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那些貓咪教會我的事兒
轉自:鳳凰讀書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上大學時,在夜裡打工回家的路上,看見一隻小貓咪。
一喊它,它便一邊叫一邊跟著走,一路緊追不捨,跟到了家門口。
無奈只好給它一點吃的。貓咪就在家裡住了下來。
並沒有專門起名字,有一天聽廣播,說有個人養的貓不久前失蹤了,名字叫彼得。於是想:「得了,就叫彼得吧。」
彼得就這樣生活在我家,長成了一隻有點凶的小公貓。早晨肚子餓了,它就啪唧啪唧地拍打我的臉。
不過一人一貓比較投緣,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那時跟相處的女孩子交往不順利,待在學校也沒勁,煩心事還真不少。
可只要和貓兒一起坐在午後的陽光里,靜靜地閉上眼睛,時間就會溫柔而親密地流淌過去。
後來,我開了一家店,叫「彼得貓」。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夜裡,就把貓放在膝蓋上,一邊啜幾口啤酒,一邊寫起了我的第一篇小說,這至今都是美好的回憶。
經常有人問,為何您的作品總能讓人感到溫暖呢?
也許,這應該歸功於陪我寫作的貓咪吧。
我二十齣頭,剛結婚沒多久的時候,囊中空空,連一隻暖爐都買不起。
住在東京近郊一所四下漏風、寒冷徹骨的房子里。一到早晨,廚房裡竟會結滿冰。
我們養了兩隻貓兒,睡覺時人和貓緊緊摟在一起取暖。
當時,我家成了貓兒們的活動中心,時時有貓兒結隊來訪,有時候就把它們摟在懷裡,兩個人和四五隻貓兒摟抱著睡在一起。
那是一段艱苦的日子,但由人和貓兒拚命釀造出的溫情,令人感動。
從那以後,我就想寫能釀造出溫暖的小說。
二十多歲的時代就這樣手忙腳亂地過去了。
要說那十年間還記得些什麼的話,就是一天天拚命幹活、經常債台高築、養了許多貓咪。
現在,我仍會想到靜靜地消失在樹林里的彼得。
而一想彼得,我就想起自己還年輕、還貧窮,不知恐懼為何物,卻也不知日後出路的時代,想起當時遇見的許多人。那些人後來怎麼樣了呢?
我與安西水丸先生,常常因為書籍的裝幀和插畫合作,這種交往始於很久以前。
但並非僅此而已。都是長期住在青山一帶,工作室也在那附近,一到晚間便經常在附近遊盪,或是去酒吧喝上一杯。
我也一直生活在以青山為中心的地域,時不時也會偶遇。
走進附近的酒吧里,酒保也會告訴我:「水丸先生昨天來過,還說這陣子沒見到村上先生來著。」
東京雖說是大都會,但在一個地方住久了,就明白人的活動範圍很有限。
水丸先生是個非常熱心的人。
大約七年前我蓋房子的時候,請他畫和室的隔扇外加掛軸,他一口應承:「行,我來干。」
於是不辭遠道趕到我家,親自動手磨墨,用毛筆畫上了漂亮的富士山和魚。
然而,他一個人關在那間屋子裡畫隔扇時,一隻大得像美洲獅的貓兒把他畫的魚當成了真的,冷不防哇地一聲猛撲上去。
水丸先生雖然身負重傷鮮血淋漓,卻還是緊握畫筆不放,堅持把隔扇畫完。
這當然是無根無據的謊言。我家那隻暹羅貓只是踱過來,兜了一圈,舔了舔爪子而已。
水丸先生害怕貓狗,一定把那隻暹羅貓看得像美洲獅一般大了。
自那以來,我遇到好多人問:「聽水丸先生說,您家裡養了一隻非常兇猛的貓,是不是呀?」
我養的不過是一隻嬌小的、好奇心略強了點的暹羅貓。
但聽見那痛切悲鳴的鄰居們,聽說他當時是遭受兇猛的美洲獅襲擊,多半也會深信不疑。
貓兒是神秘的。
繆斯是我養的貓中最長壽的,它活了二十一年。
有一天,我和貓咪一起躺著睡覺。繆斯就像人似的,也把頭放到枕頭上。
我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剛要睡著,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耳邊嘀咕:「但是,那種事……」可是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隻熟睡的貓。
我搖著繆斯的肩膀,讓它醒來。貓被弄醒了。
「那個,難道你剛才說了什麼?」我認真地問。貓咪瞅了我一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伸懶腰,搖搖頭走掉了。
我那時深深地感知到,「這隻貓一定在隱瞞著什麼。」
世上絕大部分的貓我都喜歡,不過生活在這世間的貓兒當中,我最喜歡上了年紀的大母貓。
我和那隻貓咪一起生活,是在六七歲,剛剛升小學的時候。它的名字叫「緞通」。
它有毛茸茸的毛、肥嘟嘟的後脖頸、涼涼的耳朵,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夏末的海浪聲 。
空寂無聲的午後,讓人想起荒蕪已久的空蕩蕩的澡堂。
當貓咪躺在灑滿陽光的廊子里睡午覺時,我喜歡在它身邊咕咚翻身一躺,閉上眼睛,將所有思緒從腦袋裡趕出去,嗅著貓毛的氣味,感覺自己也變成了貓的一部分。
我們從貓咪身上學到,幸福是溫暖而柔軟的東西。它也許就在身邊,不在別處。
編輯 | R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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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小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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