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不小，湘西不西

近兩年，來湖南調研的同志比較多，哪裡脫貧任務重，他們就向哪裡走。

我有時忍不住想，該如何向初來乍到的人們介紹呢？

大家最想去探訪的十一個深度貧困縣，其中有沒有規律可循呢？

最簡單的辦法是找來一幅湖南地圖，攤開一看，頓時瞭然：這些深度貧困縣都在「大湘西」，有十個藏身於張家界、湘西州和懷化市。從北往南依次是張家界的桑植，湘西州的龍山、永順、保靖、古丈、花垣（舊稱永綏）、瀘溪、鳳凰，懷化市的麻陽（位於鳳凰縣之南）、通道（位於懷化最南部），再加上緊鄰通道縣的邵陽市最南端的城步縣，正好十一個。對湘西州而言，其所轄七縣均為深度貧困縣，只有首府吉首市不是。

順便來認識一下大湘西吧。

大湘西的地理概況可以說是「二山」與「三水」。其中最大的兩座山是武陵山脈、雪峰山脈，最重要的三條河則是澧水、酉水、沅水。

山川奇氣鍾於此，其歷史文化定當斐然可觀。大湘西既有文脈，也有武功。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屈原率先將大湘西寫進了遊記，「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入漵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為什麼屈原要大老遠跑到那裡去呢？據楚辭專家湯炳正先生考證，因為秦國對楚國的黔中郡一直虎視眈眈，必欲吞之而後快，屈原是想去看看形勢的，秦國要是侵略楚國，「辰陽」「漵浦」首當其衝。

文脈上下相承，能體現大湘西底蘊的再就是湘西州龍山縣的里耶秦簡、永順縣土司城，以及懷化的大酉、小酉二山。所謂學富五車、書通二酉，傳說這兩座山上有很多秦始皇坑儒焚書時期的藏書洞。黔首存書藏二酉，銅雀春深鎖二喬，前留書香，後為紅袖。于謙云：「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促狹鬼說，或許改一個字更符合詩人心理：「書卷多情似美人，晨昏憂樂每相親。」對嗜書的男子而言，大小二酉一定像大小二喬一樣令其神往。

文氣流布貫通，接著往下，大湘西的文化代表就數熊希齡、向達、沈從文和黃永玉、黃永厚兄弟了。

熊希齡雖為政治家，但骨子裡終歸是個文化人。他早年考秀才、舉人、進士，入翰林院，後來辦報紙、開學堂、興慈善，一直都有文人的濟世情懷。他是神童、是才子，早年兩副對聯或可一記。一副是教書先生出的上聯，正值髫齡的熊希齡對的下聯：

栽數盆花，探春秋消息；

鑿一池水，窺天地盈虛。

還有一副是一個姓陳的讀書人嘲諷熊希齡的姓氏，被熊希齡瞬間反戈一擊。陳書生對熊希齡說道：「四隻足行，有何能幹？」用了拆字法，將「熊」字拆為四點底和「能」字。熊希齡馬上回罵「陳」姓：「一邊耳聽，算甚東西！」見招拆招，用拆字法輕鬆還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熊希齡

沈從文與黃永玉（右）

向達的史學成就、沈從文的文學造詣、黃永玉與黃永厚的美術天賦也無需多說，需要說的是黃永玉的洞達，他有很多警句：「細菌：肉眼看不到的可怕，才是真的可怕。」「氣球：飄浮在高空的斑斕巨物，但是，哪怕是針尖大小的刺它也受不了。」「戴帽子是一個大發明，給人戴帽子是一個偉大的發明。」等等。

至於大湘西的武功，遠的可以說到伏波將軍馬援，正是在這塊土地上他實現了「馬革裹屍」的人生理想，近的則體現在「湘西王」陳渠珍、元帥賀龍（生於桑植縣）、大將粟裕（生於會同縣）身上。

這位陳渠珍曾是沈從文的軍隊長官，豪爽地資助沈從文到北京遊學。他不僅手握重兵，獨霸一方，屢經戰陣，出生入死，而且稱得上「劍膽琴心」，親筆寫就的一部《艽野塵夢》，驚人心，動人魄，催人淚。

在芷江縣，還有抗日戰爭受降紀念坊和受降會場，就是在這裡，凶蠻的日寇低下了驕橫的頭顱。另外，大湘西的剿匪也曠日持久，1965年才最終告捷。

《史記·西南夷列傳》記載：「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看來夜郎國其實不小，夜郎國王也並不「自大」。有專家還說湘西就是古夜郎國的一部分。

聯合國認定的世界遺產在湖南全省有三個（武陵源、丹霞地貌、土司遺址），幾乎都可算在大湘西範圍內，再念及這裡山水之靈秀、人才之卓異、近年發展之蓬勃，我們是不是可以說：

「夜郎向來不小，湘西已然不西」？

題圖為湘西風景，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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