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北京往事（27）
97、
說句心裡話，我喜歡住地下室。在這裡，我能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我自己。或者說，我可以關閉自己，把整個世界都關在外邊，它與我不再發生任何聯繫。沒有羈絆，沒有傷害，沒有他媽的是是非非。
即使這只是短暫的，而且幾乎算是一種幻覺。我卻迷戀這種幻覺。
看過《神鵰俠侶》吧？楊過和小龍女住的那個地方叫什麼？活死人墓。沒錯，地下室就是那個活死人墓。你可以在這裡修鍊絕世武功，保證心無旁騖。當然，結果可能有兩個：要麼涅槃重生，要麼直接瘋掉。
反正不管怎麼說，我喜歡這個地方，甚至可以說是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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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初冬，正是住地下室的黃金時間。要是在夏天，它也許會發潮，讓你起一身的濕疹，弄得你渾身瘙癢，你必須不停地洗洗，而且洗洗也不一定更健康。但在冬天，它除了陰冷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缺點。只要插上電褥子，它會像鋪滿軟草的田鼠的窩一樣溫暖。
在北京，地下室的房間都是用薄板隔開的，連隔壁的一聲咳嗽，你都能清晰地聽到。
來到此處的第一夜，我先是跟著隔壁的哥們「聽」了一部電影，待電影結束，我正準備入睡時，另一面隔壁的情侶開始發出誘人的聲響。男的應該是個胖子，沒幾下就呼哧呼哧，而女的性格應該是內斂文靜，因為她一直在壓抑著，貌似只是在忍無可忍之時，才發出那低回婉轉的呻吟，十分迷人。
當他倆完事兒後，我又推測，女孩肯定是個寬容的賢妻良母，因為據我粗測，整個過程只有不到10分鐘，而女孩卻在完事兒後說了這麼一句話：老公，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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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連續幾次醒來，但看到周圍一片黑暗，以為天還沒亮，又昏昏睡去。如此反覆數次，直到我實在睡不著的時候，一看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直到此時我才恍然大悟，這是地下室，不再是南平庄的那間小平房。
在起床前的一瞬間，我憂傷了那麼兩三秒，因為我想到了李樂樂。
一邊穿著衣服，我一邊琢磨著該干點什麼。首先，我得出去吃點東西，肚子在咕咕直叫。其次，我得找個網吧，繼續投簡歷找工作。最後，要是能有個小書店，讓我看會兒書，那就更完美了。
打定主意後，我洗漱完畢，準備從地下轉入地上。
但在過道里繞了好幾圈，愣是沒找著出口，就像進了迷宮，總是能繞回到起點。這時，一個女孩端著一盆水走過來，我本想向她問路，但轉念一想，這麼好玩的事兒，要是直接知道答案就太煞風景了。於是童心大發，決定破破這個迷宮。我就不信我走不出去。
又轉了一圈後，我忽然靈魂出竅，大罵自己蠢笨。因為過道的上方有「緊急出道」指示燈，順著它們，不就能找到出口了嗎？
快到門口時，碰到了房東大爺，他看起來50多歲，是個樸實的山東漢子，說起話來一口的山東方言味。看我走過來，笑著問我：小夥子，認清路了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轉了好幾圈，差點沒出來。大爺，你這地方就像個迷宮啊。
大爺哈哈一笑：我早就看你在那轉圈了，故意不告訴你。我要是告訴了你，你下次還是找不著路，你自己找著了，下次就記住了。
爬台階的時候，我一直在琢磨房東的這幾句話，心中暗暗佩服：這大爺挺哲理啊。最後得出結論：肉食者鄙，不足與謀，勞動人民最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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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門口，陽光打在我的眼裡，十分輝煌燦爛，讓我一時難以適應，眼球刺疼，瞳孔縮小，過了好幾秒鐘，我才敢完全睜開眼。
我順著街道晃悠，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小餐館。要了一盤迴鍋肉蓋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飽後，結賬，8塊錢。
走出餐館，我繼續在街上晃悠，尋找著我的第二個目標——網吧。
很快，網吧就找到了。
網吧里人滿為患，讓我誤以為這天是周末，但理智告訴我，顯然不是。於是我得出一個結論：其實世界上沒班可上的人不止我一個，甚至可以說是大有人在。
費盡周折，好歹找到一個空位。
邊上有一伙人在玩CS，其中有個貌似擔任總指揮的哥們十分囂張，經常大罵自己的同夥傻逼。我笑笑，心裡道：誰也別說誰了，不傻逼誰會拿著大好時光在這意淫殺人的遊戲呢？
我照例打開中華英才網，像餓狗找屎一樣搜索適合自己的崗位。碰上合適的，就投一份簡歷過去。
幹完這事兒之後，我正想下機，忽然邊上有倆哥們打起來了。我一看，那個一直在罵人傻逼的總指揮正在鼻子躥血，打他那人還在罵罵咧咧：讓你媽逼影響我聊天。
總指揮半點脾氣沒有，呆在那裡用紙巾擦血，他那幫被罵傻逼的哥們，居然一個幫忙的都沒有。
戰鬥結束後，被打的繼續玩CS，只是嘴裡不再罵人了，而打人的繼續視頻聊天，我聽到他在說：親愛的，沒事兒，剛才我揍了一個傻逼，啊，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一直罵人傻逼的那個傻逼。嗯，現在這個傻逼老實了。不，我一般不罵人傻逼，是這個傻逼太傻逼了，我忍不住罵他傻逼，以後不會罵別人了。
我一陣頭暈加噁心。大概是好久沒進網吧了，對這裡的風土人情有點不大適應了。
我趕緊起身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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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網吧後，我終於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我揉揉眼睛，伸伸懶腰，繼續逛，下一個目標是找一家書店。
可這次不怎麼順利，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書店的影，甚至連個賣盜版書的小書攤也沒發現。
我有點掃興，懶洋洋地拐過街角，想打道回府。
剛走了幾步，一個女孩發給我一張廣告單，並說：大哥，辦信用卡嗎？
我本能地說：不辦。
但話剛出口，我就改變了主意，問她：怎麼辦？要什麼手續？
她一看我鬆口，立即兩眼放光，熱情地說：您之前辦過信用卡嗎？或者您有本科以上的學歷嗎？
我說：我沒辦過，但我是本科學歷。
女孩大喜：那就很簡單了，填個表就行。
她領著我來到一個小桌子旁，然後給我一張表，照著她說的，5分鐘後，我把表填完。
坐在桌子旁的哥們看完我填的表格，告訴我：行了，搞定，最多半個月我們就會把卡寄給你，你開通後就能用了。
「最多能透支多少？」我問他。
「開始是5000，如果您沒有不良記錄，半年後您可以申請提高透支額度，封頂是5萬。」
「挺好。」我謝過他之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此時，我的心情非常愉快。雖然我知道透支的錢是要在規定期限內還清的，但它至少可以在你走投無路之時，緩解一下你的燃眉之急。讓你不用張口跟別人借錢，從而暫時保全一個男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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