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隔壁老王官場坎坷路
王(老王)已在仕途上光宗耀祖好幾個月了。王家祖墳上的艾蒿兒已經竄出三尺多了,墳頭上的青煙已經扶搖直上九尺高了!
霜降,夜晚,校長從鎮上回來,醉醺醺地,臉陰得和天一樣。
緊急全體會上韓校長低沉、沙啞地宣布:「接鎮教育辦通知,落實鎮「撤點合校」精神,我們稻田小學撤銷,併入鎮第七中心小學。教工、學生、財產統一受鎮第七中心小學支配。各位,大家好自為之吧!散會……」
台上其他五位領導瞠目結舌,面面相覷,沒人說一句話。王的臉霎時由白而紫,由紫而黑。等領導們退場,我關燈、鎖門,最後一個離場。王在會議室門口把著我的胳膊顫抖地說:「張,組長我才當兩個多月。我可咋辦?」
「咋辦?該咋辦,咋辦。」
「張啊,我和你不一樣啊,我已經踏上仕途了,已經開始搞政治了,又做平頭百姓,讓我怎麼見祖宗啊!」
一周後,我校正式併入第七中心小學,韓校長做副校長,王副校長做主任,兩個主任做副主任,周段長和王組長做普通教師,我依然做普通教師。
王和我仍吃住在一個房間。
課罷,王躺在床上,望著低矮瓦房二坡檁,長吁短嘆,頗有鬱郁不得志於有司之狀。
懷才不遇的王,每晚不再研究與領導有關的書了。
白天,王寡言少語,見人只是低著頭,快速溜過。精神也大不如前了。晚上早早躺下,不再和我聊天。
這樣萎靡了一個月後,立春,晚上,王似乎鳳凰涅槃了。王突然對我說:「張,我不能這樣糟蹋自己了,我要振作起來,我要重登仕途,我要一展雄才!」
我說:「好!」
王早上不再睡懶覺了,起來跑步,陪著毛校長。中午吃飯,王伴著胡主任。晚上查寢,王引著余主任。
總之,王幾乎沒時間呆在我們的屋裡,我甚至幾天都不能見著他了,因為我沒醒他就跑步去了,我入夢了他才回來,我都懷疑他到底回來沒有。
立秋,穀物成熟,收穫時節。王被任命為鎮第十七中心小學語文教研組長。
王又開始研究《領導藝術》《領導心理學》《號召力與執行力》了,走起路來已經有毛校長的味道了。吃飯時,我一不小心、無端地多拿出了幾分尊重。
「王組,請您喝玉米粥、夾咸蘿蔔、吃花捲饃。」
「嗯,好!張,你是有前途的……」
小寒,飄雪。
毛校長說:「縣局來檢查教研工作。」
王吸取上次教訓,做了全方位的準備工作。
上午,局領導在校園踱來踱去,面帶微笑,不說話,只點頭。中午校長們陪領導吃飯,我陪著王在我們的一間瓦房裡喝粥。
下午,天氣晴朗,召開教研檢查工作現場會。局領導們、校長們、主任們威然坐在主席台上。教師和五百多學生坐在下面,我們鼓掌,不斷鼓掌。王在主席台邊上,扣手併攏在小腹上,筆直而立,眼睛盯著主席台,盯著毛校長,好像毛校長隨時會示意他過去面授機宜似的,總之,王時刻準備著。
主席台上的領導很亢奮。領導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副領導,這次下鄉檢查工作,領導終於可以正式領導地領導一回了。領導意氣風發,手舞足蹈地哼、哈、嗯、嘛。校長們、主任們和王搖頭蟲似地點頭,並認真地記筆記。王站著認真地錄筆記。
領導天上、地上、樹上、水裡、中外、古今、政治、經濟、文化、體育、衛生、以至於詩詞歌賦、a、o、e、A、B、C地狂扯。校長們、主任們的筆記本都記滿了,王的筆水都用幹了,累得胳膊偷偷地掄了三十八次。最後,領導清清嗓子,蓋棺定論地說:「第七小學的教研工作,開展在實處,創新在機制,我覺得可以打一百分,我還覺得局長會一百零一分滿意。」
毛校長的臉開了十分的花,副校長和主任們的臉開了九分的花,不知為什麼王的臉似乎開了十一分花。我和學生們只是用力的鼓掌,手都鼓紅了。
日西斜,鳥歸巢。領導很謙虛地拉起屁股說:「本人能力有限,言辭不當之處,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毛校長趕快站起來面對領導微笑著說:「哪裡,哪裡。」
領導很領導地鼓著掌離席,校長輕輕地攙著領導左胳膊,王弓身跟在校長後面,距離三步之遙。領導沒有直接上車,要到衛生間去,我和孩子們的手停了下來,校長回頭示意我和孩子繼續鼓掌,校長對王努努嘴,王趕快跑前三步,攙著領導的左胳膊,校長似乎也想方便。領導一直回著頭對著人群奮力揮舞右手。正在這當兒,領導瞪大眼睛,啊——,校長跟著啊——,王也跟著啊——,孩子們整齊地啊——。王瞪大眼睛一看,他手裡沒了領導的胳膊了,領導掉進了廁所邊的糞池裡了。
校長的臉都綠了,趕緊抬著領導往鎮衛生院跑去,王趴在糞池邊抓、撓、撈,終於尋到領導的三接頭皮鞋,洗凈,送到衛生院領導的病房裡。
校長立馬親自到鎮里給領導買了一套嶄新的西服,送到了病房。一周後,糞池餘生的領導掩面回城。
大寒,教育局下發紅頭文件,關於檢查結果的。
孤石灘鎮第七中心小學教研工作成績排名第一——倒數。
王就被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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