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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家父無人應,方知已是清明節

青山果樹依舊在,

茶花棯花朵朵開。

久立樹旁不願歸。

茶樹正如嚴父身。

呼喚家父無人應,

方知已是清明節。

呼喚家父無人應,方知已是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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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又接到父親的來電,鈴聲響了一下戛然而止,我趕緊撥過去,連喊了幾聲,爸,爸,電話那頭一直處於靜止狀態,幾分鐘後傳來嘟嘟的忙音。

立春過後,南方時常下著雨,雨不大,迷迷濛蒙,父親的電話也如這春雨一樣時斷時續在深夜響起,而聽不到父親的片言隻語。我猜,父親有什麼話要當面對我說。於是,我放下手頭工作,坐長途汽車回家。

母親在家門口張望,看到女兒回來,她臉上舒展笑容,說,終於盼到你回家了。

和母親寒暄後,我忙問,媽,爸呢?母親指了指百米外的山嶺,露出茫無頭緒的神情,無奈說,這些天來他總是往後山上走,也不知他在忙什麼。

我趕緊朝後山走去。這些年來,父親在那片山坳里種滿各種各樣的樹,茶樹、番桃樹、芒果樹、荔枝樹、龍眼樹,數不清的樹排列整齊。我遠遠地看見一個老人蹲在地上兩手顫抖地拔著野草,周圍是鬆軟的黃泥。他滿臉滄桑,額頭上堆滿苦楝樹似的皺紋。他是父親,今年五十七歲,看上去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歲月的磨難使父親過早地蒼老了。

爸爸!

我走過去輕輕地叫著,父親怔了一下,連忙站起身來,滿是泥土的雙手捏著一束青綠的草,咧著嘴巴笑著說,是阿妹呀。

我點了點頭走到父親身邊,父親指著滿園的樹木迫不及待告訴我,這些果樹兩三年後就會開花結果,到那時,你們在自家門前就能吃上新鮮美味的果實。

父親說這些話時,臉上呈現出幸福自豪的表情,我激動得淚光閃閃。父親走到一棵和他差不多高的茶樹旁,用粗糙的雙手撫摸青綠的嫩葉,眼裡滿是痛楚,對我說,你還記得關於茶樹的事嗎?那是爸爸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呼喚家父無人應,方知已是清明節

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十歲,一天,父親黑著臉回到家裡,母親看到父親回來淚流不止,嘴裡不停地說著怎麼辦?很快,爺爺帶領一群村民來到家裡,滿臉怒氣指責父親:你這個不孝子呀,你把茶樹枝椏砍掉了,今年的茶樹油都沒了,這可是全村人的茶樹。

家庭貧窮,還要撫養幾個兒女長大,父母起早摸黑做豆腐。父親凌晨四五點鐘起床挑著豆腐翻山越嶺挨家挨戶的叫賣,生意好時,天黑會回到家,生意不好時,後半夜才回到家。而做豆腐需要一大批柴,父親總會擠時間去砍柴,附近山嶺的野柴草幾乎被砍光了,父親盯上了那些生長茂盛的茶樹,然後在半夜三更去砍茶樹枝椏挑回家。紙終包不住火,村民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父親臉色蒼白,努力剋制不安的情緒懇求大家原諒,靠著做豆腐的微薄收入是無法償還這筆損失的。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雙手緊緊抓住爺爺的衣角央求著,爺爺,你幫爸爸。爺爺用手撫摸著我的頭說,爺爺當不好這個村長呀。也許是爺孫三代人的樸實之情感動了村民們,最後村民們寬容了父親。此後家裡再窮,父親再也不去做損害群眾利益的事。

父親嘆了一口氣,像是把這輩子的委屈都嘆出來似的,說,爸爸年紀大了,沒有什麼留給你們,只有這滿山的果樹,日後,爸爸哪裡也不去,就守住這片果園,守住這些果樹,它們是屬於爸爸的。

父親說完這句話時,臉上閃過絕望的神情,很快又恢復原來的樣子。我說,爸,你在說什麼。

父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儘管隱藏得深,我卻捕捉到他落寞的內心。他望著我,想了想說,孩子,爸爸放心不下你呀。

呼喚家父無人應,方知已是清明節

瞬間,我的眼裡漲滿了淚水,我知道父親的話裡有話。時間回到很多年前,那年臨近春節,我帶著相戀多年的男友回家,父親聽他說家鄉在粵西南偏遠的小山村,猶豫著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又什麼話都沒說。後來母親才對我說,父親知道你倆在一起不容易,只是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來回一趟得花十幾個小時呀。

多年後,方知父親當年的無奈。由於路途遙遠,看望父母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連續兩年未與父母見過面,這種思念親人的痛苦時常折磨著我。

為了讓父親安心,我解釋道,爸,我們生活好起來了,我們也從鄉下搬到城裡居住了。父親聽完我的話,滿是愁雲的臉呈現寬心的笑容,他樂呵呵地說,當年因為看到他的責任心,才讓你跟著他的。父親說完,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我心裡溢滿無法名狀的苦楚,先生常年奔波在外面,我獨自帶著年幼的孩子生活,父母知道女兒的艱辛,只是他們從不去埋怨兒女,而是鼓勵兒女堅強面對生活。

和父母吃完飯,我回到工作的城市,此後,父親的電話再也沒有在深夜出現。日子在匆匆滑過,又到了秋風掃落葉的日子,一天深夜,突然下起雨,還響了一陣子雷聲,我從夢裡驚醒,腦海里出現父親種的那棵茶樹。

凌晨四點,我的手機傳來小弟的聲音,姐,你趕緊回家,爸他……從小弟哽咽的聲音里,我知道爸爸出事了。

先生帶著一家人連夜趕車奔回家,在老屋子裡,父親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眼前的兒女們,他瘦弱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眼中含著淚,努力地張著嘴想說些什麼。我們痛苦地望著父親,父親斷斷續續地說了些話,我們流著淚聽著父親說話,一會兒,父親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我們使勁地搖著父親的身體,怎麼也不敢相信疼愛我們的父親說走就走了,可是父親毫無反應,我們無法再聽到他的聲音了。這時,小弟邊哭泣邊對我說,昨夜父親說要見見兒女們,並開始了胡言亂語。我猛然醒悟,原來父親對於自己的離世已有了預感,而女兒渾然不覺。

今年清明,姐妹們回到家鄉,站在果園,我看見那棵茶樹,開著白色的茶花,數不清的蝴蝶和蜜蜂在花間采蜜。父親長眠於他親手種的茶樹旁,我感覺到父親從未離開過自己一樣,伸出手來卻怎麼也抓不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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