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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中醫世家|吳粵昌:著書辦廠不誤行醫,衣缽傳承世家風範

嶺南中醫世家|吳粵昌:著書辦廠不誤行醫,衣缽傳承世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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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粵昌夫婦。資料圖片

吳粵昌(1915-1989),漢族,廣東梅縣人,廣州市荔灣區昌華衛生院中醫副主任醫師,市名老中醫,中華全國中醫藥學會委員,廣州中醫藥大學高級研究班客座教授,美國舊金山醫學院客座教授、名譽院長。廣東國醫傳習所畢業。著有《嶺南醫征略》、《景天室醫案》、《轉變期醫藥新生代》、《監床藥典序》、《中醫經驗處方集前記》、《論中醫發展方向》、《從新觀點看中醫問題》、《解熱劑》、《小兒高熱病案選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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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叛逆到繼承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曾經叛逆過,總要做出點出格的事情,來顯示我們是多麼的與眾不同,比如父母想為你安排一門門當戶對的婚姻,你偏偏愛上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爸爸想讓你讀法律,將來好去法院工作接他的班,你偏偏選擇了新聞,因為做記者最自由,可以離爸爸的管制遠遠的。

吳平醫生也是這樣,他小的時候,爸爸對他很兇,自己家裡的書不能隨便翻隨便看,要借哪本書都要打借條,看完還要寫讀後感。作為長子,吳粵昌當然希望他能夠繼承自己的事業,但吳平偏偏是非常反對學中醫,而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體育,本來被報送北京體育學院讀書,打算做個體育記者的。可是由於父親堅決反對,只好讀醫。但為了跟父親作對,就堅決考西醫,這可把父親氣壞了。可誰知天不從人願,那時是困難時期,很多農民都沒有東西吃,但國家規定大學生可以得到一點補貼。有人對此不滿,就在學校的伙食里下了毒,全院學生中毒,雖沒有生命危險,但吳平的聽力因此受損。無法很好地聽聽筒,也就意味著無法做一個好西醫,無奈之下,只好回家跟著父親學中醫。幸好他有古典文學基礎,這給看醫書帶來了方便,再到後來,鑽了進去,逐漸對中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從處處和父親對著乾的叛逆少年,到繼承父親的衣缽,吳平現在又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每天做著相同的事情,治病救人。吳平兄妹六個,有三個在醫療系統工作,甚至連媳婦、女婿都是醫生。吳老先生並不刻意安排兒女的婚姻,從不干涉子女們的感情和婚姻,大家全是憑著共同的興趣、愛好以及緣分走到一起來的。

雖然年少輕狂的吳平曾經恨過自己的父親,但現在頭髮花白的他說起自己的父親,語氣里充滿了欽佩,「他做過很多事情,現在很少人能夠像他那樣能吃苦。」「我的同學來家裡玩,雖然也很怕他,但都尊敬他。」

吳平對父親的繼承還體現在做人的態度上。吳粵昌老先生一生治病救人、著書寫文章、辦藥廠、做雜誌,做過很多大事,與許多名人、國寶級的名醫都有所來往,後來還做了朋友,但一直低調行事,淡泊名利。吳平也是如此,父親一手創辦的星群製藥廠現在發展壯大,成了上市公司,但廠史里根本沒提到父親的名字,作為長子,吳平也沒有去爭過什麼,「公道自在人心,廠里的老員工都還記得我爸爸,這就夠了。」

歷史上有很多醫學世家、武學世家是靠著一些祖傳的醫學秘籍、武功秘籍一代代維繫著,而吳家顯然不是,吳家傳奇人物的「民國第一女名醫」鳳英連一張處方都沒有留下,她牢記師傅「傳女不傳男」的師訓,沒有向自己的子孫透露一丁半點兒的醫學知識,吳粵昌老先生也以嚴厲著稱,從來不肯手把手地教兒子如何行醫治病,他把畢生所學都寫成書籍文章,廣為流傳,在吳家的子孫之間傳承的不僅僅是醫術,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一種氣質。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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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訪談

嶺南中醫世家|吳粵昌:著書辦廠不誤行醫,衣缽傳承世家風範

吳粵昌的長子吳平

1、家教嚴厲,事業不苟

記者:你們兄妹一共幾個,有幾個人繼承了父親的事業?

吳平:我們兄妹一共六個,爸爸也沒有特別要求我們一定要做醫生,他很尊重我們的興趣愛好。我是長子,選擇了做醫生,我的二弟是個電器工程師,三弟原來在荔灣區衛生局工作,後來改革開放,他就下海自己做了一家廣告攝影公司,他的太太是個不錯的針灸師,原來在荔灣區第二人民醫院工作,現在很多診所請她去坐診。有個妹妹在番禺一家醫院做高級中藥師,她的老公也是醫生,還有個妹妹在韶關師範學院教書。

記者:那第三代呢?有沒有從事醫療事業的?

吳平:有,我有一個侄女,叫做吳荔,現在祁福醫院消化內科做大夫,很勤奮、很認真,我們這一輩子的人都很看好她,她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醫生。

記者:你的女兒不喜歡做醫生嗎?

吳平:做醫生很辛苦,要很用功,要看很多書,要能坐得住,我的女兒個性比較活潑。

記者:你有個弟弟的太太、妹妹的老公是醫生,是不是你爸爸喜歡選醫生做兒媳婦、女婿?

吳平:不是的,我的太太也不是醫生。爸爸從來不干涉我們的生活和感情,他對我們的要求只有一點,就是自立,不能向他要錢,要錢他也不會給的。

記者:你爸爸應該有很多書吧?你們還有多少?

吳平:說起家裡的書,還真有點讓人生氣。自己爸爸的書,滿滿一屋子,足足有一萬多本,我們兄妹六個都不能亂翻亂看,而要向爸爸借,還要打借條,看完以後還要寫讀後感,有什麼心得有什麼體會都要一五一十地寫出來。爸爸也不會告訴我們哪本書是好的,值得我們去讀,但他什麼書都讓我們讀,所謂「開卷有益」吧。

不過這些書早都不在了,都被我弟弟賣掉了。當時弟弟家裡實在放不下,也問過我們幾個兄弟有誰要,我們學醫都有醫書,一些中外名著什麼的也有,結果沒人要,後來就都被賣掉了。

記者:你爸爸除了讀醫書寫醫學論文,還有什麼別的興趣愛好?生活上又是怎樣的?

吳平:他基本上算是一個文藝青年,迷京劇、迷粵劇,也迷電影和電視劇,還喜歡看歌劇,比如有場電影7點開始,6點半他一定帶著我們準時出門,從來不遲到的。此外,他對中外文學、詩詞歌賦也很有研究,並且教育我們研習古典文學,這都是非常有用的,因為中醫學的著作全部是古典文獻,如果沒有紮實的古文功底和古典文學知識是看不懂的。

在生活方面,爸爸完全是個「小學生」,他什麼都不懂。好在媽媽很支持他的事業,媽媽在當時也算得上知識分子,女子貴族學校畢業的。她陪著爸爸查資料、整理文章,無怨無悔的。

記者:「文革」時期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吳平:肯定有了,我爸爸開辦星群製藥廠,又擔任董事長,是典型的資本家,不過那時大家的境況都差不多,我記得有一天放學,走十八甫路回家,一路看到三個跳樓的。

記者:你爸爸曾任星群製藥廠的董事長,還做過《星群醫藥》的總編輯,我在網上查到星群製藥現在發展得很不錯,還成了上市公司。

吳平:好像是這樣,製藥廠里的老職工都很認我爸。

2、傳授著述,學兼中西

記者:您父親應該也提倡中西醫結合吧,當時還在星群發起了中藥劑型改革?

吳平:哦,他們當時是一大群朋友,有些是中醫,有些是西醫,相互取長。他們的學習,不是玩笑話,真的每晚上課,給對方當學生的。他當時認為中醫是有它的優勢,但也要了解現代醫學。中藥是有它的功效的,但是它的不足之處是無法量化,而我父親他們就是想把中藥,按照西醫劑量的方式做出來。

記者:我看資料上說你還拜過別的老中醫做師傅,跟他們學得多一點還是跟爸爸學得多一點?

吳平:對,我曾經師從溫病名醫宋展歧和胃病專家梁少銘。老中醫的脾氣都差不多,都是很倔強,問他們什麼不直接回答,也不跟你講述「我是怎麼成為一個好醫生」的故事,我曾經大著膽子問他們:「老師,葯開這麼輕能治好病嗎?」得到的回答和我爸爸的差不多,都是「自己看書去」。

爸爸對我們要求很嚴格,我實習的時候跟著他,感受特別深刻。當時他還有兩個徒弟,一個是女的,是爸爸一個朋友的女兒,姓張的小師妹,她在診室里還有一個固定的位置可以坐下來休息一下,而我要一連8個小時都站著,問爸爸問題他也不回答,總是丟下一句話:「家裡那麼多書,你自己去查。」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對爸爸很抗拒,甚至有點恨他,直到成家以後才能和爸爸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一聊。

記者:在治病救人的同時,他也積極從事了很多的出版活動?

吳平:他辦雜誌,寫書,確實是做了不少。比如抗戰時期在粵北韶關創辦的《廣東醫藥旬刊》。這個時候他才20多歲,這本雜誌的影響很大的。當時有許多名中醫寫信投稿,更有人專程來韶關找他。一見面,才知道,辦雜誌的竟是一個毛頭小子,甚是驚奇。

他不但是一名好醫生,還是嶺南醫藥史的專家。他做學問的態度很嚴謹,當時連風扇也沒有,他能一個人躲在小閣樓里看書寫筆記,有時候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那時候沒有互聯網,查閱資料不方便,爸爸就經常往中山圖書館跑。寫一本書或者一篇文章往往要查上大半年的資料,有時候急需要資料的時候拉著我媽媽去中山圖書館,人家已經快關門了他還賴著不走。他就是這樣堅持下來的,他有自己的寫作計劃,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是黑是白總要搞得清清楚楚。

記者:他的代表性書籍您能介紹一下嗎?

吳平:第一個就得提到《嶺南醫征略》。主要是我母親在幫他,整整一年多,老兩口天天去中山圖書館查資料,日夜不停,連飯都是在圖書館吃麵包乾糧解決。當時我們都要顧家,也沒幫什麼忙,最多是晚上幫他整理查到的資料。這本書是很重要的,因為廣大的嶺南地區,幾百年間,沒有人收集名醫資料、未發掘的醫術、醫案。爸媽用了幾年時間終於完成。還有就是《痰症論》、《鬱症論》等,還有許多獲了大獎的論文。

記者:《鬱症論》?那個時候吳老就已經對心理疾病有所研究了?

吳平:對啊,鬱症論是關於心理或精神疾病的書。他當時就治癒過這方面的疾病,而且非常成功。那個時候還是「文革」時期吧,我父親回到原籍農村。當地有個年輕的女子,她原本是個非常麻利的女子,據說好像是村花呢。後來因為感情問題吧,變得神志不清,發展到狂躁、打人、脫光衣服。我父親回到農村後,村民得知他是醫生,就把這個情況告訴了他。他就叫人帶他帶去找那個女孩子,但不能說他是醫生,就說是一個遠房親戚過來探親。然後就跟著這個女子聊天,博得其好感後,就借口說覺得她臉色不大好,騙她把手伸出來把脈,開了些葯給她吃。當然,還是以心理勸慰為主,大約是讓她不要為了失戀而把本來能幹的自己弄得如此憔悴,還有讓她建立自信。那女子接受後,又吃了葯。慢慢地,她就好了。後來還結婚生子了呢。這個結果真是不錯啊。

記者:來西關國醫館看病的是不是老年人會多一點?

吳平:也不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老、中、青,甚至外國人都有,我就看過很多阿拉伯、非洲的、美國的、法國的。

記者:他們怎麼知道有西關國醫館的?

吳平:西關國醫館已經和西關小姐、西關步行街、西關小吃一樣成為廣州市一個著名的品牌。為扶持中醫藥,荔灣區政府扶持了一批有西關特色的葯膳食肆和養生館,豐富「荔灣中醫藥一日游」內涵,營造「養生保健到荔灣,延年益壽在西關」的中醫藥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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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鉤沉

1、吳粵昌與中國第一間中藥提煉廠——星群製藥

1950年3月,在廣州市中醫藥界知名人士的倡議下,集資組建了我國第一間中藥提煉廠——「廣州星群中藥提煉廠」,廠址設在廣州市十八甫路89號。

為這間廠奔走集資的中醫藥界人士在300人以上,時任廣州中醫公會主席的吳粵昌兼任董事長,張景述任總經理,徐楚生任副經理,丘晨波任廠長兼主任藥師。中醫藥界知名人士何信泉、梁士、楊流仙、杜明昭、杜蔚文、梁乃津、鄧鐵濤、黃耀焱、司徒鈴、羅次梅、胡濟生等參與董事會或參與廠內的工作,並延攬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中西醫師、藥師、化學師等各方面人才。在外地參加試用和推廣的有肇慶的梁劍波、增城的李維綱、汕頭的倪克顯等,這些人後來都成為名老中醫或中醫界知名人士。

嶺南中醫世家|吳粵昌:著書辦廠不誤行醫,衣缽傳承世家風範

星群製藥廠曾經的辦公室和營銷門市部

當時,創業者起用「星群」作為企業名稱也是頗有用意的。當年的中藥煉劑是一項新興事業,創業者對自己的事業信心十足。他們預期,星群是首創的第一家中藥提煉廠,日後還有第二家、第三家……就象「星羅棋布」。事實上,1951年6月,星群中藥提煉廠汕頭分廠新張開業,由廣州星群廠派出技術人員協助開辦,此廠即為現時的汕頭製藥廠。

為了配合中藥劑型的改革,星群藥廠開設了星群聯合診所,為實驗製劑和確定療效的基地,組織了中藥劑型改革委員會,創辦了《星群醫藥》月刊,由吳粵昌任總編輯。該刊是解放後最早刊行的中醫雜誌之一,為中藥劑型改革事業在全中國的推動和發展起了重要作用。■

【來源:摘編自《嶺南中醫世家》,南方日報出版社2016年10月出版,南方都市報著,主編:宋金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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