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公主卻為了他遠嫁敵國,跟父母反目,可到那後他就把她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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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牆深處有姑娘
三月,寒風已退春悄近,柳樹芽青嫩渾圓趴在柳條上,涼風拂過憐人的細柳嫩枝,擾的宮牆上的蜜色迎春花哆嗦著落了一地。
我有時候不明白,趙宸將我鎖在這大明宮裡,一個被囚困的人,為什麼不想辦法逃離?
逃離翩雲宮,逃離趙宸。
我略微有些失神,直到婢子從我手裡奪過金剪子,她面容惶惶不安,連滾帶爬的出去,哆嗦著帶著闔宮上下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寶月公主,您乾脆賜死我們這些奴才吧。」
我眨眨眼,看他們都一個個端著惴惴忐忑的神情,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我故意沉下眼眸,靠著陰影,我想,在他們眼裡我一定瞧起來凄然悲寂。
他們想我要輕生不是空穴來風,實在是因為我在宮中的處境太過讓人憐憫。
我示意他們都退下,只留下宮裡掌事的齊嬤嬤,如此安排,好讓他們一步三回頭看我時,把擔心我輕生的心放在肚皮里。
我懶懶的靠在沉香木塌上,玩弄著靠枕,有些沮喪。
眼下宮裡所有的婢子都覺得我這日子過得凄凄慘慘了,我嘆了口氣。
趙宸廢了一番大心力將我從覺桑擄來,將我帶進宮裡,轉眼就忘了後宮脂粉女人里多了一個我,一個從覺桑跋山涉水而來的孤單女子。
我知道我一個覺桑女子嫁到中原會吃很多苦,那些我思慮中的苦日子,不過是禮儀的繁複,斯文的姿態,併攏謹慎的步伐,以及永遠上不了馬,拉不了弓。
為了嫁給趙宸,這些苦我都努力熬成糖漿糊糊,讓它們在我的勤奮和努力里,因為能配上趙宸而變甜。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沒想到,那些我能想到的苦其實都不難挨,那些最難過的痛,都是趙宸給我的。
被囚困的人離不開他的牢,也許因為逃不掉,也可能本來就不想逃。
我討厭朱牆層疊,寶頂玉墜的大明宮。
即使我這麼討厭大明宮裡彎彎道道的人心和口蜜腹劍的嘴臉,但受委屈了我總默默地攥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放棄。
我是覺桑的三公主,是欏呶天神賜給覺桑的星辰,是草原上一言九鼎的鹿公主阿諾寶月。
我看到宮牆上的迎春花,不由得就看到了硃紅色的高牆外,那些離得很遠的雲。
覺桑的天跟地之間離得很近,正因如此,我的族人說我們是天地的孩子。
在遇見趙宸之前,我的心裡只有覺桑過境的風和在草垛里躲藏的野山羊,鬍子扎人的阿爹和美麗溫柔的阿娘。
遇見趙宸以後,我滿腦子裡只有他,有次,我因為看見他,都忘記怎麼騎馬,因為沒有拉緊栓繩,從馬背上掉下來。
我阿諾寶月從摔下馬背要是傳出去,我阿爹非得剝了我的皮。因為我們覺桑人常說,死也要死在馬背上。
那時候,我笨拙得從身旁撿起一朵格桑花,獻寶似的給他。
趙宸慵懶的枕著胳膊,靠在尋根樹榦上,想來是我太俊俏可愛,看到我送給他花,他臉色微變,許久耳朵上爬上紅霞。
趙宸對我笑了,我手中得格桑花失了顏色,不止,所有的明艷都在我眼底黯淡。我的眼裡,只有趙宸。
我們覺桑的女子都心思單純善良,一個人對自己好,便要千倍百倍的付出回去。
我阿娘說,心上人像天邊的月,會讓人覺得萬物黯淡,唯他閃爍。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阿娘的話,我喜歡趙宸。
後來,我跟趙宸在蒼崖雪峰上,對覺桑碧藍的天和棗紅的泥土起誓。
「欏呶天神作證,我阿諾寶月情悅趙宸,此心日月可鑒,永不辜負。」
覺桑人從不輕許諾言,因為我們覺桑人許下的承諾,要用生命去守護。
2.春花殘照光陰逝
午後,伴著一縷春風,暖洋洋的催我入夢。
困意來時,我問一旁的齊嬤嬤:「嬤嬤,桃花開了嗎?」
「公主,咱們大明宮裡的桃花,都是四月初開的。」齊嬤嬤溫厚慈愛,輕柔的給我塞了塞被角。
我困得睜不開眼眼皮,嘴裡惦記著:「趙宸說會帶我看桃花。」
嬤嬤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的拍了幾下我的背,像哄小娃娃似得:「快睡吧,公主,等您起來奴婢給您煨芙蓉蓮子羹也就好了。」
我翻了個身,幸福的砸了咂嘴:「甜的好……我最喜歡甜的……」
片刻便睡熟了。
來大明宮後,因為思念故土,我夜裡總是難眠,好容易睡著了,也會夢到覺桑的山河……會夢到和趙宸相識的那片野原。
我擅長馴馬,覺桑最倔強兇悍的馬匹也會乖巧得在我懷中親昵,我身上的覺桑血脈使我的本質里是覺桑人特有的張揚與淳善。
因為年幼時曾走丟在雪原里,阿爹阿娘找到我時,一隻母鹿將我護在身下,用鹿奶餵養我,才沒有讓我凍死在暴風雪裡。
我是覺桑的三公主,但我的族人大多都叫我鹿公主阿諾。
救我命的那頭母鹿陪伴我很多年,是我的鹿母。
那天我躲進有高高青草的野原里,偷偷哭鼻子。
覺桑人流血不流淚,我是公主,更加不能柔弱的掉眼淚的,但那天我鹿母去世,我心中悲痛必須釋放出來,就偷偷的躺在野原里,仰天大哭。
「喂,小丫頭,我聽說你們覺桑人都是流血不流淚的,我來覺桑大半年,第一次見這麼沒出息的覺桑人。」
我哭的投入,這輕蔑的聲音在空氣里驟然響起,嚇了我個激靈。
「大膽!什麼人!」我擦掉眼淚,一臉警覺
趙宸從我兩步外的草堆里懶洋洋的撐起身子:「我是趙宸,大明宮來的和平使者。」
我知道他,覺桑的鐵騎已經攻破了大明邊境的四個城池。大明的老皇帝窩囊沒用,眼看著江山殘損,忙不迭的送了個兒子過來。
趙宸許是看到我眼底的嘲諷,他無所謂的笑笑,身上沒有半分皇室的尊貴與卓越氣質,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半眯著眼,頗有點黑溝溝里土匪的跋扈。
他的眼睛是危險的桀驁,像我平日里難以馴服的野馬,張狂、倔強。
「你們大明的王當的太窩囊,我阿爹是覺桑數百年來最偉大的主君,和平使者?都是狗屁,我們覺桑,未來必然是要掃平大明的!」
趙宸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滿不在意:「有道理,我覺得也是。」
趙宸這反應倒是讓我踉蹌了一下,我狐疑的瞅他:「你不生氣?大明不是你的母國?」
他吐出狗尾巴草,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蘋果。
「大明是個從根上就已經腐爛了的國家,百姓流離失所,日子苦不堪言。若是能改朝換代,廢了那庸君也不錯嘛。」
話音剛落,手裡的蘋果就已經只剩光禿禿的核了。
「昏君?你竟然這般說你阿爹?」我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他們中原不是最重禮儀守孝道,怎麼還有趙宸這樣的異端?
趙宸嘴裡嚼著蘋果,似乎在回味阿爹這兩個字的意味。
「阿爹?」他嗤聲不屑:「若是有人攻打覺桑,你阿爹會把你作為質子送到異國他族?」
「當然不會了?我們覺桑人誰也不會丟下誰!」
我急忙回答,瞬間就明白了趙宸的意思,他討厭丟棄了他的父皇,也討厭身為皇子的身份。
「大明宮裡,哪有什麼骨肉親情?無非都是博弈的籌碼,我在宮裡位卑言輕,頂頭還有一個能順位的哥哥,我不來誰來?」
我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倒是頗有些我們覺桑人的直率。
他吹了口哨,一匹黑馬從草原的那頭穿越而來,像一道凌冽漆黑的閃電,劈開了綠油油的原野。
他利落的翻身上馬,他垂頭望著我,挑了挑眉,看起來有些詭譎,盯得我陰仄仄的,直起雞皮疙瘩。
「我這個人很大嘴巴,不想我把今天這事說出去,得給我點封口費。」
趙宸在黑色駿馬上彎下身子,努力與我平視。勾起我的下巴,嘴角嗪著痞氣的笑。
他的唇緩緩靠近我的臉。
趙宸長得很俊,像歌謠里流傳的山鬼,蠱惑勾引年幼懵懂少女的心。
我眼底有些緊張,還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他看著我,讓我有種狼盯著肥羊的錯覺。
我心裡莫名的有點期待,我喜歡趙宸眼裡的桀驁與滿身的危險氣。
我喜歡難以馴服的人和物,草原上最難以馴服的野馬照樣在我身邊溫柔乖巧。
我不喜歡別人勾我的下巴調戲我,多半時間,我更喜歡調戲別人。
所以,借著他靠近的身體,翻身上了他的馬。
趙宸沒有想到我突然將他拉下馬,他踉蹌的坐在地上,一件不可思議。
我看他驚愕的樣子,心裡得到了滿足,我像他之前調戲我一樣,彎下腰,挑起趙宸的下巴。
囂張一笑。
我是草原的鹿公主,是覺桑的星辰大海,從小到大,我就是豪爽的小太陽,我們覺桑的兒郎不扭捏,不做作,也不欲拒還迎。
我們遇見喜歡的人,就明晃晃的勾引。
我勾起唇角,很喜歡趙宸震驚的眼神。
「你以為我是你們大明的女人嗎?你以為僅僅這樣就能讓我們覺桑的女子紅臉?」我笑得更加招搖了,「趙宸,你是第一個挑逗我的男子。」
我趴在他的耳邊,貼著他的耳朵,氣息吐在他的耳垂邊,看著他耳朵一點點的變紅。
我輕蔑一笑,朗生道:
「趙宸,惹上我,得有收拾麻煩的本事才行哦。」
我用小皮鞭抽了一下身下的黑駿馬,駿馬吃痛不得不撇下主人揚長而去。
我回頭,卻見趙宸抱胸,耳邊的潮紅褪去,眼底若有所思。
他又吹了聲口哨。
我座下的小黑馬不管我怎麼拉扯它,它都義無反顧的往趙宸哪裡奔去。
趙宸飛身一躍,落在我身後,環住我的腰。
他眸光不在望著,望著前頭的草原。
我們覺桑人都不大懂中原規矩,中原人也不大懂我們的。
「喂,姓趙的,你知不知道在覺桑,男子做了女子的馬,就要娶她為妻?」
趙宸輕輕的笑了笑了。
「我都不怕你這個大麻煩,還怕娶你?」
我差點從馬上掉下去。
「你這廝怎麼這般不要臉?真想不到中原還有你怎麼潑皮無賴的!」
我扭過頭去,不在看他。
但我總感覺,趙宸的目光沒有離開我的側臉。
夢裡,覺桑的天和地之間隔的這樣近,似乎格桑花倒影都能嵌進湛藍的天里,與藍天融合,在夜晚,格桑花的影子,就能變成天上的星。
我和趙宸共同乘著一匹小黑馬,這小黑馬像一道小旋風,載著我和趙宸穿越格桑花田。
我得意的指著眼前的漫山璀璨,風中是格桑花的香氣,我感到很驕傲:「這是格桑花,草原的愛之花,喜歡一個人一定要送他一支格桑花,如果那個人收下,兩個人就會得到花神的祝福,對於覺桑女子來說,是最美好的事。」
趙宸將我攬在懷裡,久久不語。
我抬頭看他,他急忙挪開眼,桀驁的深邃眼眶裡有些局促。
「你沒見過大明宮的桃花吧。」他目光變得深遠了起來,似乎有些懷念,他聲音沙啞。
「若是有天能回到故國,我帶你去看大明宮的桃花。」
我的夢越來越模糊。
我知道,我要從夢裡醒過來了。醒過來以後,翩月宮裡,還是我自己一個人。
醒來時,我覺得眼角有些濕滑,枕頭上也濕潤了一片。
「覺桑的兒郎,不能掉眼淚。」我走到窗邊,心裡納悶,原本我在軟蹋上睡,怎麼醒來,卻到了床上?
桌上的茶水還沒有涼,裡頭是春日裡新炒的武夷霖茶,平日里齊嬤嬤不輕易招待人。
趙宸來過,卻不跟我說話。
「趙宸,中原一點也不像你說的這麼好玩兒。」
我悶悶的坐下,齊嬤嬤給我端來了甜甜的芙蓉蓮子羹,可我嘴巴里沒味道,吃什麼都是苦的。
這是一種毒,叫桑耶,中原的意思是。歸來,是趙宸怕我離開的給我下的毒。
「趙宸,我很害怕。」我不知與誰說,只能對著窗外的迎春花說。
我害怕每日重複繁複的禮儀,保持斯文的姿態,永遠併攏謹慎的步伐,我害怕我永遠上不了馬,永遠拉不了弓。
我更你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不知道我來這裡的意義是什麼呢?
何必給我下毒呢?我阿爹阿娘都不要我了,大明不是我的家,但我也永遠回不了覺桑了。
3.宮牆隔斷少年情
宮裡的日子過得這麼無趣,似乎為了活躍氛圍,宮裡舉行了一個流水詩會。
年輕的皇帝和他的諸位嬪妃們都一一坐在那裡。
我隔著遠遠的,就看到寶藍色華貴蟒袍的趙宸。
當今陛下是趙宸的嫡親哥哥,從趙宸將我從覺桑帶回來,我和趙宸就被帶進了宮中。
我被大明的皇帝的安排進了翩月宮,周圍戒備重重,夜裡也有無數個人的腳步從我的宮門口踱來踱去。
我不相信趙宸接近我是為了拿我威脅我阿爹。
但是當我被落在重重宮鑾里,像被禁錮的金絲雀一般時,夢中我總被驚醒。
萬一他接近我,就是為了將我綁到大明來,用我來挾持我阿爹,讓我阿爹手下的鐵騎放棄進攻大明呢?
我望著他桀驁慵懶的靠在大明皇帝身旁的玉椅子上,兄友弟恭的推杯換盞。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腿有些發軟,再也看不下去,匆匆離席。
「把公主請回來。」皇帝和趙宸有三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趙宸眼睛如繁星璀璨,而那皇帝,看起來已經被酒色掏空了身體。
幾個士兵粗魯的將我丟在地上,像丟一隻牲畜。
我很受辱,緊緊的咬著嘴唇。趙宸握著杯子的手暴起青筋。
我明白,趙宸心裡或許有我,但在他心裡,我遠不及他的兄長重要。
皇帝醉眼朦朧:「聽聞覺桑的歌謠是草原的天籟,而覺桑的三公主有草原上最美的歌喉,朕很想見識見識。」
我握緊拳頭。
趙宸適時的出口,因為喝了酒,語氣有些飄浮:「陛下,覺桑女子只為情郎而歌。」
「那不如我今日便封她個妃?」皇帝哈哈大笑:「這樣是不是就合適了?」
"砰"的一聲脆響。趙宸將手中得酒盞隨手一扔。
趙宸的聲音跋扈起來:"皇兄莫不是要觸碰底線?"
底線?我心中微動,原來他心裡還是有我的。
下一刻,我如墜冰窟。
「陛下,我這碎杯子,就是為了讓你別被因為醉酒犯了大錯。」趙宸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天下人都知道覺桑三公主喜歡的是我趙宸,如果皇兄將她收了後宮,覺桑王覺得我們戲弄於他,我們大明,只怕連苟延殘喘都不成了。」
我獃獃的看著這個眉目俊郎,眼底清冷桀驁的男子,第一次發現,我竟從不了解他。
第一次見面時,他說天下民不聊生,換個新主也好,他相信我阿爹能踏平大明,給百姓新的平靜。
原來他所有的話都是騙我的,他從未有一天放棄過大明。
如今以娶我的名義將我從覺桑帶到中原,又將我囚禁在這大明宮裡,我用自由和快樂來換他的愛,竟是這樣的落魄結局。
「趙宸,你當我的愛是什麼?」如果可以,我想要一把弓箭,將趙宸射殺在那舒適的玉椅子上。
「這用我的自由和歡笑換來的玉椅子,舒服不舒服?」
「趙宸,你這樣囚著我,不如……..殺了我。」
我嘆息了一聲,轉身,聲音悲凄。
「我是覺桑的鹿公主阿諾寶月,是我族人們心中的星辰,我是我阿爹阿娘小心呵護的月亮。」
我緩慢的回頭,望了他一眼,揉盡了肝腸寸斷:「趙宸,怎麼在你這裡我阿諾寶月的愛,就這麼廉價呢?」
皇帝醒了酒,複雜的望了趙宸一眼。
「從你喂我『歸來』時,我就該明白,我只不過是你們大明宮裡,用來制衡我阿爹的工具!」
我再也不想多呆了。
「你從前說大明宮裡,哪有什麼骨肉親情?每一個人無非都是博弈的籌碼,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其實說到底,你們都是一樣的人。」
也許是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太怖人,所有的宮娥和侍衛都愣在了原地。
連皇帝和嬪妃都啞口無言。
我回到翩月殿,不準旁人踏進來一步。我只靠著齊嬤嬤的腿,她的手心這麼溫暖,總讓我想到我阿娘。
齊嬤嬤望著我的目光格外哀傷。
「公主,宸王殿下他對你……」
老嬤嬤欲言又止,最後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說。
我閉上眼睛,這樣也許就不會落淚。
初見趙宸時,我就是在哭,後來他向我保證,會讓我快樂自由的像飛躍山海的海東青。
可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
所有的苦和淚,都是給予我的。
每次我想趙宸對我的壞時,總會想到從前他對我的好。
趙宸在覺桑時,是散養的,我阿爹從來不束縛他。
趙宸答應保守我哭鼻子的秘密,前提是讓我帶他在覺桑里快樂。
一個離開故國的人的悲傷,我不知道。但我是個喜甜的人,知道所有能讓人變得快樂的法子。
我帶著趙宸去木訥薩爾奶宴,裡面賣各種各樣的奶製品。
裡面有一種奶糕裹著一層厚厚的蜂蜜,奶糕裡頭還有波里葉夾心,波里葉砸碎了很清甜可口。
這是我平日里最喜歡吃的零食。
我拉著趙宸的手,帶著他在奶宴上穿梭,所有的好吃的我都一股腦的塞給他。
「甜食會讓我快樂,我想著這個天底下還沒有吃了甜食還不快樂的人。」
趙宸每每聽到我這樣說,就會垂在眼眸,認真的品嘗一口,然後無比認真的,點點頭。
「好吃。」然後看起來很贊同我的觀點:「確實,看你吃甜的,自己也會甜起來。」
每次他要說騷話,我就會堵住他的嘴。
「中原人的嘴,騙人的鬼。」
這時候,趙宸也總不生氣,有時候,我走路走的腿酸,他回像我們覺桑人一樣,將女子扛在脖頸上。
託了他的福,我才能在人海里看到最前頭的篝火表演。
我只有兒時被我阿爹馱過,現在換成了趙宸我心裡多少都有些亂撲騰。
後來我們認識很久以後,我才問他一直藏在我心裡的話:「為什麼你是中原來的質子,我阿爹卻不圈個地看住你?」
他沉默了很久:「阿諾,這世上有一種毒,叫桑耶,在我們中原的意思,是歸來。」
「歸來?」
「這個毒不會毒死人,但是折磨人,它會一點點摧毀人的脾胃,如果一個月內沒有解藥,就會慢慢的讓人的五感變得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趙宸不再說了,他編了一隻小草兔給我。我喜歡的很,就忘記了追問。
他那時候就拿的我死死的。
我自詡聰明,可是我在他面前,我希望讓自己變得很笨,當趙宸全心全意的對我好,那種溫柔,能好到讓卸下所有的偽裝,我本身就是天性解放的女子,於是更懶得聰明了。
我口渴,趙宸會拿出裝著水袋的蜂蜜水。
我累了,我們就鑽進翠綠的草原里,看著蒼藍的天,趙宸閉著眼,我偷偷的看他。
其實讓一個女子明白愛很簡單,只要對她很多很多的寵溺就好了。
有天晚上,我和趙宸爬到了蒼崖雪峰上,雪峰春夏時山花絢爛,我們兩個靠在一起,晚霞遮蓋了白日的明朗。
覺桑的天和地之間的距離很近,伸出手,就能觸到滿天星空。
那天,趙宸吻了我。輕輕的,像露珠悄然在格桑花瓣上。
我阿娘說,心上人像天邊的月,會讓人覺得萬物黯淡,唯他閃爍。
趙宸目光沉沉的望著我,漆黑的眸子里像偷吃了蜜糖的孩子。
他眉眼柔和,也沒有了往日的張狂桀驁,他輕柔的攬著我,似乎捧著珍寶。那個目光太溫柔。
我沉迷他的溫柔,心甘情願的淪陷。
我忘了我是覺桑的三公主,忘了趙宸是大明宮被送來的質子宸王。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覺桑,一個大明。
忘記了我阿爹帶著覺桑的勇士,將大明的軍隊殺得片甲不留。忘記了對於趙宸來說,我們覺桑是侵略者。
「趙宸,你是不是喜歡有一點喜歡我?」我歡喜的摸著自己得唇:「你喜歡我才親我的吧!」
趙宸笑了,他很少笑。但是想想,其實趙宸經常笑,只是那笑容輕狂放蕩不羈,只是鮮少帶幾分真心。
趙宸確確實實為我笑了。
認真,專註,滿滿的情意。我們並排坐在溫柔的月色下,滿天星辰中。
「阿諾,我喜歡你。」他用指尖似乎想要留住風:「我從不為留住什麼費心,但是我想留住你,我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趙宸突然這麼說,倒是讓我有些局部。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蒙了一層薄紗,趙宸的表白,將那兩層紗揭開。
我覺得我的心一下子被點燃,麻麻地,軟軟的。
「趙宸,我也喜歡你。」我笑,沒心沒肺的。讓他有些微微失神。
「趙宸,你一定不知道,我們覺桑人從不輕易許諾,因為許下承諾,就要用生命的實現。」
我凝望著趙宸,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喜歡趙宸,那些情緒在我眼底,一點也藏不住。
恨不得所有的愛都融化在我的視線里,讓他知道。
我跪下來,神色虔誠。
「欏呶天神作證,我阿諾寶月情悅趙宸,此心日月可鑒,永不辜負。」
趙宸沉默了一會兒,他握緊了我的手,和我同跪在蒼崖雪峰。
「我趙宸起誓,此生不會辜負阿諾寶月,天地可鑒。」
……
翩月宮
近來總是過得渾噩。齊嬤嬤很擔心我,許是這幾日我沒什麼胃口,渾身瘦的沒幾兩肉的緣故。
我吃著肉粥,嘴裡也發苦。
馬上就要十五了,我來大明宮已經有五個月了,每個月中旬,趙宸都會來一次,給我送一次解藥。
我來到大明宮的第三日,趙宸就來給我送了桑耶那種毒藥。這種名為歸來的毒藥,不會死人,但是如果沒有解藥,一旦毒發,生不如死。
有次趙宸晚來了一次,我才明白,這種叫歸來的毒藥是多麼的令人絕望。
毒發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趙宸在覺桑時,為什麼心甘情願的留在覺桑。
因為耳朵里全是嗡鳴聲刺激腦殼,嘴巴發苦,眼睛畏光,覺多夢多,渾身乏力,鼻子也沒有嗅覺。
感覺自己是牲畜或許是精神被折磨的怪物。
趙宸,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嗎?用我覺桑的毒來囚禁我,真是狠心的懲罰。
大約我阿爹囚禁他的那些年他過得並不好,他是因,我是果。
也許,我為了愛,萬水千山的離開覺桑的時候,就是錯的。
我就像窗外的迎春花,只有在初春的時候開的招搖明艷,但是很快,便滿地殘花,枯萎凋零。
4.明月千里寄思君
今日趙宸來給我送解藥。
他沒變樣子,只是臉頰看起來清瘦了很多。趙宸側了側頭,身後跟了個小太監。
每次趙宸來給我喂解藥,那個小太監總在他身後跟著。
真刺眼,原本被毒藥折磨已經讓我精疲力盡失去所有的耐性。
「解藥給我,帶著你的小太監滾。」我一字一句怨恨的凝視著趙宸:「你在我面前待著,就讓我覺得噁心。」
我明明很滿意趙宸剎那蒼白的面龐,但是看他失魂一般僵硬的離開時,我握緊了梨花椅。
狠狠地將那盞葯碗丟了出去。
他也許還愛我,但我恨他,如果可以,我一定會親手拉弓將他射殺。
我恨我的愚忠,恨我的愚蠢。
皇帝很快給趙宸指了一門婚事,令趙宸去迎擊覺桑。
我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後。
半月之前,趙宸曾來過一次我的寢宮。
因為平日里我總失眠,為了應付齊嬤嬤,變成了裝睡的好手。
趙宸坐在我床邊,身上有淡淡的丁曇花的香味。
這個味道是我當初在覺桑給他配的香囊,給情郎配香囊是覺桑女子們的風俗。
沒想到他還一直佩戴著。
「阿諾,如果我是我,不是皇家的兒子,不是大明的三皇子,不是……..趙宸。」他的手指輕柔的撫著我的髮絲:「要是你我能和在覺桑一樣簡單多好?」
「阿諾,你以前給我說過,你的名字,是覺桑的星辰。」
我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了拳頭。
趙宸說著,語氣似乎沉重起來。
「我知道你討厭我,也不願在與我多說什麼。」
頓了頓,沉默了一番,他的聲音里凝著一聲嘆息。
我知道趙宸知道我並沒有睡著,但他沒有揭露我的偽裝。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還有些決絕。
「但是阿諾,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你亦是我心中的星辰。」
他在床邊看了我許久,似乎永遠都看不夠。我雖閉著眼,但也覺得有些拘束。
我心中隱約有些覺得今日的趙宸有些不同。
趙宸臨走前,從我枕邊放了一個東西,他起身離開後,我才狼狽的坐起來。
枕邊放了一個雕工細密優雅的木盒,裡頭躺著一根花簪,鑲嵌的是格桑花,每一朵都是覺桑花海里開的最美的。
還有一張字條。
「阿諾,今年生辰無法陪你過了。」落款處還有一行祝詞:「願卿安穩,諸事無憂。」
我的生辰是四月十七。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夜晚,我此生唯一愛過的男子,離開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他死了,死在了覺桑的鐵騎之下。
…….
四月十七日,風和日麗。
齊嬤嬤一大早將我從被窩裡拉出來。
「公主,您今日過壽,怎的自己還這般不上心!」齊嬤嬤將我按在銅鏡前,給我挽鬢,隨著問了一句:「公主,今日您想配哪根簪?」
我從木盒裡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根格桑花簪,看著故國的格桑,感覺心裡的思鄉之苦淡了些:「就它吧。」
齊嬤嬤喜上眉梢。
「巧的很,宸王殿下臨行前,給您準備了一個驚喜?」
我怏怏不樂的面龐強打起精神:「趙宸他去哪兒了,為什麼不自己來給我過生辰?」
齊嬤嬤面色猶豫,我也不在追問:「罷了罷了。」垂下頭:「反正趙宸他來不來也是一樣的。」
我其實有些失落。
從前在覺桑,趙宸統共給我過了兩個生辰。
第一次他給我種了一大片格桑,第二次送給我一隻白色的雪鷹。
今年是我們認識的第三年,我去年的生辰是想下一年能嫁給趙宸,但是願望沒實現。他現在甚至都不在我身邊。
「是什麼驚喜?」我問。
齊嬤嬤但笑不語,還十分神秘的束住了我的眼睛。
"到了嗎嬤嬤?"
我越發緊張起來。
「好了公主。」齊嬤嬤笑。
那是一大片桃花,桃花瓣落下,順著溪水滑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從前不明白趙宸喜愛的桃花有多美,但是當我看到滿園的桃花,心中也不由驚嘆。凝粉的瓣綴在枝頭上,花的身影分外妖嬈,似乎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大片朝霞。
「公主,這是宸王殿下給您的信。」
我狐疑的打開,裡頭只有寥寥幾字,還是用的覺桑文字寫的。
「阿諾,我答應陪你看桃花,如今怕是要食言了。」字體有些顫抖,可見寫信之人當時的痛苦:「阿諾,今年的生辰禮物,是我如今僅能給你的…………」
自由……
什麼意思?我不太懂,信箋的右下方是一個圖案。
我看到其中一棵樹上,上面有一模一樣的圖案。
「齊嬤嬤,我想自己走走。」
齊嬤嬤擔心的望了我一眼,最後還是很信任我,離開了。
我明白趙宸的意思了,這就像我和趙宸之前玩兒的尋寶遊戲,找到下一個圖案才能前往下一個關卡。
她找了許久,直到找到最後一棵帶著印記的桃花樹,旁邊是一個很不起眼的狗洞。
我鑽出去,這個狗洞直接通到大明宮外的偏門。
一輛馬車遠遠的侯在那裡。
「公主,請上車。」僕人面容冷肅,不是個多話的。
後來我坐進車裡,才發現這幾個除了那位僕人其餘的都是啞巴。
「公主放心,我奉宸王殿下的命令,將您護送到郴州。」
「郴州?」
僕人臉色不變:「覺桑王已經打到了郴州。」
「趙宸呢?他怎麼不來見我?」
僕人不在說話,駕車前去。
出洛陽城時,我撩開窗帘,每走一會兒就能看到幾個人一身白縞。
有些人,他們虔誠的朝大明宮的方向跪拜,無比崇敬肅穆。
「宮裡可有人甍了?出宮的時候沒聽說有哪王爺死了呀?」
也罷,我已離開了大明宮,便不會再回去了。
我為了趙宸,辭了阿爹阿娘,我離開那日,阿娘氣的昏倒了過去,阿爹說再也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為了趙宸,來到大明,囚禁在大明宮裡。
齊嬤嬤,翩月宮,還有那些每天伺候我兢兢業業的小宮女和小太監。
我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都城。
一切,似乎都像一個夢。
阿爹沒有在郴州,是我阿兄泰葉鎮守。
我在郴州安定下來,便開始派人打探趙宸的消息。
阿爹回來時,帶了個戰利品,回來的時候很是高興。
我躲在帳篷里,不敢見我阿爹。我是個不孝的女兒,阿爹一定對我很失望。
我沒有讓阿兄告訴阿爹我回來的消息。
看起來阿爹的征戰很順利,他將敵人的頭顱祭祀天神,這是覺桑的軍隊里的規矩。
我出現在慶功宴會上,阿爹怔了怔,我想著阿爹如果不是生氣,也會稍微故作嚴厲。
無論如何,阿爹眼裡的慌張讓我沒有想到。
空氣里無比寂靜,喧鬧的鑼鼓一下子全部停止。
阿爹的目光落在我身後不遠處,祭祀天神的祭壇上。
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阿爹?」
我喚了他一聲。阿爹如夢初醒,示意副手,緊張的眼神落在祭壇上。
我下意識的回頭。
祭壇上放著數不清的頭顱,最上頭的一顆,是我最熟悉的容顏。
那一刻,心裡什麼東西突然被撕裂了,我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我艱難的爬過去,每靠近一點,都要用盡我全部的力量。
我抱起趙宸的頭,獃滯的環視著原本在慶賀大捷的同族。
我最愛的人,被我的族人割去了頭顱。
趙宸送給我的花完簪還簪在我的髮髻上,耳邊似乎還有他低沉悲傷的聲音。
「阿諾,如果我是我,不是皇家的兒子,不是大明的三皇子,不是……..趙宸。」
「要是你我能和在覺桑一樣簡單多好?」
初見時,趙宸是大明宮送來的質子。
那日,他從我兩步外的草堆里懶洋洋的撐起身子:「我是趙宸,大明宮來的和平使者。」
「我這個人很大嘴巴,不想我把今天這事說出去,得給我點封口費。」
「阿諾,我從不為留住什麼費心,但是我想留住你,我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我趙宸起誓,此生不會辜負阿諾寶月,天地可鑒。」
……
一樁樁,一件件,在我心頭點滴湧現。
我從前愛他,後來恨他,如今才明白,恨也是因為愛。
「趙宸,你活著我才能好好的恨你呀…….我不恨你了,我只要你活著…….」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5.尾聲
自那日後,我每天都能看到趙宸,他從不說話,只是像從前那樣,靜靜地望著我,有時候懶懶的靠著窗,又時候又帶著我去看格桑花。
他們都說趙宸死了,真是騙人。趙宸今天早晨還給我采了格桑花。
我們還一起騎了馬,還給小黑洗了澡。
「你別看公主靠著挺正常,其實腦子有病,整天在那邊對著空氣說話,看著怪嚇人的。」
我聽見兩個婢女如此說。
我不滿的看著趙宸:「我看著像有病的?」嘆了口氣,「明明有病的是她們。」
「你這麼一個大活人他們都裝看不見你,難不成因為你是中原人?」
「不過趙宸你不用怕。我是覺桑的鹿公主,只要有我在,我罩著你,誰也不敢欺負你。」
趙宸還是笑,眼底柔柔的,輕輕的撫了撫我的頭髮。
我們在蒼崖雪峰上看星星,在格桑花還里睡午覺,有時候我們還會一起去打蜂巢,用蜂蜜釀酒。
三十六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
趙宸第一次同我講話。
「阿諾,睡吧,夢裡什麼都有。」他哄我,語氣輕柔。
「夢裡有你嗎?」我迷迷糊糊的問他。
「當然,我一直在等你。」
趙宸伸出手,他背後是乳白色的光,這麼純粹乾淨,美好的讓我有些畏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舒了口氣,心裡竟有些圓滿。
如此,便了卻了半生的遺憾。(作品名:《桃花劫》,作者:幾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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