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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的魏晉風骨與書法境界 王岳川

王岳川教授

【藝術文章】

王羲之的魏晉風骨與書法境界

王岳川

王羲之(約303-361),字逸少,出身於一個仕宦世家,原籍琅琊臨沂人,後遷居會稽山陰。王氏家族本是西晉時山東瑯琊臨沂的大族,在西晉王室覆滅後,琅琊王司馬睿在山東王氏擁戴下過江稱帝,建立東晉政權。祖父王正,官尚書郎,父親王曠,官淮南太守,從伯父王敦為將軍、王導為司徒,皆權勢很大而兼擅書法。王羲之幼時不善言辭,但勤於書法,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他是通過功力深厚的書法走上人生之路,並成為名垂萬世的「書聖」的。

臨王羲之《蘭亭序》110cm×220cm行書2001年

臨蘭亭序

一 王羲之超邁人品與魏晉風度

《晉書·王羲之傳》:「羲之幼訥於言,人未之奇。年十三,嘗謁周(yi),顗察而異之。時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於是始知名。及長,辯贍(shan),以骨鯁稱,尤善隸書,為古今之冠,論者稱其筆勢,以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深為從伯敦、導所器重。……羲之既少有美譽,朝廷公卿皆愛其才器,頻召為侍中、吏部尚書,皆不就。」可見王羲之並不喜歡做官,吏部尚書的官位並不低,朝廷頻招而王羲之卻「皆不就」,從王羲之狂傲高邁的心靈世界可以看到其出獨特的「魏晉風骨」。

王羲之經歷了由士而仕,又由仕而退的人生道路。揚州刺史殷浩對王羲之的才華很賞識,多次勸他出來為國效力。王羲之被這種真誠所打動,出任了右軍將軍、會稽內使:「復授護軍將軍,又推遷不拜。……羲之既拜護軍,又苦求宣城郡,不許,乃以為右軍將軍、會稽內史。」王羲之為官比較親民,「時東土饑荒,羲之輒開倉振貸。然朝廷賦役繁重,吳會憂甚,羲之每上疏爭之,事多見從。」他也頗有政治眼光,對殷浩不顧國弱民疲、內憂深重之時急於出兵北伐表示擔憂,寫信勸阻。結果殷浩堅持出兵大敗而歸,被貶為庶人。

王羲之入世又出世,入仕而不迷仕。愈到晚年,他愈是傾心自然山水,在經歷了社會動亂和為官的種種拘束以後,「雅好服食養性,不樂在京師」渴望脫離官場的要求日益明顯。王羲之在多次要求去宣城任職,被殷浩拒絕後,更生退出官場之心。五十三歲時,驃騎將軍王述做了揚州刺史,羲之平時就輕視王述的為人,更恥於在其部下供職,藉機稱病辭官,並在父母墓前「自誓」[ 《晉書?王羲之傳》:「時驃騎將軍王述少有名譽,與羲之齊名,而羲之甚輕之,由是情好不協。述先為會稽,以母喪居郡境,羲之代述,止一弔,遂不重詣。述每聞角聲,謂羲之當候己,輒洒掃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竟不顧,述深以為恨。及述為揚州刺史,將就征,周行郡界,而不過羲之,臨發,一別而去。先是,羲之常謂賓友曰:「懷祖正當作尚書耳,投老可得僕射。更求會稽,便自邈然。」及述蒙顯授,羲之恥為之下,遣使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行人失辭,大為時賢所笑。既而內懷愧嘆,謂其諸子曰:「吾不減懷祖,而位遇懸邈,當由汝等不及坦之故邪!」述後檢察會稽郡,辯其刑政,主者疲於簡對。羲之深恥之,遂稱病去郡,於父母墓前自誓。」]永不做官:「維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尊之靈。羲之不天,夙遭閔凶,不蒙過庭之訓。母兄鞠育,得漸庶幾,遂因人乏,蒙國寵榮。進無忠孝極其之節,退違推賢之義,每仰詠老氏、周任之誡,常恐死亡無日,憂及宗祀,豈在微身而已!是用寤寐永嘆,若墜深谷。止足之分,定之於今。謹以今月吉辰肆筵設席,稽顙歸誠,告誓先靈。自今之後,敢渝此心,貪冒苟進,是有無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復載,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誠,有如皦日」。

辭官後,王羲之遁跡山林,幽處頤養。《晉書·王羲之傳》:「羲之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游,弋釣為娛。又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採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以樂死。』」王羲之在江南的青山綠水間盡情地享受著生命的歡愉,從「卒當以樂死」的人生感喟中,顯示了高潔的品性和淡遠的懷抱。他晚年辭官不再做官,究其深層原因在於,他體認到只有把自己的生命獻給書法才可以完成自己一輩子的宿命。所以他將自己整個生命和精神情懷投注在書法上,以此構成了他的書聖的高峰,其書法「聲華四宇,價傾五都」,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以王羲之的書法為珍貴。

王羲之具有典型的晉人風度:性格耿直,超塵絕俗,不拘禮法,委任自然。魏晉時期人的覺醒導致了思想先覺者更為深層地感受人生和藝術。人的覺醒使其將個性置於重於一切的地位,人的思想、人的精神重於世俗官場,只按照我心寫我手,我手寫我字,形成自己的獨特個性和人格風貌。宗白華《美學散步》認為:「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於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魏晉時期人處於一種非常艱難的情況下,當時戰爭頻仍、民不聊生,嵇康沉醉,阮籍猖狂的悲慘的命運展示出人生的慘烈,竹林七賢幾乎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王羲之處在這樣的時代大氛圍中,受老莊玄風的影響,其審美情趣已經逐步從古趣質樸轉向自然洒脫——反對精神束縛,強調不入時俗的浪漫,追求個性和自然,在魏晉時期蔚然成風,成為高人雅客一種獨特的文化身份。

二十歲時,當朝太尉郗鑒求選佳婿於王導,王導請來人去東廂看諸位子弟,只見大家溫文爾雅,正襟危坐,唯有王羲之毫無拘束,東床坦腹獨食,對來人置若罔聞。《晉書·王羲之傳》:「時太尉郗鑒使門生求女婿於導,導令就東廂遍觀子弟。門生歸,謂鑒曰: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咸自矜持。惟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鑒曰:正此佳婿邪!訪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郗鑒慧眼識真才,說「這正是我要選的好女婿」,於是將女兒嫁給了王羲之。[ 又見《世說新語·雅量》:「東床坦腹"的典故:"郗太傅在京口,遣民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民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坦腹卧,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

人們大都知道王羲之「坦腹東床」的故事,以及王羲之兒子王徽之(子猷)「雪夜訪戴」的趣談。其實,唐人房玄齡主編《晉書》中《王羲之傳》和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記載了王羲之更多的逸聞趣事,活生生地勾勒出王羲之的人生軌跡,頗能顯出王羲之的個性特徵和高雅人格,形成王羲之的完整的人生圖卷,《世說新語》中值得引用申說:

王逸少作會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孫興公謂王曰:支道林拔新領異,胸懷所及乃自佳,卿欲見不?王本自有一往雋氣,殊自輕之。後孫與支共載往王許,王都領域,不與交言。須臾支退。後正值王當行,車已在門。支語王曰:君未可去,貧道與君小語。因論莊子逍遙遊。支作數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世說新語·文學第四》)

庾公雲:逸少國舉。故庾倪為碑文雲:拔萃國舉。——《世說新語·賞譽第八下》

殷中軍道右軍清鑒貴要。——《世說新語·賞譽第八下》

時人目王右軍飄如游雲,矯若驚龍。——《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

王右軍得人以蘭亭集序方金谷詩序,又以已敵石崇,甚有欣色。——《世說新語·企羨第十六》

阮光祿在東山,蕭然無事,常內足於懷。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沉冥,何以過此?——《世說新語·棲逸第十八》

王尚書惠嘗看王右軍夫人,問:眼耳未覺惡不?答曰:發白齒落,屬乎形骸;至於眼耳,關於神明,那可便與人隔!——《世說新語·賢媛第十九》

王右軍少時甚澀訥,在大將軍許,王、庾二公後來,右軍便起欲去。大將軍留之曰:爾家司空、元規,復可所難?——《世說新語·輕詆第二十六》

王右軍年減十歲時,大將軍甚愛之,恆置帳中眠。大將軍嘗先出,右軍猶未起。須臾,錢鳳入,屏人論事,都忘右軍在帳中,便言逆節之謀 。右軍覺,既聞所論,知無活理,乃剔吐污頭面被褥,詐孰眠。敦論事造半,方意右軍未起,相與大驚曰:不得不除之!及開帳,乃見吐唾縱橫,信其實孰眠,於是得全。於時稱其有智。——《世說新語·假譎第二十七》

王右軍少時,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於此改觀。——《世說新語 汰侈第三十》

王右軍素輕藍田,藍田晚節論譽轉重,右軍尤不平。藍田於會稽丁艱,停山陰治喪。右軍代為郡,屢言出弔,連日不果。後詣門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於是彼此隙大構。後藍田臨揚州,右軍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參軍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為時賢所笑。藍田密令從事數其郡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為其宜。右軍遂稱疾去郡,以憤慨致終。——《世說新語·讎隙第三十六》

臨王羲之 足下年政七十 240x51cm,2015 (13)

臨王羲之《大熱帖》等 240x66cm.2014

《晉書·王羲之傳》還記載了王羲之四件書法趣事,展示了王羲之書法的藝術魅力和瀟洒人格:「性愛鵝,會稽有孤居姥養一鵝,善鳴,求市未能得,遂攜親友命駕就觀。姥聞羲之將至,烹以待之,羲之嘆惜彌日。又山陰有一道士,養好鵝,羲之往觀焉,意甚悅,固求市之。道士云:『為寫《道德經》,當舉群相贈耳。』羲之欣然寫畢,籠鵝而歸,甚以為樂。其任率如此。嘗詣門生家,見棐幾滑凈,因書之,真草相半。後為其父誤颳去之,門生驚懊者累日。又嘗在蕺山見一老姥,持六角竹扇賣之。羲之書其扇,各為五字。姥初有慍色。因謂姥曰:『但言是王右軍書,以求百錢邪。』姥如其言,人競買之。他日,姥又持扇來,羲之笑而不答。其書為世所重,皆此類也。」

不僅王羲之個性鮮明,他的兒子王徽之(子猷),王獻之(子敬)個性也極為強烈,頗有乃父之風範:

王之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間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又見《晉書?王羲之傳》。]——《世說新語·任誕第二十三》

時吳中一士大夫家有好竹,欲觀之,便出坐輿造竹下,諷嘯良久。主人洒掃請坐,徽之不顧。將出,主人乃閉門,徽之便以此賞之,盡嘆而去。嘗寄居空宅中,便令種竹。或問其故,徽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邪!」——《晉書?王羲之傳》

(徽之)與獻之俱病篤,時有術人云:「人命應終,而有生人樂代者,則死者可生。」徽之謂曰:「吾才位不如弟,請以余年代之。」術者曰:「代死者,以己年有餘,得以足亡者耳。今君與弟算俱盡,何代也!」未幾,獻之卒,徽之奔喪不哭,直上靈床坐,取獻之琴彈之,久而不調,嘆曰:「嗚呼子敬,人琴俱亡!」因頓絕。先有背疾,遂潰裂,月余亦卒。子楨之。——《晉書`王羲之傳》

嘗與徽之共在一室,忽然火發,徽之遽走,不遑取履。獻之神色恬然,徐呼左右扶出。夜卧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盜物都盡。獻之徐曰:「偷兒,氈青我家舊物,可特置之。」群偷驚走。——《晉書?王羲之傳》

安又問曰:「君書何如君家尊?」答曰:「故當不同。」安曰:「外論不爾。」答曰:「人那得知!」尋除建威將軍、吳興太守,征拜中書令。——《晉書 王羲之傳》

王羲之的魏晉風度是他人格襟抱的表徵,他的人格引領其書法高標獨秀不同凡俗。魏晉時代大量書寫紙張,為書法創作提供了恣意書寫的藝術空間;佛教的傳入,以及儒道、釋、玄的融匯,使士人崇尚清談,寄情山水,為書法的繁榮作了心態上的準備;在書法理論上,不少書法家有了理論的自覺,不僅醉心於書法實踐,而且熱衷於書法理論,加上帝王酷愛書法,於是,崇尚書法、感受韻致成為魏晉時代的書法美學風尚。[「從東漢末年算起,至宋齊梁陳共有四十八個帝王,就有二十八個帝王愛好書法,甚至稱得上是書法家。如漢章帝喜愛杜度的草書;漢靈帝愛好書法,開設洪都之觀,善書者鱗集,還同意蔡正六經文字,立《熹平石經》;魏武帝曹操本身也是書法家,庾肩吾稱其書法「筆墨雄贍」,曹操還曾與鍾繇、邯鄲淳、韋誕、孫子荊、關枇杷、梁鵠等當時的書法名家交往,暢論書藝,在戰爭中還把梁鵠的書法作品掛在軍帳中、釘在牆壁上賞玩;劉宋時虞和奉宋明帝之詔,編輯二王及羊欣書法作品;齊太祖蕭道成善書,命王僧虔搜集流傳於民間的墨跡;梁武帝精於書法並著有《觀鍾繇書法十二意》、《草書狀》等文。」楊成寅編著《中國書法名家話語圖解 王羲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170-171頁。]

臨王羲之《快雪時晴》帖,2013

臨王羲之《孔侍中帖》

二 承前啟後守正創新的王羲之書法

王羲之書法的文化高峰不是突兀出現的。可以說,王羲之是在總結中國書法發展的經驗,並不斷守正創新中逐漸形成自我書法面目,並成為中國書法發展史上的集大成者的。

中國書法是伴隨著漢字的產生而發展起來的。上古歷史有伏羲畫卦、神農結繩、倉頡造字的傳說,說明文字誕生於先民的抽象符號線條組合中。漢字的長壽使人們總是不經意地要對其進行考古學式的發掘。[ 王宇信著《甲骨學通論》(增訂本)十七章「甲骨學研究一百年」有詳細的考定。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56-485頁。]李學勤認為:「文字和書法的關係很重要。中國古代文字起源之時,可以說書法也隨之出現了。比如在美索不達米亞,出現的是楔形文字,楔形文字不好叫做書法。又比如印第安人,他們的圖畫文字也和我們說的書法不同。中國字從一開始就和書法,包括篆刻都有關係。」[ 李學勤《先秦文字與書法藝術》,載王岳川主編《中外名家書法講演錄》,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323-324頁。]世界五大文明發源中的其他4種文字,即埃及聖書、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美洲的瑪雅文、印度梵文都先後退出社會舞台而進入歷史博物館,已不再可能像漢字這樣在當代社會中長壽而廣泛運用。漢字這「東方魔塊」所具有的古老生命,打破了《聖經》中上帝變亂天下人言語而阻止建成「巴比倫塔」的「神話」,並在人類進入第3個千紀年的世紀轉折點時,顯示出日益強健的生命力。

中國書法史是一部中國藝術精神不斷覺醒、不斷走向成熟的歷史。中國書法源遠流長,從商周以來,風格因時代而嬗變:有商周的古拙、秦漢的氣勢、魏晉的風韻、隋唐的法度,也有宋元的意趣和明清的朴態,展示出每一時代獨特的文化風尚。在漢字的發展史上,從大的方面說,甲骨文、大篆、小篆基本上依據「六書」的原則,屬於古文字。自隸書以後,脫離「六書」,成為單純的文字元號,屬於今文字。

隸書始於秦代,成熟並通行於漢魏。出土的四川青川戰國末期木牘、甘肅天水秦簡、湖北雲夢睡虎地秦簡,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山東臨沂銀雀山漢簡,已經打破了大篆小篆隸書這種簡單的線性邏輯,而清晰地標划出漢隸嬗變過程:大篆草篆(古隸)隸書。換言之,小篆和隸書都是大篆書體演化的結果。早期的隸書脫胎於草篆,用筆化篆書的曲線為直線,結構對稱平衡。

楷書始於漢末,盛行於東晉,用筆靈活多變,講究藏露懸垂,結構由隸書的扁平變為方正,追求一種豪放奇傳的美。宋曹《書法約言》說:「筆筆著力,字字異形,行行殊致,極其自然,乃為有法。仍須帶逸氣,令其蕭散;又須骨涵於其,筋不外露。無垂不縮,無往不收,方是藏鋒,方令人有字外之想。」

草書產生於漢初。廣義的草書包括草篆、草隸、章草、今草、狂草等。狹義的草書指具有一定法度而自成體系的草寫書法,包括章草、今草和狂草三種。草書把中國書法的寫意性發揮到極致,用筆上起搶收曳,化斷為連,一氣呵成,變化豐富而又氣脈貫通。

行書始於漢末,盛行於晉代。行書切合實用,兼有楷書和草書的長處:既具備楷書的工整,清晰可認,又存有草書的飛動,活潑可現。行書伸縮性大,體變多,縈迴玲瓏,生動流美,且平易近人,為書法家提供了筆歌墨舞的廣闊天地。

書法與文字有著不解之緣,無論是殷商時期的甲骨文,還是周代興盛的金文,無論是春秋戰國時期的石刻(大篆),還是秦統一文字的石刻(小篆),無論是秦(西)漢的竹簡木牘帛書,還是東漢石刻和紙書,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書法藝術經過夏商周至秦漢的兩千多年發展,不斷拋棄甲骨、青銅器、簡帛等書寫載體,而發展了紙筆墨石刻等更能表現書法藝術趣味的媒介,而成為漢字造型表情的獨特藝術形式。

漢代書法已眾體兼備,無論是碑刻、摩崖石刻、帛書、木牘、簡冊、紙書,都表明漢書的皇皇大氣和開創精神,當然,紙張的發明和推廣,也為書法的拓展奠定了物質基礎。可以說,書法歷經夏商周三代至秦漢二千多年的發展中,隨著書法主體性的精神自覺,在書體上,已不斷超越原始刻劃符號、圖畫文字和籀篆,而進入隸書、章草、草書、行書、楷行書等更為簡便實用又能迅捷表情達意的書體,於是,書法這一藝術的河流在歷經艱難以後,日益走向開闊、大度和氣象萬千的時期。並在魏晉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現當代的不斷相激相盪中,匯成中國書法的瑰麗大川,滔滔東注,影響了整個世界。

王羲之所處的時代,其流行的書風是隸書和楷書,而草書從章草演變為今草,其代表人物鍾繇的書風影響甚深。鍾繇所處的時代是漢字由隸書向楷書演變並接近完成的時期。這一時期,新舊書體並存而互相滲透,在篆隸與楷行草諸種書體中,是堅持復古(篆隸)還是創新(楷行),不僅成為每位書法家的抉擇,也成為書法大家是否能繼往開來的關鍵。總體上看,魏晉以前,篆隸為主體,草為副,楷行為隱;魏晉以後,楷行草上升為主體,隸為副,篆為隱。處於這一轉折時期,有的書家善八分書(如師宜官、梁鵠),有的書家善篆隸草或隸草(如衛覬、韋誕),有的書家善篆隸(如邯鄲淳),有的雖善楷行(如劉德升),但多為名士隱者,故影響不大,只有鍾繇既選擇楷書、行書這一新的書法方向,又是朝廷重臣,所以對推進楷書起到了重要作用,《宣和書譜》稱其為「楷書之祖」。

書法精簡為黑之線條和白之素紙,其黑白二色窮極了線條的變化和章法的變化,暗合中國哲學的最高精神「萬物歸一」、「一為道也」。兩漢至魏晉時期,上至帝王下至庶民無不崇尚書法,文人騷客皆以善書為榮。東漢趙壹《非草書》描述人們對書法的痴迷程度:「專用為務,鑽堅仰高,忘其疲勞。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領袖如皂,唇齒常黑。雖處眾座,不遑談戲,展指畫地,以草劃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見鰓出血,猶不休輟。」表現出東漢時期士人階層對草書狂熱追求的心態。漢代張芝因《冠軍》、《終年》等帖傳達出奪人的審美個性和創造激情,被冠之以「草聖」。晉衛恆《四體書勢》載:張芝「凡家中衣帛,必書而後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墨」。後人稱書法為「臨池」,大抵即來源於此。張懷瓘《書斷》稱他「學崔(瑗)、杜(操)之法,因而變之,以成今草,轉精其妙。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脈通於隔行」。漢代人珍愛其墨甚至到了「寸紙不遺」的地步,可見當時社會對書法的狂熱程度。

書法發展史是一部不斷探索並創新的歷史,王羲之書法是中國書法由「古質」審美範式轉向「今妍」的重要里程碑。王羲之對當時的隸書和草書下過很大的功夫,在前人的基礎上融會貫通,在楷、行、草、隸、八分、飛白、章草等方面皆入神妙之境。「時議者以為羲之草隸,江左中朝莫有及者,獻之骨力遠不及父,而頗有媚趣」。[ 《晉書?王羲之傳》。]但他不滿意於魏晉書法用筆過於滯重,結體古拙厚朴的形態,獨闢蹊徑,精研書勢,以堅實的傳統技法和嘎嘎獨造的守正創新姿態,將漢魏以來的質樸書風轉型為自然洒脫、典雅流便的書風,推進了中國書法文化的自覺時代到來。

歸納起來,王羲之書法的創新與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其一,將漢魏拙樸書風轉為自然流美書風,與東晉文人雅士風流倜儻的人生姿態相合拍。王羲之重視書法線條運行的自然流美。因為意在筆前使得線條——心畫,將書家情感跡化而稟有宇宙精神和生命情思。這種宇宙精神和生命情思的流動不息,使得線條成為帶有玄學意味的時間節律、大化流行軌跡的寫照。書法用筆通過線條的起伏流動,線條粗細曲直乾濕的參差,墨痕輕重堅柔光潤滯澀的變化,傳達出人的心靈的焦灼、暢達、甜美、苦澀等情感意緒。書法線條中流動著書家的縷縷情思和藝術感覺,這種創造性的可視語言映襯出書家的精神意志和個性風貌。書法線條作為書法藝術最精純的語言,表徵出中國美學「為道日損」的根本精神。書家把宇宙作為「俯仰往返,遠近取與」的觀照,以靈動的線條表現大千世界,從有限中遊離出無限,化實象為空靈,以生動的與道相通的線條勾勒文字形體而呈現心靈,傳達一種超越於墨象之外的不可言喻的思想、飄忽即逝的意緒和獨得於心的生命風神。線條飛動飄逸,綿延搖曳,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墨氣四射,四表無窮,臻達生命的極境。

書法線條「為道日損」的美學意義在於:在「致虛極」、「見素樸」、「 損之又損」中,將空間時間化,將有限無限化,將現實世界的一切都加以凈化、簡化、淡化,而成為「惟恍惟惚」的存在。書法不必應言,不必具象,而僅以其一線或濃或淡或枯或潤的遊走的墨跡,就可以體現那種超越於言象之上的玄妙之意與幽深之理。這種忘言忘象至簡至純之線,貴在得意、得氣,而指向終極之道。這正是張懷瓘所說的「玄妙之意,出於物類之表;幽深之理,伏於杳冥之間。豈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測。非有獨聞之聽,獨見之明,不可議無聲之樂,無形之相。」(《書議》)線以見道,墨以呈氣。表現情思,體驗化境,融生命本體存在之意而非外在物象形跡於筆墨線條律動渾化之中,不拘滯於形跡而忘形忘質。這種以線條表意明道,以簡略之跡傳神造境的觀念,正是中國書法指向幽深之境的美學精神之所在。

其二,將魏晉崇尚的「不激不勵,風規自遠」的「中和」之人格美書法美,發揮到盡善盡美之境,形成傳承古代精髓,獨標新意的雅緻飄逸、剛柔相濟的書法美學理念,與中國文化精神中的多樣統一的「中和之美」相合拍。王羲之手札是在實用中產生的書法,其篇篇不同風格各異,說明王羲之書法極具包容性與豐富性,這種多樣性的創新成為歷代文人學士學習書法的圭臬,其根源與中國人內心「和諧」觀相合鳴。正是這一剛柔相濟的書法獲得「龍跳天門,虎卧鳳闕」之美譽,並雄霸書壇一千六百多年,使得帖學的瀟洒流美之風成為中國書法史的主流。中國建築結構講究節奏、空間,書法結體也講究節奏、空間,書法和建築都以創造意境為高,而意境的獲得有賴於虛實關係的審美處理。孫過庭所說的「違而不犯,和而不同」,恐怕是總結王書風貌之虛實、欹正、違和關係處理的最精鍊的表述。

其三 ,「尚韻書風」的完成。作為美學意義上的「韻」,最早用來品藻人物形態風度,其後才逐漸擴大到書畫詩文中,並成為寫意藝術流派的風神卓然的理想美。韻在書法中,是超越線條之上的精神意態。中國書法重視線條,一個偉大的書家追求的是忘掉線條,從線條中解放出來,強調不拘於有形的線條墨色,呈現心性價值,以表現書家心情境遇之悲喜怒憂,展露其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內心秩序或失序。書法之韻,通常指一種以書寫作者主觀審美體驗為主,或生動自然,或縝密洗鍊,或委曲含蓄的意味無窮的藝術氛圍。書法得其「韻」,即達到自然隨化、筆與冥合之境,反之,則意味盡失。筆意是生成書法獨特氣韻意味的關鍵,而「筆斷意連」是其根本的審美要求,「心手達情」是書法藝術魅力得以呈現的創作形式。筆斷意連指書法藝術作品中點劃雖斷而筆勢承續的整體勢態。孫過庭《書譜》云:「真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體勢不顯,神采全無。「心手達情」表明書法是一門關於道、心的藝術。書法不僅是「法」,而且是「道」。虞世南《筆髓論》云:「書道玄妙,必資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機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也。」以王羲之為代表的尚韻書法貴寫心性,是一門泄導彰顯心靈情思和自然呈現精神襟懷的藝術,故有「書道妙在寫情性」(包世臣)之說。相對其它書體來說,草書的表現力尤為豐富,草書筆終而意無盡,氣勢連貫,迅捷放縱。點畫流暢跳蕩,隨勢而變。線條形態縱橫,雖包舉萬類,各有所象,但又終會歸合到統一的抽象形態。其筆勢之縱橫馳騁、運筆之盤曲迴環,神秘淵深,非有敬畏之心者不能窺其端際。

總之,王羲之在傳承古典精華基礎上加以獨特創新,使其書法成為中華民族精神認同的法書。儘管在歷史長河中,對王羲之的書法評價出現過波折,但是自唐太宗李世民親自寫《王羲之傳論》後,就將王羲之推上當之無愧的書聖地位:「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

臨王羲之《蘭亭序》1300x3700cm.2018

臨王羲之《樂毅論》小楷 35X100cm 2013年

三 王羲之書法審美特徵與後世影響

王羲之的三位啟蒙老師都是鍾繇書法的傳人。

王羲之的父親王曠善行書和隸書,叔父王庾擅長書畫。在兩位父輩的啟蒙下,王羲之自幼勤習書法,七歲時已經善書,十二歲從父親枕中竊讀前代蔡邕的《筆論》,[ 蔡邕《筆論》的歷史傳承頗具傳奇色彩:蔡邕將其傳給女兒蔡文姬,後來韋誕獲得並精研不輟。韋誕死後將《筆論》作為陪葬,鍾繇竟然掘墓獲得。鍾繇愛不釋手苦悟筆法,死後也將其作為陪葬品,但其弟子宋翼掘墓而得。然後傳到王羲之父親王曠手上,王曠又交給衛夫人以教授王羲之。]忽然醒悟,加上刻苦練習,池水盡墨,書法上得到古代書法經典的要義。王僧虔《論書》曾評:「自過江東,右軍之前,惟庾為最,畫為晉明帝師,書為右軍法。」正是因為從小就受到王氏世家深厚的書學熏陶,王羲之書法獲得很高的起點。

其後,王羲之得到衛夫人(衛鑠,272-349,今山西夏北縣人)的進一步教導,然後轉益多師,從衛夫人的書學藩籬中解脫出來,放眼整個書法史中諸多精品,廣聞博取、探源書理,並在大自然養自己的浩然之氣,從而躍上一個新的歷史平台。他曾自述這一重要的轉折:「予少學衛夫人書,將謂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見李斯、曹喜等書;又之許下,見鍾繇、梁鵠書;又之洛下,見蔡邕《石經》三體書;又於從兄洽處,見張昶《華岳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於眾碑學習焉。」可以說,自拔於流俗,不斷超越他人,超越自我,使得王羲之獲得高標獨秀的文化視野。沈尹默認為:「羲之從衛夫人學書,自然受到她的熏染,一遵鍾法,姿媚之習尚,亦由之而成,後來博覽秦漢以來篆隸淳古之跡,與衛夫人所傳鍾法新體有異,因而對於師傳有所不滿,這和後代書人從帖學人手的,一旦看見碑版,發生了興趣,便欲改學,這是同樣可以理解的事。可以體會到羲之的姿媚風格和變古不盡的地方,是有深厚根源的。」[ 沈尹默《二王法書管窺》。]正是因為王羲之不泥於古,不背乎今,「兼撮眾法,備成一家」,把平生從博覽所得秦漢篆隸的各種不同筆法妙用,融入於真行草體中去,遂形成了他那個時代最佳體勢,推陳出新,更為後代開闢了新的天地。唐代張懷瓘《書斷》認為:「剖析張公之草,而濃纖折衷,乃愧其精熟;損益鍾君之隸,雖運用增華,而古雅不逮,至研精體勢,則無所不工。」

王羲之書法初不勝當時名家庾翼、郗愔,瘐翼在荊州看見人們臨習王羲之書體,不屑地說:「小兒輩乃賤家雞,愛野鶩,皆學(王)逸少書,須吾還,當比之。」瘐亮向王羲之求書法,羲之謙虛道:「(瘐)翼在彼,豈復假此!」但還是給瘐亮寫了章草。一天,瘐翼在瘐亮處見到王羲之寫給瘐亮的章草,發現王羲之書法已大為精進,今非昔比,因此心悅誠服,給王羲之寫信道:「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紙,過江顛狽,遂乃亡失,常嘆妙跡永絕。忽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 《晉書?王羲之傳》。]從瘐翼前抑後恭的態度轉變中,不難看出同代名家對王書精進飛躍的認同和佩服。陶弘景說:「逸少自吳興以前,諸書猶未稱。凡厥好跡,皆是向會稽時、永和十許年中者。」(《論書啟》)虞龢《論書表》也說:「羲之書,在始末有奇,殊不勝瘐翼、郗愔,迨其末年,乃造其極。」正如張懷瓘《書斷》所說:「千變萬化,得之神功,自非造化發靈,豈能登峰造極!」

總結王羲之學習書法的過程,可以見到其三個階段的轉化:

其一,少年木訥而勤於書法。少年王羲之,就學於衛夫人,遵循鍾繇書法,形成秀麗婉逸的書風。這一時期的書風被韓愈歸納為「羲之俗書趁姿媚」,而今已很難見到。而傳衛夫人推薦王羲之的信《衛夫人書稽首和南帖》中說:「衛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學衛,咄咄逼人,筆勢洞精,字體遒媚」[ 見《淳化閣帖》。]。

其二,中年王羲之博採歷代書法之長,全面繼承傳統。渡江之後,廣游名山大川,博覽秦漢以來篆隸的淳樸古茂,奇肆豪宕的作品,獨有感悟,形成質樸豐茂的風格。王羲之開始覺得衛夫人的書法很好,後來醒悟了就義無反顧地進入「師法自然」階段,遊歷大江南北,對酒旗、招牌等民間書法認真學習,感悟江南山水的清新,這種自然的熏陶和感染使他創造出頗具有南方氣息的、以美秀韻取勝的魏晉書法的代表。

其三,晚年王羲之勇於變法,善於創新,博採眾長,融會貫通,而自成面目,終於完成從具有隸意樸質書體到嬌美流變書風的蛻變,書法捨棄秦漢的豐碑巨額而走向尺牘簡札的清逸,達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境界,並創造出一個時代全新的唯美書風。

王羲之眾體皆備,而主要成就在楷書和行草書,尤其是行書。其書法具有溫潤超邁、神駿典雅的美學特徵。傳世作品據張彥遠《法書要錄》載有四百六十五種,由於朝代更迭,戰亂頻仍,至今已無任何真跡流傳下來,現所能見到的多為摹拓本和以真跡為藍本的刻本。其代表作,楷書有《樂毅論》、《黃庭經》、《東方朔畫贊》;行書有《蘭亭序》、《快雪時晴帖》、《姨母帖》、《奉橘帖》、《喪亂帖》、《孔侍中帖》、《得示帖》等;草書有《十七帖》、《初月帖》、《行穰帖》、《遠宦帖》等。

《蘭亭序》是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上巳日(三月三日)王羲之五十歲所書。王羲之與友人愛子共四十二人,宴集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祓禊之禮。古代文人十分注重行修禊之禮,《論語·先進》中說:「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讚美了這種徜徉于山水之間,使胸襟敞開,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的精神和諧。時值暮春之初,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間,行流觴曲水,一觴一詠之樂。可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美俱」了。詩人騷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遊目騁懷,感到人生與自然相合相契的快樂。在「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的清麗景色中,王羲之微醉命筆,暢敘幽情,寫下這清逸秀婉、一片神機的《蘭亭序》。全幅無法而有法,點畫情趣盎然,心手相應,一氣呵成,如天馬行空,遊行自在。全篇集篆、隸、章草之法,中鋒起轉提按,意隨筆轉,線條如行雲流水,字體極盡變化,楷草兼施,平穩中寓險峻,相同的字皆有不同表現,全文有二十餘個「之」字,都加以變化,無一雷同。全幅意境渾穆,神氣洞達,瀟洒散朗如清風明月,樂中含悲悟生命玄理。可以說是境與神會,真氣撲人。羲之酒醒後再寫了十餘遍,皆不及原作,可見藝術的神來之筆是不可重複的。《蘭亭序》原帖相傳已作為唐太宗的陪葬品埋入昭陵。唐人《蘭亭序》摹本傳世著名的有三帖,一是虞世南臨本,一是褚遂良臨本,一是馮承素摹本(響拓本)。馮本因鈐有唐中宗「神龍」小印,又稱「神龍本」,最能體現原作神韻。

《樂毅論》是王羲之的小楷代表作。晉永和四年(348年)十二月寫《樂毅論》。此書「筆勢精妙,備盡楷則」(唐褚遂良),是羲之滿意之作,並作為兒子王獻之學書的範本。此帖雖為小楷,但筆法柔中寓剛,結構開縱橫,行筆自然清麗,雍容和雅,寄怫鬱之情於瀟洒工整的秀麗小楷之中。

《黃庭經》(小楷),虞龢《論書表》認為這是王羲之的換鵝書。王羲之生性愛鵝,山陰曇禳村有一位道士養了一群白鵝,羲之想購買,但道士堅拒,說如能為我寫《黃庭經》(一誤說為《道德經》)便將一群鵝相送。羲之於是便住了半日,寫畢《黃庭經》,換回一群白鵝。李白有詩云:「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該帖被列為正書第二(唐褚遂良《右軍書目》),但因書作筆法與王羲之其他作品有不同之處,所以有人懷疑其可靠性。然總觀其書,頗具王書神理,勁氣內涵,風姿英挺,布局自然,筆法洒脫,為小楷上品。

《快雪時晴帖》連同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被乾隆皇帝合稱為「三希」,並稱自己的書齋為「三希堂」。該帖為三希之首,是王羲之行書中楷則最為成熟的作品。作品是一件慎重的信札,為王羲之的精心之作,中鋒裹鋒,富於彈性,行氣如虹,充分體現出一種寓圓於方的陽剛之美。

《姨母帖》是王羲之書法中以拙樸高華勝的代表。《蘭亭》以妍美為主,《快雪時晴》以骨力雄健為主,《姨母帖》以古樸為主。此帖摹拓極精,董其昌說:「觀此帖,雲花滿眼,奕奕生動,並其用墨之意一一備具。王氏家風,漏泄殆盡。」可見傳真度很高。該帖最能體現王羲之書法集大成的特點。他學張芝章草,書中橫畫,顯得質拙古樸,仍存隸意,且多有橫勢;他學鍾繇,增減骨肉,強化潤色與婉態妍華,而自成面目。筆勢遒勁,具有深邃高華之風韻和濃厚的書卷氣。工穩中藏流動,古樸中含典雅,無一筆失所,無一畫失節,百看不厭。最具晉人風格。

行草《喪亂帖》最能見出王羲之真情懷和真血性。此帖反映了喪亂時期羲之痛苦不安的心情。因無意於書,所以書法反而更自然,更顯心性個性。開始三行寫得比較平和規矩,行書筆意較濃,後兩行草意轉多,尤其是最後三行,已屬逸筆草草,但性情之真與喪亂之痛卻躍然紙上。此帖同《二謝帖》、《得示帖》共摹於一紙,早在唐代就傳入日本,傳說是鑒真和尚東渡時帶去的。

草書《初月帖》,作品以質樸和隨意性給人以新奇的美感和逸筆草草的魅力。第二行最後一字「停」,先寫右半部,後加左偏旁,以其行草流暢開草書倒插筆使轉之先河。倒數第二行未「具」字寫成「|」,一揮而下,力抵萬鈞。全帖點畫狼藉,鋒芒畢露,或似竹葉,或似蘭蕊,尾款一點一畫皆非直過,而是窮盡變化。結字大小不一,或長或短,欹斜平正皆隨性情和字形而定,行距錯落跌宕,變化莫測,使羲之頗受壓抑的暮年在筆墨之中得到盡情抒發,具有氣貫神完的感人力量。

《行穰帖》(草書),用筆肥厚,圓渾,流暢,同王羲之《十七帖》、《初月帖》、《寒切帖》皆不類,但它那流暢的行筆和跌宕的章法,又可以見出羲之的草書風采。該帖已然打破章草的陳規,走出了自己全新的路子。筆力清勁,點劃精到,節奏清新,格調典雅。王羲之草書並非其最高成就,但他卻奠定了草書藝術的基礎,自晉代以來,凡作草書,無不受其影響。而後,王羲之草書受到唐代書論家張懷瓘的批評,認為「有女郎才,無丈夫氣,不足貴也」。但是我們應該看到,王羲之書風是晉代尚「韻」書風的代表,傳達出晉人尚志氣平和、不激不厲的審美理想,這與唐代尚「法」的雄強陽剛書風的確不同。這僅是各自代表一代審美風尚而已,不宜強求一律。

王羲之對中國書法的貢獻是多方面的,總起來看,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把隸書、章草、草書揉合為行書,使行書書寫規範化和寫意化,將其在藝術上發揮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同時強調線條的渾厚生動,以一種藝術感極強的隨機態度對待提按、頓挫,絞轉和行筆的力度、方向、節奏和空間切割,使書法作品通過線條的起伏流動,通過線條的粗細、曲直、乾濕等變化,通過輕重堅柔、光潤滯濕的墨痕,傳達出人的心靈的焦灼,暢達、甜美、苦澀等情感意緒。

其次,在先秦漢魏的書法實用風尚中,首倡純審美的書法欣賞風。這種欣賞已不是一種個人行為,而是成為一個階層的雅好,一個時代的審美風尚。

再次,勤奮創新,講求書法有己意。王羲之七歲學書,十二歲識筆法,每日臨書不輟,終身練筆不止。故居蘭亭右軍祠內有「墨池」,據說當年王羲之用池中水蘸筆習字,染黑了一池水。爾後,他遍訪名山大川,學習各家書法,並悟到博取眾長之後必須具有自己獨特的面目,從此創出「王體」而自成一家。王羲之不僅在書法創作方面成為一代書聖,而且在書論方面也有獨特的貢獻,他的書法體現了晉人尚意重韻的書風:「須得書意轉深,點畫之間,皆有意,自有言所不盡,得其妙者,事事皆然。」(《論書》)這可以說是魏晉時「意以象盡」、「言不盡意」的美學思想在書論中的表現。王羲之強調「意」,系指書家的心性情感對於書法創作的重要性,認為書法可以表現人的內心的悲喜哀樂和意緒情操。而且這「意」必須融入筆墨之中:「若作一紙之書,須字字意別,勿使相同,」「凡書貴乎沉靜,令意在筆前,字居心後,未作之始,結思成矣。」(《書論》)書「意」還指書法的意趣筆韻,講求飛動美、錯落美、中和美,使整幅作品「氣韻生動」。

可以說王羲之的風流儒雅,以素箋簡牘為書,並以流美的行書作為主要書體,呈現出一種秀麗俊逸的書風。他對自己的書法自識頗高:「我書比鍾繇,當抗行;比張芝草,猶當雁行也」[ 《晉書·王羲之傳》]。意即我的楷書可跟鍾繇分庭抗禮,草書則跟張芝不相上下或還超過了他!「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後之也。」[ 《晉書·王羲之傳》]王羲之認為,只要自己刻苦努力,草書未必在張芝之下。

王羲之書法對後世書法有深遠的影響。其書法首先影響的是自己王氏家族,尤其是自己的兒子王獻之。

王獻之(344-386)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官至中書令,人稱「王大令」。他英年早逝(43歲),但書名與父親齊名而並稱「二王」,又同張芝、鍾繇、王羲之合稱為書中「四賢」。王獻之受父親影響很大。王羲之對獻之期望很大,要求很嚴,親自寫《樂毅論》作為獻之練字的範本,並積一生之書法藝術創作經驗親授愛子,以開啟悟性並弘揚家學。王獻之不負父望,在父親的教誨下書藝大進。幼年時,獻之學書就極為凝神專一,世有其父拔筆未脫的傳說。通過學習《樂毅論》而悟得筆法,寫下了繼承父親書法風格的《洛神賦》(又稱「玉版十三行」),該書剛柔相濟,虛和簡靜、挺直勁朗、寬綽靈秀,成為獻之青少年時代的代表作。

王獻之在繼承父輩書風之上又能創新。他在十五、六歲時,就曾對父親說:「古之章草未能宏逸。今窮偽略之理,極草縱之致,不若藁行之間,於往法固殊,大人宜改體」。他已經感到時風尚務簡求變求美,必須將民間書法的「偽略」與章草的縱放結合起來,追求一種姿媚婉轉,暢達宏闊的新體。在父親書藝的巨大影子中,王獻之勇敢地走出來,自創神駿妍美的「大令體」,即處於楷草之間的行草和行楷。行楷代表作有《廿九日帖》(唐鉤摹本),全幅舒展大方,在方正中加入欹側、縱斂、高低、長短的體勢、增加字的動感,楷草相雜,書寫自由,顯示出獻之寄情翰墨,自由抒懷的風格。行草代表作品為《鴨頭丸帖》,寥寥兩行,非行非草,個性鮮明。

王獻之性情較其父更為疏曠不羈,書法更具有一種遒峻奔放的氣勢,行筆更快捷,情感在線條運動中發揮著主導作用,開啟了把氣勢和節奏放在法度和韻味之上的浪漫主義風格。獻之的「一筆書」還在張芝「一筆書」之上更為完善,其代表作《十二月帖》,由行楷而始,迅即轉為行草氣勢不凡,一瀉千里,毫無蘊藉中和之態,而是充滿張力的痛快淋漓的運筆和剛健有力的情緒宣洩,具有與大王不同的全新美感。

王獻之對自己獨創的「大令體」、「一筆書」非常自信。有一次謝安問王獻之:「你的書法與你的父親比較,你覺得怎樣?」答曰:「當然勝過他!」謝安卻說:「大家的議論可不是這樣。」獻之又答道:「一般人哪裡知道呢!」當然,王獻之的話不免年輕自負,但也可以看到他創新的自信心。王獻之既深受其父影響,又不墨守成規,不迎合他人,而保持充沛的創新精神和獨立的人格,使自己的書法達到晉代的另一座高峰,與其父並稱為「二王」,並對後代書法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王羲之七子一女,皆工書法,但真正與王羲之齊名的還是王獻之。沈尹默在《二王書法管窺》中說:「大王內擫,小王外拓。大王之書剛健中正,流美而靜;小王之書,剛用柔顯,華因實增。」「內擫是骨(氣)勝之書;外拓為筋(力)之書。」「內擫近古,外拓趨今。古質今研,不言而喻。」由於對書法創新的巨大貢獻,王羲之、王獻之父子被譽為「二王」,變古趨今,獨步書壇。以「二王」為代表的晉代書法,代表了中國書法的覺醒和書法個性的空前張揚,從而超越漢魏書法,成為中國書法史上的並峙的雙峰。

如今,王羲之的真跡已經一字無存(但王獻之的《鴨頭丸帖》為傳世真跡),傳世書法全是複製品,流傳較廣大約有二百五十餘件。王羲之的書法風格和書法理論首先影響到他的後代子孫。長子玄之善草書,次子凝之工草隸,三子煥之善行草書,五子徽之善正草書,六子操之善正行書,七子獻之善草書。黃伯思《東觀徐論》說:「王氏凝、操、徽、渙之四子書,與子敬書俱傳,皆得家范,而體各不同。凝之得其韻,操之得其體,徽之得其勢,煥之得其貌,獻之得其源。」其後子孫綿延,王氏一門書法生生不息,到王羲之七代孫(徽之的六代孫)隋代智永,仍然書法名播海內外。智永《真草千字文》影響頗大,其書法繼承祖法,又勤奮習書,所以書名大振。相傳,智永居永欣閣上臨書30年,寫《真草千字文》800餘本,分別贈送給浙東各寺廟,寫禿的毛筆裝了好幾瓮。《千字文》墨跡,深得二王精神,點畫精到,筆勢溫潤,結體謹嚴,表現出熟巧之趣。當時求書者及請題匾額者如市,所居的門檻被踏破,只好用鐵皮裹上,被人們稱之為「鐵門限」。《書斷》認為其「兼能諸體,於草最優」,列章草、草書入妙品,隸書入能品。宋代蘇軾《東坡題跋》認為:「永禪師書,骨氣深隱,體兼眾妙,精能之至,返造疏淡」。其所書帖大多不傳,現傳世書跡有《仿鍾繇宣示表》,另有日本藏《真草千字文》。

王羲之書聖地位的確立也有幾起幾落的過程。南朝宋泰始年間的書家虞龢在《論書表》中說:「洎乎漢、魏,鍾(繇)、張(芝)擅美,晉末二王稱英。」王羲之書名在當時名傾一朝,而宋齊之間書學地位則居於王獻之之後。南朝梁陶弘景《與梁武帝論書啟》云:「比世皆尚子敬書」,「海內非惟不復知有元常,於逸少亦然」。梁書畫家袁昂在《古今書評》中說:「張芝驚奇,鍾繇特絕,逸少鼎能,獻之冠世。」梁武帝蕭衍扭轉這種尊小王貶大王的局面,率先推崇王羲之,認為「王羲之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闕,故歷代寶之,永以為訓」,搜集過二王書法作品達一萬五千紙以上,並把當時書法座次「王獻之—王羲之—鍾繇」的排列,轉變為「鍾繇—王羲之—王獻之」。蕭衍在《觀鍾繇書法十二意》中說:「子敬之不迨逸少,猶逸少之不迨元常」,這一品評幾成定評。其後,酷愛王羲之書法的唐太宗,不僅全力收羅王書兩千餘件,又讓釋懷仁集王字集成自己所撰的《聖教序》,並讓初唐書法名家臨摹《蘭亭序》,且親自為《晉書·王羲之傳》撰讚辭,認為右軍「盡善盡美」。從此,王羲之在書學史上至高無上的地位被確立並鞏固下來。其後,武則天遍求王羲之書法,王羲之的九世重孫王方慶將家藏十一代祖至曾祖二十八人書跡十卷進呈,編為《萬歲通天帖》。宋太宗趙光義醉心翰墨,購募古先帝王名臣墨跡命侍書王著摹刻於棗木板上為《淳化閣帖》,帖中有一半是羲獻的作品。宋仁宗、宋高宗、康熙、乾隆等歷代皇帝都以王羲之書法為中國書法正宗。

由於王羲之書法不激不利的俊邁蘊藉、神駿天真,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中庸精神,故而宋、元、明、清諸朝學書人,無不尊晉宗「二王」。隋代的智永,唐代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孫過庭,五代楊凝式,宋代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元代趙孟頫,明代董其昌,清代王鐸、近現代沈尹默、鄧散木、白蕉等名家無不皈依王羲之。歐陽詢在《用筆論》中說:「冠絕古今,唯右軍工逸少一人而已。」孫過庭在《書譜》中說:「且元常(鍾繇)專工於隸書,伯英(張芝)尤精於草體;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李嗣真《書品後》云:「右軍正體……可謂書之聖也。若草行雜體……可謂草之聖。」張懷瓘《書斷》云:「右軍開鑿通津,神模天巧,故能增損古法,裁成今體,進退憲章,耀文含質,推方履度,動必中庸,英氣絕倫,妙節孤峙。」宋代姜夔在《續書譜·真書》中云:「唐人下筆,應規人矩,無復魏晉飄逸之氣。古今真書之神妙,無出鍾元常,其次則王逸少。今觀二家之書,皆瀟洒縱橫,何拘平正?」

說不盡的王羲之,他的書法從漢魏的樸厚沉拙轉為晉代的崇尚神韻,這是中國書法史發展的必然。神由韻生,韻因氣顯。王羲之書法中,清曠悠閑和散淡自然中,將晉韻中既清高矜持又瀟散放誕的心性情懷淋漓盡致地表徵出來。風韻是書法的神采,而自然則是一種高度形式美的要求。王羲之所張揚的神采韻味,從內容和形式和諧入手去臻達神采和形質的完美統一,成為中國書法文化中最為亮麗的風景,滋潤並影響了一代代書法大家。

臨王羲之《十七帖》1300x240cm。2017.jpg

王岳川 書吳志攀《北大百二十周年賦》190x60cm.2018年

臨王羲之《十七帖》 足下年政七十 240x51cm.2015

【王岳川教授簡歷】

王岳川: 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所長,北京大學中文系文論室主任,教授、博導,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兼教育委員會副主任,北京書法院副院長,全國教育書畫協會副會長,國際書法家協會副主席。香港中國文化研究院院長,澳門大學人文學院客座教授,復旦大學等十所大學雙聘教授。擔任學術泰斗季羨林先生八年助手。

出版著作50餘部,在中外學術刊物上發表學術論文500餘篇。提倡「文化書法」,強調「回歸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新、正大氣象」,致力於中國書法文化的世界化,在世界40多個國家傳播中國文化和書法藝術。從八十年代以來多次獲全國書法大獎,並帶團到世界各地舉辦書法展:

1980年四川省大學生書法展一等獎;1981年全國首屆大學生書法比賽優秀獎;1983年參加國家教委書法繪畫藝術展獲一等獎;1998年在日本金澤大學舉辦書法展。

2002年3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北京當代著名學者書法作品展」(參展者有:季羨林、啟功、張中行、文懷沙、徐邦達、任繼愈、周汝昌、史樹青、馮其庸、歐陽中石、沈鵬、王岳川等);10月在澳門舉辦《王岳川書法展》。2004年到日本大東大學舉辦「中日國際書法展」。

2005年2月1日在中國美術館參加「新春美術大展暨首都高校書法專業師生新春楹聯展」;5月到韓國漢城參加「國際書法家協會成立大會和作品展」,併當選為國際書法家協會副主席。2006年帶北大書法團到韓國出席「國際書法雙年展」。2007年主辦「中日韓三國書法展」。

2008年5月主辦「北大110周年建校國際書法展」;7月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主辦「國際書法展」;11月到韓國主辦「中韓名家書法展」。2009年到韓國參加「八國書法展」。2010年在北京舉辦《王岳川書法作品展》,並在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王岳川書法集》。

2010年4月接受美國十幾所大學的邀請赴美進行學術講演和書法展出,分別在美國華盛頓、紐約、哥倫比亞、亞特蘭大、聖路易斯、卡拉媽祖、明尼蘇達、芝加哥、丹佛、舊金山等地的喬治梅森大學、馬里蘭大學、南卡羅萊州立大學、南卡普萊斯比大學、肯尼索州立大學、喬治亞州書法協會、亞特蘭大孔子學院、亞特蘭大愛默蕾大學、韋伯斯特大學、韋斯特密西根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講座展出。

2011年3月接受拉三國古巴、牙買加、哥斯大黎加的大學邀請講演和舉辦書法展;10月到印度尼西亞出席「李嵐清書法篆刻展」並做講演《中國文化與書法精神》;11月1日到英國倫敦大學出席國際藝術文化大會。

2012年4月在香港浸會大學舉辦王岳川書法展並作講演;8月在海南海口與言恭達、陳振濂等舉辦名家書法展;10月在上海圖書館展廳舉辦《王岳川書法展》;11月在北京大學展廳舉辦《王岳川與訪問學者書法展》;12月與蘇士澍副主席參加全國政協代表團到台灣展並捐贈高層書法作品。

2013年4月在山東濰坊舉辦《王岳川師生書法展》,5月在西安中國書法博物館舉辦《王岳川師生書法展》,6月在內蒙呼和浩特舉辦《王岳川師生書法展》,9月在合肥舉辦《王岳川師生書法展》,10在北京太廟舉辦書法展,11月在北大舉辦《北大文化書法展》。

2014年4月在北大舉辦《北大書法所第三屆書法研究生作品展》;5月22在泰山美術館舉辦《北大王岳川師生書法展》並舉行泰山論壇;5月23日帶領北大書法精英班學員在臨沂王羲之故居祭拜書聖王羲之;11月8日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展廳舉辦《王岳川教授與訪問學者書法展》。

2015年4月23日,參加「書畫名家進北大」大型書畫展。參展人員:申萬勝、言恭達、吳善璋、張改琴、王岳川等;7月18-28日在中國美術館隆重舉行《正大氣象:王岳川書法展》;9月30-10月3日在湖南省圖書館舉行《正大氣象:王岳川書法展》;11月8日-10日在北京大學圖書館舉行《北大書法所成立12周年紀念暨王岳川師生書法展》.

2016年11月在上海劉海粟美術館舉辦《文化書法進上海——王岳川書法作品展》;12月在海南三沙市舉辦《王岳川師生書法展》。

2017年6月8日在北京大學百年大講堂舉辦《王岳川教授與訪問學者書法展》。

2018年4月17日在湖南長沙市博物館舉辦《北京大學文化書法——王岳川、何繼善、李皓書法展》;5月7日在深圳藝博會舉辦《正大氣象 光明未來——北京大學王岳川教授師生書法展》;8月26日在杭州舉辦《王岳川徐雙喜師生書法展》,12月在中國軍事博物館舉辦《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成立十五周年暨王岳川教授師生書法展》。

榮獲2012年「中國書法十大年度人物」;入選2014年「當代最具學術價值和市場潛力書法家」;獲2015年美國華人「德藝雙馨的書法家」獎。長期擔任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主講,在中央電視台國際頻道《文明之旅》中主講書法和美學《書法與人生》、《書法的人文情懷》、《蘭亭序解密》、《神秘的中國色》、《蘇東坡與寒食帖》等,在香港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主講多次,在中央電視台《中華文明之光》主持文化欄目:《王羲之》、《唐代書法》、《宋元繪畫》、《印文化與文人印》。書法入選多種書法集,作品被海內外各大博物館美術館收藏,傳略載多種國內外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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