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來流水香——日本藤花節的熱鬧不比櫻花差

文/龍昇，河北昌黎人，現居日本福岡。

少年時居北京四合院，院中有架紫藤花棚，暮春時節開出串串紫藤花。其時，常去中山公園，愛登「五色土」壇，跟大人同去時會被帶到「來今雨軒」吃茶點，比起四合院的藤棚，看到「來今雨軒」西邊的一架藤棚可謂碩大無比，垂花千萬條了。少不更事，道不出其美，只知紫藤花可食，及長方知紫藤花可入詩入畫入鏡頭。

來日本後，發現這裡許多地方也都有紫藤，在在小家、大戶、公園、庭園，尤其神社寺廟裡。許多生有歷史悠久負有盛名的大藤之地，每逢花季會舉辦藤花祭。

福岡縣八女市黑木町是個茶鄉，產有八女茶，尤以品牌「玉露」聞名日本。黑木町內有座祭祀牛頭大王的素盞鳴神社，其境內有株紫藤花樹，名叫大藤。傳說此藤為1395年由南北朝時代的後征西將軍良成親王所栽，至今已有六百餘年高齡。黑木大藤曾毀於1584年的戰火和1821年的町內火災，但兩次均被民眾在它的根部施加了酒糟而復活，因而又有「長壽紫藤」之名，更被指定為日本的國家天然紀念植物。它的花期是四月最後的一星期和五月的最初一個星期，每年此時會以它為中心舉辦兩個星期的「八女黑木大藤祭」。

八女黑木大藤

大藤祭最初的節目是藤花開前於素盞鳴神社舉行的「藤花注神酒式典」 （約在4月18日），由神官、巫女和地方名流主持，以醇酒替換酒糟，給大藤根部澆注神酒的式典，表現它浴火重生，祝願它萬年長青。大藤祭還包括了物產展和免費湯茶接待，物產展設在大藤旁的大道上和大藤棚下，計近百店鋪或攤位，販賣黑木本地手工藝品、蔬菜芋頭、地產酒和醋，當然均擺著八女茶。「湯茶接待」是日人一種敬茶方式，湯為熱水，注入茶碗再倒去，茶葉放進茶壺，注入湯泡片刻，最後注入茶碗獻給客人，此時的茶碗和茶水溫度均為六七十度。看似麻煩但清潔講究。

黃金周里藤花紫，大藤祭的中心內容當然是欣賞藤花，黑木大藤圍攏著素盞鳴神社，藤棚冠蓋3000平米，從上垂下紫藤花千萬條，均有一米多長，我們說垂花一串串，日人說是一房房。稍有微風過，拂得一房房藤花裊娜擺動，紫或淡紫，不冷不熱是暖色，看得眼清爽，撫慰人心神。多次在那藤下坐，買些點心、討碗八女玉露茶，欣賞藤花也看藤下人。小孩子還是專註吃，年輕人有驚嘆紫花美的，也有花下談情說愛的。老人有眯著眼純在花下休息的，更多出了一批戴禮帽、舉「大炮」的老爺子在捕風捉影，用高級相機捉紫藤花影……

福岡縣筑紫野市有片溫泉鄉，叫二日市溫泉，溫泉背後有座天拜山，山腰間有相鄰的「天拜山歷史自然公園」和一座武藏寺。自然公園是近年所建，山林中間一片水池，池中有座大舞台，舞台對面是個大廣場，廣場邊有花園、植物園。武藏寺是由最澄大師開山，有千餘年歷史的天台宗寺院，寺院內有架紫藤，名為「長者之藤」。

筑紫野市在4月29日有個祭日，名「二日市溫泉藤祭」，它的內容包括了武藏寺的藤祭和自然公園的水上舞台表演、土特產販賣會、觀賞菖蒲園和萬葉植物園。「長者之藤」齡高1300年，但藤棚僅200平米，因此藤下不設桌椅，只設一座名為「供養藤」的祭壇，置放多尊大酒桶，當日也如黑木大藤祭的「藤花注神酒式典」那樣，為「長者之藤」的根部注酒。武藏寺境內有道兩米高的小瀑布，名「紫藤瀑布」，說的是平安時代的右大臣菅原道真，於公元901年為左大臣讒言而左遷到大宰府，他曾登天拜山，面對武藏寺的紫藤在瀑布中凈身，向天申述自己的無罪，因有「長者之藤」的命名。

兩次參加「二日市溫泉藤祭」，除卻看藤花、看菖蒲、看水上舞台表演，記下了武藏寺內外石碑上的兩首漢詩：

「離家三四月，落淚百千行。萬事皆如夢，時時仰彼蒼。」這是901年，菅原道真左遷抵達大宰府時所作《自詠》。

「天判峰頭仰彼蒼，願心成滿放威光。御衣薰石變成塔，五百年來流水香。」這是1365年，與太宰府天滿宮有關係的高僧信聰所作，其「天判峰」是天拜山的古稱，「御衣薰石變成塔」說的是菅原道真在紫藤瀑布凈身時脫衣放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被稱掛衣石，後人在石旁立了座石塔，我揣摩「五百年來流水香」是「長者之藤」飄去的香……

福岡縣柳川市是著名的水鄉，那裡的中山熊野神社境內有兩株並蒂而成的「中山大藤」，它是300年前移植過來的有名的大阪野田藤，是福岡縣指定的天然紀念物。「中山大藤」藤棚1200平米、垂花四尺長，花期較早，藤花祭定在四月下旬。屆時舉辦柳川土特產及農產品的販賣會、野外音樂會及文化發表會，其中包括募集關於藤花的俳句和攝影作品。

柳川中山大藤

福岡縣北九州市八幡東區的河內， 有座一萬平米的「河內藤園」。它由一位普通市民於1977年開設，歷史不長，又深處山林之中，故建園前期知者不多。酒香不怕巷子深，隨著電視報道和網路傳播，「河內藤園」近年爆棚世界。它有6000平米的大藤棚、多個獨立的圓頂藤棚、長80米和100米的兩道紫藤隧道。藤樹不僅開紫花，還有紅黃藍白青多色品種，河內藤園裡植有二十多個品種的藤樹，它那紫藤隧道是花的長廊，垂下的藤花嫣紅奼紫金黃雪白，白日里便構成一幅絕境，晚間燈光亮起猶如夢幻世界。

北九州市河內藤園的紫藤隧道

河內藤園的藤樹品種多，花期長達一個月，它是私家林園，入園須購門票，門票最低價500日元，票會升值，花最艷麗時高達1500日元。其實河內藤園有門房但並無院牆，人們還是提前在便利店購好門票而去的。河內藤園除卻春季觀藤花，11月還會開園一次，因為藤棚後的山崗上長著七百株槭樹（楓樹的一種），那時葉紅似火……

說了很多福岡縣的藤花，皆因晚年居此日長。其實日本隨處都有藤花開，名藤也很多。下舉關東地區和關西地區幾例。

櫪木縣足立市的堀込町，原有一處由公司經營的「早川農園」，經濟泡沫崩潰後的1996年，遷移到同市的迫間町，改建成了具有庭園景觀的「足立花卉公園」（あしかがフラワーパーク）。花卉公園佔地九公頃多，一年四季花常開，它的主打花卉是四五月開花的藤花，它們按照粉藤、紫藤、白藤、黃藤的順序先後綻開。除去散見的小型藤棚，園內還有四株大藤和白藤隧道、黃藤隧道里的數百株藤，其中一株大藤名叫「奇蹟的大藤」。它是開園時由20公里外「早川農園」移植過來的，移植時的它已有130年樹齡，藤棚800多平米，是土裹著根、藤蔓纏著藤架地一起移動，費盡了植物醫生、造園家的心力和2000人工。10年後，它的藤棚面積達到1000平米，而現在它已有150年樹齡，藤棚面積翻倍為2000平米，有多大的藤棚就伸展出多少藤蔓，垂下的近兩米長的紫藤花數也數不清，美得令人不知如何形容。

足立花卉公園的黃藤隧道

四月中旬到五月中旬舉辦「藤花物語/大藤祭」，引無數遊人駐足嘆賞。畢竟冬季花少，足立花卉公園便從十月末到二月初，用400萬株LED燈布置成裝飾燈彩，表現植物、動物、景物，將整個公園裝飾成了「光之花庭」。屆時，從那「奇蹟的大藤」上會垂下串串紫色燈球，逼真地表現紫藤花開，引人入夢幻……

離東京不遠的琦玉縣春日部市牛島町，有座由廢廟改建的「藤花園」，內有一株名為「牛島之藤」 的大藤，被國家指定為特別天然物，它有1200年的樹齡，冠蓋700平米，花串最長的達兩米。 「藤花園」由一家公司經營，每年4月14日到5月6日收費對外開放。除卻「牛島之藤」，春日部市隨處有藤樹，因此藤花被定為了市花。春日部市有條一公里長的主幹道路，它兩旁的人行道上種著藤樹，搭有日本最長的兩公里藤棚，故稱「藤大道」。每年四月最後的星期日，市裡會在在「藤大道」舉辦「春日部藤祭」，會有學校吹奏樂團、幼稚園笛鼓隊、成人太鼓、包括阿波舞的各種舞隊等七十多個團體，在紫藤花間遊行，花下還擺出數十處露天商店，聚客20萬，好不熱鬧。

奈良市春日山有處規模龐大的奈良公園，公園裡座有創立於768年的春日大社，大社境內有園林叫作神苑。那神苑又名「萬葉植物園」，是因為裡面種植著和歌集《萬葉集》中吟誦的百餘種花草，它分為「池泉」「萬葉園」「五穀之鄉」「椿園」「藤園」。 春日大社既是奈良古稱平京城的鎮守神、也是名門氏族藤原氏的氏神，大社的紋章便是垂藤，因此藤園也是萬葉植物園的重點。那藤園中植有藤樹20品種計有藤樹200株，其中的兩個品種來自大陸，一是中國紫一是白色的麝香藤。

奈良春日大社的中國麝香藤

京都西院春日神社，是奈良春日大社的下屬分社，公元年833年，由平安時代的淳和天皇所創，其境內遍布原生藤樹，淳和天皇曾在藤下舉辦「藤花之宴會」，因有今日每年4月29日的藤花祭。來京都西院春日神社賞花的人自然很多，屆時還會展示現為華族的古代公家——朝廷貴族後裔送來的盆藤，更可觀的是主持祭典的神職人員和巫女的裝裹和頭飾，神職人員是男性，頭插白藤花，顯得端莊嚴肅，巫女和童女則頭頂紫藤花，顯得清新可愛。

京都西院春日神社藤花祭頭帶藤花的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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