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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進城農民的三十年人生,為誰辛勞為誰忙?

上世紀70年代末的一個冬天,我出生在一個農戶家裡。我的母親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只讀過幾年書。我的父親卻是個頭腦靈活、非常能幹的初中生,在村子裡算是個名人。80年代中期,父親在村裡除了耕種田地,農閑時陸續兼顧了多種副業,販賣過家禽,家畜,當過屠夫。由於父親的能幹,家裡的生活條件還是不錯的。母親不插手父親乾的這些副業,但她手腳麻利,是個干農活的好手。我還有個弟弟,比我小不到兩歲。那些年,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

上世紀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國家大力發展烤煙產業,農村掀起種植煙苗的熱潮,而我們家所在的鄉鎮正是烤煙技術較為成熟的地區。在我讀小學五年級時,父親參加了鎮里組織的烤煙技術員考試並順利通過,成了一名烤煙技術員,遠赴廣西邊境線上的一個村子指導那裡的村民種植煙苗。從此,母親就獨自帶著我們姐弟兩個生活。父親去外地工作後,幾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回來,鎮政府都安排專車接送,可謂是春風得意。

也就是在90年代初,農村開始有了「農轉非」的現象。脫離「農」字頭,擁有非農業戶口是很多農村人的夢想。1991年,父親果斷花了一萬元錢給弟弟辦理「農轉非」戶口,跟隨市裡的姑姑轉到市裡讀書,期盼弟弟從此以後脫去農村人的帽子。我依舊在村裡小學就讀。父親在外地工作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天有不測風雲,1992年冬天,正值我的寒假期間,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平日身體硬朗的奶奶,因一場持續了3天的感冒,突然過世了。父親接到消息後,趕回來料理了奶奶的後事。出於照顧家庭的考慮,父親回到工作崗位後跟政府領導提出了要辭職回家的請求。領導再三挽留後,終於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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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來的父親,繼續操起了從前的舊業,當屠夫,竄村賣豬肉。由於父親的這一副業,在那年代,村裡人一般一個星期吃一次肉的情況下,我們家倒是隔三差五的有肉吃。1992年7月,小學畢業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裡的重點中學,開始了一個人在城裡求學的日子。就這樣,平時家裡就只剩下父親和母親。1994年春節後,家裡的情況又一次發生了變化。在市裡飲食單位工作的姑姑成了第一批下崗工人。憑著在飲食單位積累的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姑姑叫上父親到市裡一起創業,開了一家飲食店,從此開啟了進城農民的生活。第一家飲食店就在市裡知名的高校旁邊,生意甚是紅火。多年後,父親說起當時生意的紅火,仍是滿面春風的,說那時圍裙的口袋裡都裝滿了鈔票。

或許是親姐弟難算賬,飲食店維持了一年多後,姑姑和父親分了家,在街道的對面開了另一家店。從此,父親和母親就獨自經營著這一家。父親和母親都是特別節儉的人,勤勤懇懇,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忙。居於農民的貧苦出身,他們捨不得花錢請工人,兩人經常忙得昏天暗地,稍有不如意就吵起了嘴。印象中,母親最擅長的是冷戰。只要當天有了矛盾,或是被父親嗆一句,保准幾天都不會理父親。記得一年的寒假,即將過年,父親和母親吵了幾句嘴後,母親一聲不吭的獨自離開了家。母親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從沒自己出過遠門,父親擔心不已。第二天,父親帶著我們姐弟倆回到老家過年,看到母親平安在家時,父親的心像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那次吵架是父親和母親吵得最厲害的一次。母親甚至當著我們姐弟倆的面,問她和父親要是離婚了,我們倆跟誰。我那時雖小,但也倔強,心裡堵著一股氣的回應:「誰也不跟。」弟弟也跟我一樣的回答。再後來,他們又和好了。

後來店裡也請了幾個工人,人沒那麼忙碌,矛盾自然就少了些。那時家裡還沒買房子。起初,父母親把店面隔一小間出來,放上一張上下層的鐵架床,就這樣吃住在店裡。隨著我逐漸長大,放假回去要住後,父母親也覺得不方便了,就在飲食店附近的一棟民房裡租了一個單間。我要是回去住,就在兩張床中間拉個帘子。當時已處於青春期的我,z著實感到有些不自在了。弟弟依舊是跟姑姑住在一起,姑姑負擔了弟弟的學習和生活。開店大概一年多後,父親買回了一台幸福牌摩托車。此時,我已經轉到縣裡的重點高中就讀。1996年,父親在姑姑家附近看中了一套商品房。於是,以全款10萬元買下了這套80平的兩室一廳的帶簡裝的房子。父親說,當他灰頭灰臉的一副農村人裝扮進入售樓部想看房時,都沒人理他,覺得他買不起。哪料到他是購買意願特彆強的潛在客戶呢!真是不可以貌取人呀!就這樣,又一年的寒暑假來臨,我再也不用窩在十幾平的民房裡,而是住進了寬敞的套房,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父親和母親依舊操持店裡的生意,依舊那麼節儉。由於父母親常年為生計奔忙,對我和弟弟的學習關心甚少。那些年,沒人過問過我的學習,考試好賴都無足輕重,全靠自覺。放假的時候,父親會開著他的摩托車,從市裡跑到縣裡接我回市裡的家。坐在父親的身後,手很自覺的抓住車後架,不會往前抱住父親。父親說,他總擔心我會從車上掉下來。哈哈,姑娘大了,害羞了嘛!

一個進城農民的三十年人生,為誰辛勞為誰忙?

1998年7月,我參加了高考。平日成績還算優異的我,因發揮失常,成績不甚理想,最後選擇了市裡一所211大學(當時還未提為「211」大學)的冷門專業。上了大學,就如同人家說的「大學就在家門口」了。父母親的飲食店正好在學校旁邊,每天下課後,我便騎著自行車到店裡就餐。後來,隨著周邊的店鋪大量冒出,競爭變得激勵,店裡的生意沒以前那麼好了。同時,高校開始整治校園周邊環境,店鋪拆遷的日子也逐漸提上了日程。2001年,飲食店徹底關門了。這幾年來,靠著經營這家店,家裡添置了摩托車,買了房子,我們的生活越過越好。它是我們一家的寄託,是父母親的全部。沒了店,父親和母親一度感到挫敗,惶恐,周身的不自在,開始估摸著尋找合適的店面從頭再來。

經過幾番考察,附近實在沒有理想的店面,無奈之下,選了一個並不甚合意的店面嘗試開啟生意。毫無懸念的,父親和母親做了幾個月後,又以失敗而告終。那一段時間,是家裡的關鍵時期。雖然前些年掙的錢足夠我們幾年的生活開支了,但父母親一刻也停不下來,時時充滿了危機感,馬不停蹄地繼續尋找合適的店面。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父親在離家不遠的一個海鮮市場邊上找著了一個店面。飲食店的生意又重新開了起來。雖然生意不如之前在高校旁邊時那麼紅火,但對父母親來說也是一種安慰了。彼時,2002年,我也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弟弟成績不是很好,中技畢業後到廣東謀生。這個階段,家裡的負擔相對減輕了許多。

大學畢業後,我在外地一家外資公司工作,節假日才回家。2003年夏天,由於店鋪產權人收回店面,父親又不得不終止了飲食店的生意。父母親徹底失業待在家中,情緒有些低落。恰逢小區成立了業主委員會,父親作為業主一員,就在小區門口看起了門,開啟了「上班族」的生活。父親是有活幹了,可母親還沒有呢。我們家房子坐落在市裡最大的菜市場邊上。閑下來的母親每天清晨從窗口往下看,望著菜市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天,老實巴交的母親居然也做起了小生意。每天清早到市場的菜攤上批發青菜,轉到市場的另一頭去擺地攤售賣,賺點差價。雖然是小打小鬧,也沒有多大的賺頭,但母親做了一段時間。我那時候覺得父母親操勞了幾十年,前半生太累了,這時候該歇一歇了。

然而,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2005年冬天,弟弟結婚了。弟弟和弟媳剛從外地回來成家,沒有固定工作,全靠以前的積蓄過日子。很快,侄女出生了。那段時間是家裡最艱難的時期,沒有收入,只有支出。那會兒家中也還有些積蓄,可父親存了定期,一時半會兒取不出來。有次,父親打電話說,侄女生病住院,他的錢存了定期取不出來,問我「借」2000元錢。彼時,我尚單身一人,義不容辭的往家裡打了錢。暫時的困難是解決了,可一家子人,沒工作的沒工作,總不能坐吃山空吧?為著一家人的生計著想,父親帶著母親義無反顧的回了老家。我們家在農村有20多畝田地,部分已經荒廢了多年。父母親計劃重新開墾,指著耕種田地維持家裡的生計。眼看著家裡的窘況,回到農村的他們真是拼了命般的勞作。兩人每天早出晚歸,不捨得請工人,自行耕種了20多畝田地。在一次回老家探望父母親的時候,我發現曾經在城裡皮膚白皙的他們此刻變得又黑又瘦,心裡難過極了。

一個進城農民的三十年人生,為誰辛勞為誰忙?

由於弟弟文化程度不高,在一家小公司上班,收入微薄。弟媳帶著孩子,沒法工作。家中籠罩著一股「家道中落」的氛圍。弟弟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得開店做生意才能讓家裡的生活有所起色。但是他自己沒有經營店鋪的經驗,還得請父親出山。此時的父母親已在老家耕種了很多田地,但是為了兒子,二老幾經考慮後,還是答應回到了城裡。就這樣,2008年春節後,父親和母親又雙雙來到了城裡。弟弟彼時在一家汽車銷售公司工作,看中的店面屬於公司的資產。一家人簡單將店面裝修後,生意便開張了。此時的店面位置一般,人流量不大,貴在租金便宜,勉強可以維持。做了將近一年後,全家瞅准機會,遷到了100多米外的人流量較大的店面。弟弟一邊上班,一邊兼顧店裡的生意,父母親依然是店裡的頂樑柱。靠著「地利人和」,生意逐漸紅火起來,家裡的生活逐漸有了起色,日子越過越好。父母親還是一樣的省吃儉用,店裡的收入全交給了弟弟支配。2009年,家裡添了一輛家用轎車。2014年,因原先的房子距離飲食店太遠,弟弟在附近購買了一套180平方的樓中樓。2015年,隨著家庭成員的增加,家裡又換了輛七座的車。家裡的光景越來越好,可父母親操勞的腳步一刻沒停下來。

這10年來,父母親有累,有苦,也有病痛,可怕花錢,總是諱疾忌醫。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踏進醫院一步,往往都是能熬就熬,熬過了就好了。2008年我生了孩子還在休產假,弟弟說父親不舒服,在床上躺了兩三天起不了床,就是不肯去醫院看病。我撇下嗷嗷待哺的兩個月的孩子,趕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回家,強行帶二老去醫院檢查身體。萬幸,未查出什麼問題。此後,父親也曾有過些許身體不適,但未放在心上,不肯去醫院檢查。2017年7月,父親終於病倒了。那天早上,照例要起來忙活時,父親感到頭暈,無法起床行走。等弟弟趕來送到醫院,父親已說不出話。由於是周末,無法做詳細的檢查,在門診掛了一天的吊瓶,絲毫沒有效果,什麼都吃不下,醫院也沒有床位,還得等。身處異地的我淚如雨下,急得團團轉。經多方聯繫,終於在當天傍晚給父親轉了院,辦了入院手續。診斷結果出來,父親患了腦中風,在醫院治療了兩個星期。兩個星期後,父親雖然出了院,但中風後遺症依然存在,頭暈,走路不穩當。起初,他也聽從了我們的意見,不再操勞店裡的事。可一段時間後,隨著病情逐漸減輕,他還是閑不住了,依然像以前那樣忙活,大清早起來去菜市場進貨。我曾問母親:「你們都操勞了大半輩子了,什麼時候停下來過一過老年人的生活?」母親無奈笑笑,說干到干不動為止。我的父母親啊,怎樣才叫干不動呢!其實,我們都知道,他們是想儘可能的替子女分憂,幫助子女們過好生活。

回顧父母親這幾十年來走過的路,我曾想,父親本有機會從事體制內的工作,然後像很多單位職工一樣,退休後安享晚年的。可人生的岔道上,他選擇了從商,開啟了操勞的中年;勞動人民永不停歇的本質,加上對子女的牽掛,又讓他經歷著操勞的晚年。為子操勞為子忙,這或許就是大部分國人都在經歷或即將經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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