等的一定方式;筆法。中國自古以來就相當重視書法,「永字八法」等基本的運筆法應運而生,為唐宋時代以來,初學者必須學習的。

日本所稱的書道或書流的用詞,在中國是沒有的,中國的說法就是「書法」。

在日本,書法上產生師資相承的習慣,在貴族階層中發想出很多口傳秘事,造作出故實。

愚中周及書法作品

現代日本雖然也普遍使用「書法」一詞,但是在歷史文獻上甚少見。

「書道」一詞的出現

在日本,書道一詞最早出現的文獻,是《扶桑略記》第六·聖武天皇天平七年(七三六)。

依此文獻所記述,遣唐使留學生吉備真備(六九三—七七五)在奈良時代遠渡中國,學習當時(盛唐)的「書道」,並把中國的書跡帶回日本,是比空海(七七四—八三五)更早的事。

可以說,此初出的「書道」兩字的詞意並不清晰,不過理解為中國的文字書寫方法及書法之意則是妥當的吧。

空海書法作品(局部)

「書道」的形成痕迹

在日本,如上述,平安時代末期的《扶桑略記》之後,到江戶時代為止,都沒有看到「書道」一詞的使用,而取代使用的是「入木」與「臨池」。

中國初唐孫過庭的書論《書譜》中,有同時使用「入木」與「臨池」的一段文章:

余志學之年,留心翰墨,味鍾張之餘烈,挹羲獻之前規,極慮專精,時逾二紀。有乖入木之術,無間臨池之志。

一休宗純書法作品

另外,張懷瓘的書論《書斷》中云:「王羲之。晉世時祭北郊更祝版。工人削之,筆入木三分。」

此「入木」就是指王羲之筆力的遒勁,進而引申為書法精粹入神的故事,後用於「書道」的別稱。

「臨池」一詞也是「書道」的別稱,是由東漢張芝「池水盡墨」的故事而來。

一山一寧書法作品

「入木」與「臨池」這兩個詞意,都是「書」或「書道」、「書法」的意思,但嚴密的來說,「入木」就是書法的筆法、「書法」的意思;「臨池」就是「書道」或學書法的意思。

如此,在中國古代當作書法關係用語而使用的「入木」與「臨池」兩詞,未知何時在不覺中亦被日本引進使用,並成為日本獨自的成語。

聖寶書法作品

由以上所述,日本「書道」一詞,源流就是中國「書道」,同時「臨池」與「入木」的語詞也是外來移入的,受容使用之後替代了「書道」一詞,在平安末期以降普遍受到使用之事是可以了解的。

「書道」的變遷

「入木道」,一般來說「似是鎌倉時代中期開始所產生的名稱,不只是書道,和歌也稱歌道,其它茶道、華道、劍道等等,稱呼全都加上了道。」飯島春敬《書道辭典》東京堂書店,伊藤峻岭氏是這樣定義的。

無學祖元書法作品

但是日本書道史專家神崎充晴先生則定義如下:

書道的異稱,《入木抄》(尊圓親王著)是最早使用的文獻。據《筆法才葉集》、《世尊寺十三個條之記》(宮內廳書陵部保管)等等,鎌倉時代的書論書中頻繁可看到,全部把入木(書寫文字之事)一詞作為語言發展的用語。

但進入江戶時代後,「入木道就是筆法與書寫法式的總名稱也」(《入木道相傳事》)所稱似已明確定義了。

無住道曉書法作品

另外,在小松先生《從鎌倉到江戶—日本的書法的潮流—》為題的文章中,提到「流派之亂立」的項目中,關於"入木道"的"道"的概念有如下解說:

鎌倉時代是以武力構築政權的時代。那有一種武俠的色彩,也在「書」里不會沒有反映的。那是一種在平安時代沒看到的,特有的近乎執拗之堅韌與頑強。

良源書法作品(局部)

又以整體來看,已失去了王朝書法所見的光明度,沉重昏暗中所能見得的也是那個時代的特色,這個傾向,其實在平安時代末期書壇代表的一位能書者叫做法性寺關白,藤原忠通(1097—1164)的書法里,已經表現出來,這個特色或傾向,最終成為今天「和樣書道」的基盤。

從鎌倉時代到室町時代、桃山時代,書界終究未能有飛躍的發展或是尋求開闢新的境界等等的事。

藤原行成書法作品(局部)

但是,在鎌倉末期,從所謂南北朝時代到室町時代時期,書界可見各式各種流派的伴隨創立,同時伴隨新興宗教禪宗蓬勃興起而有相關墨跡的舶來,在當時沉淪的書法世界裡,是值得注目的現象,大體上不得不給予重新認識。

關於書法流派的亂立,有兩件事是可以思考的。

第一個理由是,藝能的世界和道德宗教的世界聯結而塑造形成「道」的觀念。若作家把感動心緒直接地表現出來,這算是脫離藝的本質。只有抑制小的自我,能將感動純化而成為一個「型」來表現,才能產生精湛的藝術。

小野道風書法作品(局部)

這種真理是在兼好法師著《徒然草》中所說的。叫做學習也叫做修行的這般自我抑制、追求純化的鍛煉,是為了表現所必須的過程,同時是作家本身「為人」的權宜辦法之見解。

在這樣的真理中,歌有了歌道,書有了書道,而每件事尊重「秘事口傳」表現出神聖般的尊重,結果終於誕生所謂的流派;

藤原佐理書法作品(局部)

另外一個理由,應該可以舉出的是公家(貴族)階級的經濟手頭拮据。當成為一流一派之祖或是繼承者的時候,仰賴培養門人弟子而獲得物質收益,便是唯一可以期待之途。

從鎌倉時代末期到室町時代,書道可見各種各樣的派別誕生,其實,所求的是這種理由的一半。

嵯峨天皇書法作品(局部)

另外,在小松先生《日本書流史之方向》的文章結尾中,使用日本獨自的稱為「書流」這個語詞,來敘述「型」和「道」的關係:

「書流」這詞,並不存在於辭典。「書法」,規範為「文字的寫法」、「文章的寫法」,這詞在中國的書法歷史上是經常使用的,但並沒有「書流」的措辭。

橘逸勢書法作品(局部)

依此而言,所謂書流史,其實是當然僅存在於日本的書法歷史上,但書道史與書流史可說就像是楯的兩面。

在書道史上,隨其開始,就誕生書法的師資相承之風習是不難想像的,而且沉潛於「有職」(博學多識)世界的貴族階級,在筆法傳授上發想出各種各樣的秘事口傳,而形成「故實」(典故)。

最澄書法作品

在書道史上的流儀,也只不過是貴族階級的人所研究出來的一個「型」,這「型」說起來就是書流。

所以,我個人的看法是,書流史與書道史是並駕齊驅的東西。尊重「型」、順從「型」,才生「道」。

大休正念書法作品(局部)

現代日本的「書道」

在日本一般實行的是,中國與日本,或漢字與假名,這樣單純的二分化研究方法。有種潮流顯示,專門研究中國書法的人是不提及日本書道的。

作為日本人,思考日本的書道是當然的,從中國的書法里學了很多,總結則致力思考日本的書道,對研究書道的人來說,是對書界的職責任務。

古谷先生把「書道」定義為:

小坂奇石書法作品

從入型乃至出型之境地上而言,絕非決定目標或標準的「道」,而必須是超越「道」的「書」。但在現代的日本,正在這一點的確應該說「書道」≠「書」。

確如小松先生所說:尊重「型」、順從「型」,才生「道」,今日仍然守著「師資相承」的風習,「御流儀(流派)」的「書」極盡隆重;「有職」、「故實」幾乎都沒有,亦即沒有修養、典故(古典)的「型」,猶如繼承「秘事口傳」,可以說是個作為「書藝術」、「書家」的繁榮。

上條信山書法作品

沒有師傳所繼承的「型」,就不能成為書家,此即是日本文化的。因為如此,現在重新探索、思考著超越「道」的「書」,不是應該而有必要的嗎?

筆者認為,大體來講,中國書法的「道」是融合了儒家「倫理道德」的道(人道主義)和道家「無為自然」的道(道法自然)而成立的,可能再加上易學思想與禪宗思想;

井上有一書法作品

另一方面,日本書道的「道」,很容易聯想到精神一面,其本來就是思想的、理念的東西,這無非就是受到中國「道」的思想影響。

「道」無疑是一種抽象的概念,若失去思想基礎,單就精神性的東西去談,就容易招致誤解,徒然說「書」是藝術的、造形的、視覺的,就和東方的思想文化皆是不盡符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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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利治,字君平,日本大東文化大學書法系主任教授、博導。畢業於日本筑波大學(書法學士,文學碩士),和日本大東文化大學(中國學博士)。1981-1983年曾求學於浙江美院,學習書法。其書法師從今井凌雪和沙孟海先生。

出品人 | 施晗

主編 | 李妙染責編 | 趙國林 王景

| 名家書畫訂製 |

藝術 · 美學 · 品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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