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黃苗子：牽手60年，忘了怎麼開始，只記那天，我們慶祝鑽石婚
她是中國著名畫家，美術評論家、散文家。你可能不曾聽過她的名字，但你一定知曉愛國詩人郁達夫，而她便是郁達夫的侄女——郁風。她是個有才氣的女子，會採訪會畫畫會演戲，典型的大家閨秀樣；可她又不單單只是有才氣，她還有點「俠氣」，近百年光陰里，幾乎一生都在奉獻自我中燃燒生命。
圖 | 郁風先生
棄學革命，抗日救國
郁風的家世背景很特別：父親郁華是民國那時期的著名法官，曾設法營救過田漢、陽翰笙等左派人士；叔叔郁達夫是新文學著名作家，一代革命烈士。也正是在這兩位親人的影響下，郁風打小就很熱衷進步活動。當然，在他們的幫助下，郁風這一路走來也見過不少大人物，其中便有大文豪魯迅。有一次，郁達夫為了郁風專門和魯迅討要畫冊，他說：「我侄女學畫，你有什麼畫冊給她一本吧。」魯迅也很大方，直接一口答應，送了郁風一本《引玉集》。
可以說郁風的美術造詣是郁達夫一手「熏陶」出來的。她從小就閱讀了很多郁達夫放在她家的幾萬冊書，讀著讀著就立志要專攻美術，並且去法國留學。按郁風的天賦，她想去法國留學是完全沒問題的，她有資格有能力外出深造，可偏偏最後是她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
圖 | 郁風一家，左三為年幼的郁風
1935年，郁風19歲，可能受當下社會氛圍的帶動影響。郁風積極投身於左翼文化運動，並且同一些革命人士一起組織了一個上海青年婦女俱樂部。為了這個俱樂部，郁風特別拚命賺錢。她先是到電影廠為電影《母親》做配音；後又去女工夜校教女工們認字讀書，順帶也宣傳了一些男女平等的進步思想。除此之外，郁風還開啟了自己人生的新天地——演話劇，她專門跑去劇團演了《武則天》。
雖然郁風一邊積极參加革命運動，但她也在一邊準備留學法國。就在她的父母為她準備好了一切留學法國手續後，抗日戰爭爆發了。為了全身心投入抗日救國工作，郁風毫不猶豫地放棄了留學的機會。
圖 | 郁風一家，後左三為青年郁風
1937年，813淞滬會戰後，郁風不得不從上海轉移到廣州。作為抗日救國前線的一顆明星，郁風積极參与了社會活動家夏衍和著名作家郭沫若主持的《救亡日報》編輯工作。她同十幾個熱血青年在一起，什麼都干，什麼都做，只要對國家有益，她都會積極爭當第一位參與者。需要採訪，她第一個上；需要畫畫，她也是第一個；需要演話劇，依舊是她。
據說有一次廣州文藝界為宣傳抗戰，需要排一部短劇，郁風便是其中的演員。郁風會演戲一事，她的朋友早在之前就多多少少有了解。可他們不敢相信的是，她只花了兩天時間就把劇本背熟了，還用了粵語演出，只為讓當地人聽懂。她明明是個浙江人，才剛到廣州不久就會講粵語，這讓他們頗為敬佩。
圖 | 四十年代的郁風
因藝術結緣，藝術界的「雙子星座」
因為叔父郁達夫的關係，郁風結識了許多文人學士與革命烈士。這對郁風的人生來說多多少少是有點影響的。可郁達夫給她的生活帶來的不僅僅只是那些文人學士，他還給自家侄女領來了一樁好姻緣。
說來很奇怪，郁風的一生摯愛黃苗子和郁風本人對兩人的初識故事各持不一樣的版本。
黃苗子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他的家庭背景和郁風完全相反。因為父親同國民黨要員有著同盟關係，黃苗子剛就業就拿了鐵飯碗，擔任國民政府高級公務員。在當時社會風氣的影響下，黃苗子經常出入其他不同黨派且皆是美術藝術家的友人家中。而他和郁風的初次相識便是在畫家葉淺予的家裡，那個時候郁達夫帶著郁風也去了葉淺予家。或許自那起，黃苗子就對郁風上了心，也或許，當時他並沒有注意到郁風這個小女孩，但這就是他印象中和郁風的初識。
圖 | 郁風與黃苗子
而在郁風的記憶中，她是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初次認識黃苗子的。那個時候她剛從北平藝術專科學校畢業，剛出社會的小毛頭，什麼都不懂，只會跟著叔父郁達夫瞎晃悠。晃著晃著就去了郁達夫和朋友們的聚會，其中便有黃苗子。當然，那個時候的郁風對黃苗子並無什麼情感，兩人的開始還得從抗日戰爭爆發後開始說起。
在郁風轉移工作到廣州的時候，她便和黃苗子重逢過，還沒來得及怎麼交談，兩人又暫且分離，這個時候兩人還只是萍水之交。而等到郁風因一些特殊原因逃難到重慶時，她又再一次見到了黃苗子，那個時候是兩人相識的第七個年頭，不過關係依舊平平淡淡。但也正是自這個時候起，兩人交往開始頻繁了。郁風是個性格直率的豪氣女子，黃苗子和她相處久了後自然而然就對她上心。這不，心情一不好，工作一煩悶，他就給郁風寫信，
「雨點打在水上，溫水裡冒出煙來，一點一點地打進心頭，鬱悶的心裡恐怕也正在冒煙吧。我一個人坐在池邊，抬頭看山上的竹子，經過雨洗漸漸兒綠得更新鮮，我輕輕地喚著F，F，Darling，就好像你也在我身邊，那感覺，像竹子一樣嫩綠而輕盈的感覺，我想已經過了人的境界而通到神靈了吧。雨過天晴，我們騎著Bai將軍從徐州俘掠過來的阿拉伯大馬，在村路上細細驅騁，一起玩的還有一個叫做管夫人的女高音歌手，『假使換了F，F多好呢！』我想。」
黃苗子充滿想念與愛意的信件陸續送到郁風手裡，郁風的內心多多少少也是曉得他的意思的。認識那麼多年，要說郁風對黃苗子沒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讓她同黃苗子交往，那也不太可能。兩人的政治背景擺在那：郁風從事中共的革命工作，而黃苗子是國民政府的官員。身份的對立讓郁風退縮，儘管黃苗子已向她告白過，但她還是不敢輕易答應，她需要慎重思考。
可黃苗子等不了了，他知道郁風在害怕什麼，他也理解，可他不甘坐以待斃。於是乎，他找上了夏衍去說媒，夏衍一聽，一口就答應了，立馬去開導了郁風：「 苗子很有才華，人也很好；你和他結婚後，照樣可以做革命工作，甚至還可以影響他，做更有利的工作。」後來他還補充了一句：「這也是革命的需要。」
郁風一聽，自覺夏衍的話很有道理。而且，夏衍的最後一句話讓她一下子恍然大悟，回去就答應了黃苗子的求婚。
圖 | 郁風黃苗子結婚照
1944年5月20日，黃苗子和郁風於郭沫若家中舉行了訂婚儀式，儀式由夏衍這個「媒人」主持。 詩人柳亞子和郭沫若還專門為他們題了一幅嵌字聯：「躍冶祥金飛郁鳳，舞階干羽格黃苗。蘆笙今日調新調，連理枝頭瓜瓞標。」
圖 | 郁風與抱著孩子的黃苗子
亦師亦友六十載，公開慶祝鑽石婚
黃苗子和郁風結婚後，可謂是相當恩愛，極其羨煞旁人。每天黃苗子去上班，郁風都會和他在門口吻別，可把他們的好友給膩歪壞了。而且黃苗子曾說過：「我這一輩子得到過最大的益處就是朋友。我原來只是中學畢業，沒有什麼學歷，都是靠長輩、朋友的幫助，才有了一些學問。」而此話中的最好朋友便是郁風。
郁風曾說：「我經常是他的第一個批評者，他寫了字，我其實不懂，但是我從藝術的角度、直覺、構圖等方面，最不客氣地評價。他有時候聽，有時候也不聽。我的畫，他也批評。後來，他總說他畫畫是跟我學的，其實不是。」由此便可說明，這兩口子就是彼此藝術上的良師益友。
當然，他們雖亦師亦友，但最親密的關係還是愛人。兩人曾一同經歷過知識分子最難熬的六七十年代，不管苦難如何席捲而來，他們從未放開過彼此的雙手，此乃一生最大幸事。在經歷過最痛苦的特殊時期後，這小兩口還很樂觀地自稱他們是「行走在藝術世界裡的小票友」，兩人書畫合璧，在藝術界里拼出了大家風範，不僅被稱為是一對快活老伴，還被譽為中國藝術界的「雙子星座」。
工作之餘，兩人還經常跑去旅遊。他們每年都會選取一兩個地方去玩，當然每到一處都是先去看當地的博物館，日子就是過得這麼簡單又幸福。2004年，黃苗子和郁風公開慶祝「鑽石婚」，畢竟這標誌著他們二人的60年幸福婚姻。
圖 | 2002年9月同游龍門石窟
2007年4月，中國美術館為黃苗子和郁風辦了一場名為「白頭偕老之歌」的書畫展。可惜的是，郁風並不能扛到那個時候了。當時的她，早已因病入住醫院，所剩時間也不多了。最終於4月15日，郁風逝世，享年91歲。
「韌似藤枝，堅如磐石」。這是郁風在自己畫上題的字，這句話彷彿就是她的人生寫照。一生被時代的大浪推著走來，吃遍了各種苦難，卻從未消極怠世過。拋棄自己的畫家前途奔赴革命前線，是郁風的抉擇；為革命也為自己嫁予黃苗子，是郁風的選擇。雖然其中有過甜也有過苦，但她都是樂觀面對著，這是她的自我奉獻，也是她的性格使然。
文 | 千拾『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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