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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技術男,也曾創業過,也拿過風投......

我是技術男,也曾創業過,也拿過風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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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曄倞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吃草的羅漢(ID:kidd_wyl)

在技術圈,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似乎那些計算機高手要麼高學歷,要麼學歷很低。

先說說高學歷的,像清華或交大計算機系畢業的高材生,無論當初是玩著進的,還是努力拚搏進的,只要能順利畢業,基本都被互聯網名企招募一空。

再說說低學歷,二十年前,當年的電腦城風靡一時,那時我還是個電腦白痴,每次見那些懷揣中專學歷的裝機高手在滿是英文的屏幕前擺弄,內心總覺得非常欽佩。

對了,之前那個編寫 「熊貓燒香病毒」 的李俊,好像也只有中專學歷。

在我的印象里,低學歷的人動手能力強,思維較為發散,而高學歷的人學識素養高,思想較為聚焦。

因為不愛讀書,我勉強讀了個中專,學的機械維修專業。

2000年畢業,我去了某電腦城做裝機工作。

2001年,我自學JAVA,後來去了某軟體公司實習,幾個月後順利轉為正式開發工程師。

與裝機相比,每個月的收入漲了好幾百,反正我一上海本地人又不用交房租,只要能吃上編程這碗飯,沒錢都無所謂。

當年發工資和現在不同,搞張卡,一轉賬。老闆們通常喜歡搞個大皮箱,把每個人的工資放到信封里,當面點清,然後拿走。

我當程序員的第一個月工資是1200元。

八月的天氣,熱得邪乎,我花了200元給爸爸買了幾箱啤酒,並挺直了腰板跟家人說 「我坐辦公室了,我收入也過千了,從今往後我也成為都市白領了。」

很多年後,我似乎才漸漸明白,坐辦公室的未必是白領,而白領未必需要每天都坐在電腦前。

從2001年的夏天起,我進入了一個機械式工作的節奏中,一個月拿著比幾千多點點的工資,每天重複著大致相同的工作,原本生活中常用的詞語,也逐漸被代碼、架構、流程及資料庫這些專用名詞替代……也許因為年輕,並不覺得累,反而覺得樂在其中。

曾有人告訴我,程序員是個快樂而不後悔的選擇。

當時的我,確實感受到了。

2005年初,我25歲了。

按我父母的意思,該結婚了,再過幾年,他們可以抱孫子了。

我問父母,成家要先有房,沒房哪來家?

爸媽說,我們現在住的這套兩室一廳給你結婚用,雖然不在市中心,也不是什麼高檔住宅,小夫妻倆過過日子絕對夠了。

爸媽又說,不要眼高手低,不要總想著貸款,萬一工作丟了怎麼辦?萬一有突發情況怎麼辦?

爸媽再三強調,別多想,有份穩定的收入就行了,我們不圖什麼,也不強求什麼。

2005年底,我基本順從了父母的意見。

我的家庭背景並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的勞動階層,還或多或少的受到了90年代下崗風波的影響,唯一的住房也是九十年代動遷的時候分配得到的。

也許是天生的自卑感,外加低學歷的人實踐能力強,態度認真,我的技術能力與經驗在這幾年裡進步的很快,與之相匹配的就是薪資和職務。

2006年初,我不聽父母的勸阻,與銀行簽訂了近70W的房屋貸款,在浦東中環附近買了一套商品期房。

我的這個舉動讓父母很不理解,也許在他們這代人的眼裡,每個月向銀行還五千多的貸款,和借高利貸沒什麼兩樣。

很顯然,他們無法理解我的心情。

隨著職場的變動,我周圍的同事和交際圈開始變大,在這些人中上海人不在少數,他們大多住在市中心,房屋寬大,家庭條件富裕,不是名牌大學畢業,就是留學回來的海歸。也許是我外向的性格,與許多人相處的非常好,他們時常請我去家裡玩,也許就因為這樣,我的心態開始產生了變化。

就從那時起,有些認知在我的心中埋下了種子,比如我將來的家就應該帶電梯,有車位,有繁茂的綠化帶,憑什麼我要去住老式的公租房?比如一到炎熱的夏天,人家都開車上下班,吹著空調,看著路上的風景,憑什麼我要去擠那臭氣熏天的公交車?

萬事靠自己,這是我懂事後明白的第一句話,也是父母從小對我的教育。

作為一名直男,也很清楚的知道,抱怨父母會視作不孝,去偷去搶會被抓去坐牢,因此,我只能把賭注壓在自己的未來上。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因為痛苦所以改變,因為收益所以堅持。

2008年初,我剛裝修完新房,開始籌備結婚的各項事務。

當時我正就職於某金融業軟體公司,由於是乙方公司,生活規律被完全打破,沒完沒了的現場服務與出差,或者動不動就要封閉式開發,別說陪老婆逛街購物了,每天能多撈著幾個小時睡覺,就已經感覺快樂了。

說句玩笑話,被當下程序員們嗤之以鼻的 「996」 作息時間,如果放在當時,我們也許會覺得是極其幸福和附有人性化的制度。為什麼?因為在一年裡,我們起碼有2/3的工作時間,是在 「9點上班,11點下班,周日休半天」 的節奏中度過的。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這句話是誰發明的?太有道理了。

不過,當時國內的經濟形勢正逐漸受到金融危機爆發的影響,很多軟體公司紛紛倒閉,我們的業務發展也受到了很大的制約。

此時,我的工資收入是每月稅後1萬元,每月貸款5400元。

剛向爸媽借了幾萬塊錢買完了家居,婚禮的費用又湊不齊,於是問身邊朋友又借了一部分,總算一切就緒了。

2008年10月,好不容易婚禮辦完了,欠父母和朋友得債也要慢慢還,但是公司這邊又出事了。

2009年初,受金融危機影響,公司開始拖欠工資,幾個月後,老闆跑去香港,從此再無音訊。

5月,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和同事一起提交勞動仲裁之後,提出離職。幾個月里,為了交房貸,我又陸續向父母借了兩萬塊錢。

每次與父母見面都要被說幾句:「何苦把自己逼成這樣,當時勸你的話為什麼就不肯聽呢?你是高材生嗎?還真把自己當白領了?」

今天寫到這裡時,我內心依然不是滋味。

我是技術男,也曾創業過,也拿過風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信命,或許是因為無奈吧,似乎天下一切不幸的事情都在一瞬間砸向了我;

我真的失業了嗎?當初信誓旦旦,如今啪啪打臉,我的職業未來在哪裡呢?

在很長一個時間周期內,我的心情難以恢復,因為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在我看來,通過多年的努力,我已成功的擺脫了 「貧困」,住上了有電梯,有公共綠化的商品住宅,又把自己的收入從一千多提到了一萬多,回報率高達十倍以上。

帶著這樣的自負心態,我覺得雖然市場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但我找工作不會太困難,甚至應該會出現多家公司爭搶我的場景。

現在想來,當時是不僅愚蠢,而且不切實際。

三個月里,我使出渾身解數,但始終無法找到一份稱心的工作。

2009年9月,我拿到了某國資通訊企業的Offer,職位是高級軟體開發。同時,我還手握另一家互聯網公司的Offer,職位是架構師。

我想去互聯網公司,因為更有發展,職位更高,技術氛圍更佳。

老婆要我去通訊企業,因為福利更好,更穩定,更有保障。

在幾次爭論之後,我聽了老婆的話,接受了通訊企業的Offer,原因是我老婆的一句話。

「如果這家互聯網公司再倒閉呢?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馬上就要當爸爸了,你為我們想過嗎?這一年多的痛苦,還不夠嗎?」

的確,我已經過了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的時期,有時家庭的溫暖,比虛無縹緲的職業發展更重要。

寫到這裡,我還是沒忍住自己的淚水。

十年過去了,我至今任然能回想起當時的心有不甘。

和想像中一樣,在這種企業中工作,一切都是那樣的按步就班。

我每天只花七分的力氣,就能完成所需的工作。如果想要提出些改進建議,壓根沒人離你。

這樣的節奏,幾乎天天如此,我堅持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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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初,有位獵頭小徐找到我。他是我在09年找工作期間認識的眾多獵頭中,關係相對較好的獵頭之一。

找我的事情也很簡單,他要做一個類似現在獵聘網的獵頭平台,想讓我幫他完成。

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做個私單,賺倆零花錢。

當時對於我來說,雖然經濟壓力逐漸緩解,但經濟形勢還很拮据。所以沒多問,爽快地答應了。

在隨後的兩個月里,我拉攏了幾個朋友,利用業餘時間沒日沒夜的趕製工期。

在開發系統的過程中,我漸漸了解到這個系統的商業模式,是通過 「先由平台與用人企業簽署獵頭合同,再讓獵頭在平台上做單,成單後,平台與獵頭共享獵頭傭金」 的方式,打破傳統獵頭公司與獵頭之間的不對等關係。

要知道,此前的獵頭公司一般都採取 「底薪 + 3%或5%」 的方式,而平台採取的是 「無底薪 + 70%」 的方式,這無疑對那些踏實肯乾的獵頭們,是一股強心劑。

在交付尾款的時候,我向小徐提出了入伙合作的請求。

為了表示誠意,我退還了小徐的所有開發費用,單方面墊付了朋友們的開發外包費,並以技術入股的形式加入了創始團隊。

小徐很高興,雙方一拍即合。

從此,我白天上班,晚上調整系統至凌晨一兩點,幾乎每天晚上如此,堅持了半年。

2010年10月,平台業務的規模擴大到一百萬交易總額。我也招了三位全職技術開發。

隨著業務規模的進一步擴大,我們遇到兩項較為棘手的問題。

第一是我的時間,由於日常的問題與需求逐漸增多,僅靠電話、QQ的溝通已經無法滿足要求了。

何況每次重要的會議,都必須等到我下班後才能開始,有時遇上個堵車,只能因故取消。

第二是資金壓力,當時全職總人數已經突破10人,每個月靠幾位股東均攤顛覆,雖然我們幾位股東都不拿工資,但每月七七八八的成本加起來,也要十萬開外。

市場想進一步有發展,BD想進一步有突破,都需要更多的資金。

先說說我的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辭職,全職投入。

或許是被2008年的事件嚇怕了,我不僅被老婆狠狠罵了一頓,還不客氣的揪起了老賬。

「你什麼時候才能夠成熟一些?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兒子要讀幼兒園了,你怎麼還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又為我們考慮過嗎?」

「能不能收起你的黃粱大夢,踏踏實實的為我們一家人考慮下?」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年,好端端的外包費用被你退了,你還把自己的年終獎投到了這家破公司去,我就搞不明白,你究竟得到什麼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三段話,就像三把鋼刀插在我的心口裡,無法拔出,也無法止痛。

我只想擺脫 「用時間和代碼換取錢花」 的工作方式,這難道有錯嗎?

我只想抓住難得的商業機會,不想將來後悔,這難道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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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常聽人說,上海人地域優越感太強,做生意不行,沒魄力,太會算計,只能打工。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

再說說資金的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一位投資顧問,幫我們拿風險投資。

經朋友牽線,加上幾次面談,我們找到一位在業內比較有聲望的投資前輩,大家都叫他吳老師。

他與我們簽署對賭,如果投資引入成功,我們需支付他投資金額的1%作為回報。

2011年1月,我不聽老婆的勸阻,提出離職。回到家中,老婆要和我離婚。

幸虧我爸留給我一張好嘴,花言巧語,算是把我老婆穩住了,可今年的股東集資款,又把我難住了。

本次集資總額為一百萬,由我們三位股東均攤(小徐,我,BD老大),目的是為了上半年開支,堅持到上半年風險投資到位。

這筆錢,真是要了我們三位股東的命。

三個人在一起合計了合計,感覺除了身上的器官之外,實在沒有啥值錢的東西能再往外掏的了。

這時,吳老師提出願意出資五十萬購買我們手頭50%的股權,但這樣一樣來,他將成為佔比最大的股東。

就這樣,我們三位股東合理出資五十萬,佔50%的股權,吳老師單方面出資五十萬,佔50%的股權。

2011年5月,平台業務的規模擴大到近三百萬交易總額,公司人數接近30人。半年前的集資款,此刻只剩最後十多萬,還夠維持一個多月的開銷。

很顯然,公司的經營不是算術題,實際總比想像大得多。

另外,我個人的外債數也因為房貸與日常家庭開支達到了三十萬,家庭唯一的收入僅靠我老婆的幾千塊工資。

對我來說,對其他兩名股東來說,如果到七月還沒拿到投資款,估計就要關門歇業。

雖然商業模式很好,發展也不錯,但是殘酷的現狀卻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們要面對現實。

或許上帝更喜歡笨人,更憐憫陷入絕境的人。

2011年6月,在吳老師多月的努力下,我們與張江孵化器簽署初步投資意向書。預計投資金額在三百萬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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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歡呼雀躍,別提多高興了。我第一時間給老婆打了電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她。

可高興之後,現實的問題來了。

我們簽署的投資意向書,明確了款項到賬的時間是8月,或許會更晚一些。那麼,接下去的幾個月該如何度過呢?

再進行一次集資,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為了防止意外,這次的集資款被提到了五十萬,根據股權比例,我需出資十萬。

繼續?還是放棄?我該如何選擇?

我的倔強脾氣告訴我,沒有退路,就是干,但不能讓我老婆和父母知道,他們為我承擔的太多了。

我跑到爺爺家,告訴爺爺奶奶,我要投資公司,急需用錢。

當時我爺爺還在世,他知道我從小調皮、愛闖禍,但是個好孩子,沒有不良嗜好。

爺爺笑了笑,拿出退休金的儲蓄給了我,一共十二萬,說多餘的兩萬讓我備用。

第二天,我把這筆錢交給了財務,其他股東也在當日交上了集資款。

或許上帝不會擲骰子,喜歡跟想翻轉命運的人開玩笑。

2011年8月的某一天清晨,我與往常一樣,提前一個小時來到公司,泡上一杯咖啡,把整個系統的健康情況進行了一次檢查。

工作日的每日9點,是開晨會的時間,可到了9點10分,任然不見吳老師到。

很奇怪,他從來不遲到。

直到9點30分,我們給他打了個電話。響了兩下,電話接通了,是一個陌生男人接的電話,我有點懵,還以為打錯了。

「你是小王嗎?你找吳老師吧。我是他小舅子,告訴你們個不幸的消息,吳老師昨晚心臟病突發,已經去世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哭聲,我頓時感覺心給人掏出,被插了一把刀。

我們立刻打車來到吳老師家中,通過了解才得知,吳老師這半年以來為了這個項目四處奔波,也許是因為年近六十的緣故,外加勞累,導致心臟病突發。

此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的家人。

回到公司,走進辦公室,面對電腦,我問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鬼才知道。

或許是因為覺得我們缺乏經驗,或許是對吳老師個人的信任,在吳老師去世的一周後,張江孵化器單方面終止了與我們的投資意向。

只一瞬間,把我們打回了原形。而對我,甚至是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什麼叫人財兩空?什麼叫身逢絕境?都明白了。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在這個時候,應該會出現一名英雄,帶領我們這群落魄的人們走出窘境,奔向光明。

但誰都明白,我們之中任何人都不適合扮演英雄。

「散了吧,就當經歷了一場鬧劇。」 小徐說。

散了?我不甘心,但又能如何?我,我的家庭,已似乎經不起任何一絲的折騰。

在吳老師的葬禮上,我哭得很傷心,全身發抖,身體不停的抽搐。或許是因為失去這樣一位導師而難過,或許是覺得自己的人生過於悲情,又或許覺得上帝不太公平……

2011年8月底,我們遣散了公司同事,只留小徐自己打理公司註銷、業務轉移等殘餘事項。

2011年9月,經朋友介紹,我帶著兩年的創業史,身背近五十萬的債務,來到了大智慧辦理入職手續,開始了新的人生。

在我的簡歷上,我抹去了這一段故事。

如果我不寫出來,也許至今都沒人知道。

我有句口頭禪,人生相逢,永遠不知道是誰打擾了誰,還是誰成全了誰。

感謝佛祖,感謝小徐,感謝當時的小夥伴們,給了我一段歷練的經歷!

所以不要小看技術男,他們有可能也曾創業過,也拿過風投......

只是他們不願意告訴你,不願意在你面前表現出脆弱。

有怨恨就說出來,大家都會理解你的。


作者:王曄倞,18年IT從業經驗,現任職好買財富平台架構部技術總監,負責好買中間件及平台化的研發及運營,團隊管理和實施重大技術決策。曾任大智慧測試總監,在2年內帶領團隊自研了「大智慧雲測試平台」,通過平台化將金融數據服務業務從瀑布式逐漸轉型為DevO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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