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沖菜的沖，枸杞芽的嫩……春天，我最想念的一口

春天的情緒其實是複雜的。開春之後，務工者不得不再次離家遠行；田地里撒下一把菜籽，祈求一場春雨能為秋天帶來好收成；幾場春雷過後，清明也將到來，念先人，憶往昔……

這是一個最具有傳統和民俗的季節，所有人總想奔向郊外，踏青賞花，看燕子銜泥，回歸久違的鄉土生活。春天，每一口最為想念的食物，其實也並不只是想念那口鮮嫩而已。

中國人春季的飯桌，野菜必須佔據一席之地。積蓄了一個冬天的能量，摘下來的還是清明前最嫩的那幾茬，理所當然地豐腴至極。

城市裡的菜攤當然是少見的，郊外任何一個場鎮這些野菜都是明星般的存在，懂行的老饕願意起個大早穿城前往，晚了可沒得吃。

竹籃子，桿秤，洗乾淨的皺皺巴巴的舊口袋，這才是野菜賣家的正宗裝備。就像賣野菜的是場鎮上的老人，還願意買野菜的也普遍是中年人以上，想找回記憶中的味道，有種憶苦思甜。

野菜種類各不相同，吃法無外乎涼拌或清炒，萬萬不可大油大鹽。看起來來像四葉草的漿衣苕（音）巔巔，洗凈和四五片蒜在橄欖油中微炒，出鍋前加一點鹽，滋味卻比炒青油菜更加美妙，野草的清香中又帶著一絲回甜。

瀝米飯在春季也會比其他季節煮得更加頻繁，專門留出來的米湯拿來煮正當季的苕菜，撬兩坨豬油，依舊只加一點點鹽，大功告成。口感不比煮冬寒菜滑嫩，「我們小時候吃了好多的苕菜」，裡面包含著更多是對曾經饑荒的辛酸。

枸杞芽，另外一種這個季節常見的野菜。汪曾祺喜歡得不得了。我鍾愛長相粗胖的，一掐一個嫩。焯水去掉大部分苦澀之味，一點蔥姜，一點醬醋，一小把鹽，再澆上一勺新濺好的辣椒油，花椒油。鮮中帶有一點天然的苦。

濺新鮮的辣椒油，從床底搬出石臼刷洗乾淨，花椒小火炕過之後再倒入，翻出從鐵路上撿來的黑色石頭當石杵……每年清明，兄弟姐妹回來祭祖，爺爺都會按照這些流程準備著。這是對待涼拌枸杞芽的嚴謹，也是一家再次團聚的儀式之一。

通常清明上完墳之後全家的餐食，這是僅次於年夜飯最為重要的一餐。那些下肚的枸杞芽也正是從林盤的墓地周圍採摘而來。

很多年後，墓地搬到了公墓中，每年上完墳之後還是總願意在公墓大門口買一點回家。大家族變成小家庭，有些味道還是沒變。

河邊或者林盤也是香蒿最常見的地方，煮軟剁爛和粉子攪拌，臘肉或鮮肉拌著鹹菜而成的餡料，沸水燒開上蒸籠，清香味和咸鮮味全都有了。

圖 / @028木匠

在春天將要團聚的周末，做蒿蒿饃饃是全家的大事。糯米洗凈，頭天晚上就得泡起。包裹的新鮮粽葉也得提前備好，實在找不到才湊合拿萵筍葉子代替。

蒸好的蒿蒿饃饃和厚皮菜燴嫩胡豆、涼拌豬屁股一同上桌……蒿蒿饃饃軟糯爽口，是主食也是零食，隔天拿油再煎成兩面黃，又是一種新口感。

儘管複雜淘神，每年全家還是要做上那麼一輪，吃上了，好像就回到往日時光，兄弟姐妹都還在一座城市可以常聚。

老品種更細，新品種偏粗根，川南叫沖菜，川西叫沖沖菜，川東一帶叫沖辣菜，說的都是它。看起來有點像白菜苔，其實它的味道很像芥末。沖，就是吃了之後鼻子很不舒服的感覺。

但有人喜歡，在春季非吃不可，就是喜歡酸爽刺激的感覺。不過要真正激活沖菜「沖」的味道，大有講究。外婆對此深諳其道。

洗凈切碎，鍋熱了之後別放油，直接倒進去翻炒，炒干水分裝好後還得再拿一個碗扣在上面，靜靜等待一天兩天再拿出來涼拌，「沖」味十足，拿來下稀飯，一把鼻涕一把淚最爽。

就算掌握了基本步驟，外婆也有失手的時候，能不能沖，其實也要靠緣分。當然，也可以用「人不惡，菜不沖」來解釋。

視線轉向攀枝花，一碗羊肉米粉，春季想念，每個季節都暴風想念。家鄉在攀枝花的拉美隨時一說起，耳邊都是一陣嗦粉兒聲。

粗壯的粉條每口鮮美易嚼，攀枝花人吃羊肉粉必須要加豆瓣和花椒，捻一小把初春剛冒出來的薄荷增味，佐料還得再加小米辣和泡菜，唇齒舌尖頓時變得更加活色生香。

出產水果的攀枝花，草莓甜美已經在過年的時候讓人吞過口水，這個季節最讓人想念的是桑泡兒。飽滿剔透，紫得發亮，還在家鄉的朋友早就曬得不耐煩，而我只能隔著朋友圈流口水。

同樣流口水的還有樓下三輪車販賣的菠蘿，春日陽光下橙黃一片更加誘人。酸甜中有點灄口，刮油膩最好。吃上一牙，感覺距離夏天又近了不少。

春季，不可不食筍。啪啪從土裡冒出，想念從前雨後從屋後竹林里現挖、現切之後，沸水漂過白味的純粹鮮美。筍子熬肉，是那段時間最頻繁的家常菜。

燒肉、涼拌，全筍宴也在一些地方成為新寵。曾經在明月村吃過一頓，我對其中一盤泡雷竹筍印象尤為深刻。

一連吃了三根，鄰座大為不解，相勸別只光顧著吃泡菜。其中的美妙他並不會懂。那筍泡得比洗澡泡菜多兩天，剝去一兩皮嫩筍殼，依舊脆爽，酸中帶甜帶鮮，入口尤為清冽。和別的泡菜相比大為不同。

今年的香椿芽貴到能賣200 ，以前都還在說「蒜你狠」「姜你軍」，但到了椿芽，它價格飛漲帶來的氣憤被「實現椿芽自由」的玩笑所消解。

間接也說明，人們對香椿芽愛得深厚。喜歡的人，再貴也總還是要在春天裡吃上一口，對那種迷人的臭香臭香味道難得忍耐。

吃法無外乎兩種，把梗肥葉嫩的椿芽剁碎，炒蛋或者攤蛋餅，或者拌豆腐，清爽又芳香，味道比小蔥拌豆腐都更為驚艷。

不喜香椿芽的獨特芳香，頭茬的春韭菜煎蛋，是一種人人都能接受的芳香美味；而如果要把整個春天的香辣酸甜和食材的鮮爽一口咬進嘴裡，那春卷的出現，讓這變得唾手可得，春卷也將在這個季節的菜市場成為爆款；貴州人非吃不可的絲娃娃，和春卷如出一轍……

當然，在春季我想吃的還有炸洋芋，春遊野炊里的炸洋芋。自己架鍋自己燒柴，或者剪掉一隻易拉罐，倒半罐清油用蠟燭加熱，炸得半生不熟也無所謂，野炊好耍的氛圍和尋找野菜的清閑，一樣讓人著迷。

你最想吃的還有什麼，歡迎留言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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