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銀河，地上的溜索——「命懸一線」的橋
作者：仝一
今天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有一種特殊的旅遊項目。遊客們興緻勃勃登上石砌的檯面，腰間綁上一根繩帶，繩帶的另一端，拴在一根橫跨怒江江面的鋼絲上。在教練的幫助下，在驚叫聲中，飛越激流洶湧的怒江。這種特殊的橋，大多數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人們一般叫它「溜索橋」。
溜索在國外被普遍當成一種刺激的戶外運動，但對很多生活在雲南高山峽谷里的人，溜索曾經是他們日常的出行方式。
丨2009年的電影《走路上學》
1 「命懸一線」
一條光禿禿的溜索上掛著一個吊籃，吊籃沒有安全裝置，坐上去以後身體全露在外面。狂風大作時，吊籃連人帶筐瘋狂地左搖右晃，即使是經驗最豐富的當地人也會感到害怕。這就是溜索橋，對很多城裡人來說，這大概算是最奇特的橋。然而在雲南的山區，這種溜索橋曾經並不罕見。
根據調查數據，雲南的溜索橋大約有180餘座，分布在曲靖、昭通、文山、紅河、大理、保山、臨滄、普洱、德宏、怒江、迪慶等11個州市，與約34.4萬人的生產生活密切相關。
怒江的溜索橋很多。如果你到過怒江，見識過寬闊的江面波濤翻滾，看過兩岸層巒疊嶂的懸崖，便會知道溜索的價值——在過去，一條溜索，往往是過江的唯一可能。
丨怒江老百姓過去的生活可以用一句順口溜總結：「看天一線天，看地一條溝，出門過溜索，種地靠攀岩。」
怒江州地處橫斷山脈縱谷地帶，境內南北橫貫著擔當力卡山、高黎貢山、碧羅雪山、雲嶺以及獨龍江、怒江和瀾滄江，構成了聞名於世的「四山夾三江」高山深切割地貌，全境山高坡陡，幾無平地。由於環境惡劣，加之地處邊陲，生產力相對落後，直到20世紀，怒江州仍鮮有橋樑，群眾過江出行，基本上還要靠原始的溜索。
但即使親眼得見，很多人也很難想像最初的溜索是如何建起的——兩岸相隔數十米，如何才能讓溜索過江？
在傈僳族的傳說里，第一條溜索是族裡的大力士用強弓射出帶著皮繩的箭搭建而成。而在鋼絲繩普及之前，溜索大多是用藤篾製作，極易磨損，需要定期更換。據當地人說，換溜索的時候，要在兩岸各站一個有力氣的漢子，相對擲出帶著細繩的石頭，讓兩塊石頭帶著繩子在江心勾連，再慢慢牽拉。細繩拉粗繩，粗繩拉藤篾，就這麼完成一次更換。
丨怒江溜索
當然，今天已經沒有人見過這種景象了。1957年，怒江上架設了第一根鋼質溜索。之後，藤篾溜索逐漸被鋼纜溜索替代，竹木製成的溜板也被鐵質滑輪取代，安全係數高了許多。再後來，橫跨怒江的各式橋樑越來越多，但仍有個別溜索頑強地不肯退出歷史舞台。
藤篾顯然不是一種特別牢固的材料，敢於搭著它飛身渡江的人，時刻都冒著繩斷人亡的風險。多年來，溜索不知斷過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人跌落江心。就算換成了鋼絲繩，也偶爾有人因為吊籠或軸承損壞而傷亡。但為了能夠過江，這裡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冒險。
在馬幫興盛的年代裡，溜索橋也曾經是他們飛渡天塹的唯一途徑。自唐代以來，行商們結成馬幫，將雲南易武、普洱出產的茶葉經大理、麗江、香格里拉運入西藏，換回西北邊疆的馬匹。這便是今天我們所知的茶馬古道之一。
丨怒江溜索
與地處大西北的絲綢之路相比，這條從滇入藏的道路有時更為艱難。騾馬隊往往要在山壁上沿著半天然半開鑿的小路艱難盤旋，遇到需要過江渡河也只有用溜索。先溜過去幾個人在對岸接應，再把貨物從騾馬身上卸下，沿著溜索滑過江去，最後把馬連鞍帶轡地掛在溜索之上一滑而過。即使再神駿的好馬，落地時也不免四腳綿軟。
有時貨物沉重，壓得溜索中段下墜，便得有一個人從目的地爬上溜索，一路攀援到貨物處，拉著貨往回跑。這般場景，也只有「藝高人膽大」可以形容。著名作家阿城在他的小說《溜索》里就寫到過牛過溜索的情形：「牛嘴咧開，叫不出聲，皮肉抖得模糊一層，屎尿盡數撒泄。」
不過，儘管險象環生，有溜索橋可過，在當時的怒江流域已經算得上交通發達了。
2 「亞洲第一高溜索」
丨當年的鸚哥溜索，用幾根繩索連接起大山
鸚哥溜索，是高懸於金沙江上空270米處的「亞洲第一高溜索」。它有470米長，是金沙江上最險峻的一條溜索。因為它是雲南省昭通市巧家縣茂租鎮鸚哥村的村民在1999年集資興建的，所以被稱為「鸚哥溜索」。
至於它是不是真正的「亞洲第一高溜索」，村民也難以驗證。但在2001年的夏天，有來自英、德、法三國的遊客慕名到這裡參觀，此後鸚哥溜索就出現在了雲南電視台、中央電視台和法國電視台的節目中，並被冠以了「亞洲第一高溜索」的美譽，從那時起，這一名號也就流傳開來。
鸚哥溜索橫跨奔涌的金沙江，一邊是雲南省鸚哥村，一邊是四川省沿江村。在鸚哥溜索建成前，兩地百姓要到對岸非常不便，需要從山上下到江邊，乘船渡過金沙江，再從江邊上到山上。這樣做不僅費時還危險，據聞曾經就發生過船隻失事，造成人員身亡的悲劇。
丨金沙江上的推溜人
所以，儘管高空溜索看上去有一定危險，但已經比坐船橫渡安全多了，因為金沙江的桀驁不羈也是出了名的。據當地人說，在2001年前，溜索是用人力驅動的，就是兩人站在溜索上端，用類似走鋼絲的方式推動溜索前行。兩人身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十分驚險，所幸未曾發生過墜落事件。
到了2001年，鸚哥溜索改成了柴油驅動，大大降低了危險係數，再也不需要人力推動了。由於之前附近一直沒有橋樑，鸚哥溜索就成了兩岸百姓出入的主要方式，當地政府對此也是認可的，還每年派人對溜索進行檢查，以策安全。
鸚哥溜索不僅載人也載物品，包括家畜，但如果實在是太多或太重的物品，就只能繞遠道了，畢竟溜索最多只能載重一噸。由於重力作用，溜到中間位置時，會明顯感到下墜，這對於恐高者是一個考驗。
丨大寨子鄉毛坡溜
因為成本維護等原因，過去的鸚哥溜索也要收取一定費用，每乘坐一次（單程）需要支付5元人民幣。由於操控者在雲南這邊，四川那邊的人要乘坐的話，需要提前打電話告知。當然，如果中氣夠足的話，也可以直接隔江吼一嗓子，節省電話費。
2018年，鸚哥溜索下游的跨江大橋順利通車。運行19年以來從沒有出過安全事故的鸚哥溜索也完成了歷史使命，光榮退休。
溜索是一代又一代雲南人通往外界的橋樑，它既在一定程度上為人們帶來便利，也留下了辛酸的記憶。文明的力量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勢頭改變著大家的生活，溜索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慢慢淡出了雲南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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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坐溜索，不再是為了便利。更多是一種體驗，體驗生存之「險」，體驗自然之「奇」，體驗人生之博大與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