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學作品：精溝子，攆狼！

文史 04-10

精溝子（就是光屁溜的意思，一絲不掛，沒有穿一件衣服，此處是一個人的外號）一家，是從南山（秦嶺終南山，俗稱「南山」）一路要飯逃難到俺村的。聽老輩人講，他們到俺村的時候，精溝子跟他哥八九歲了，還是一絲不掛的光屁溜，大人的打扮甚至比俺村呱呱還經典。在俺們這八百里秦川腹地的白菜心，這家人的到來，一時間吸引了全村人的好奇心，男女老少，竟無一人缺席，只是村裡的女人們不約而同的用手捂住了自家女娃娃的眼睛。青天白日之下，婆娘們的努力終究白費，指縫間兒露出的乍泄春光，奇觀異景，那恰是盡虛空界的美妙傳奇！

聰明的男人，一見此景，撲通一聲，攜全家跪倒在地，用一把鼻涕，三把眼淚，兌換了四個肚皮圓圓，一間廢棄的小茅房。就這樣，俺村落戶了五百年來唯一的一家外姓人，他們卻姓錢！想想都覺得很諷刺！

時間處久了，麻煩人多了，老錢家的情況，清閑的婆娘們就摸的一清二楚：原來，女人家叫「花娘」，並不是精溝子兄弟的親媽，而是老錢逃難途中，用半塊餅換來的媳婦，就這樣成了一家人，一路搭夥、逃難、要飯到俺村。

還有一種特別的說法，跟俺村過年前的大洗有關係。那個年代，村裡男人們一冬天只洗一次澡堂，就那也算是狠狠地奢侈一把了，莊稼漢是捨不得花那冤枉錢的。除夕大年將近，村長一片好心，順便叫上了老錢一家，說是他請洗。於是乎轟轟隆隆，發動了村上唯一一台拖拉機，全村男女老少集體出動，浩浩蕩蕩朝澡堂出發。一進澡堂，男人們三兩下扒了皮，一邊搓著經年的老垢痂（陝西農村方言，身體皮膚的新陳代謝物），一邊相互炫耀著看家的本領……據說老錢父子從沒洗過澡堂，鬧了不少笑話。小伙二牛在幫忙的過程中，瞄示到老錢的傢伙，突然大叫一聲「都來看」，眾人瞬間驚嘆笑噴……這就是花娘來歷的第二個故事。村長一次醉酒之後，老錢的傢伙就成了全村的秘密了！

精溝子之所以叫精溝子，跟攆狼確實有一定關係，但決定因素卻不是狼，而是黃鼠狼。有道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老錢家兩個半大小子，只能靠自己想辦法覓食。大冬天的，沒得吃食，父子三人就精心學了一套挖鼠洞掏糧的本領。大多數情況下，運氣都不錯，賺夠了口糧還會有結餘。當初的逃難戶，也慢慢有了自家的餘糧。人就是這樣：肚子餓不著了，就想著開洋葷呢。父子三人開始打起了黃鼠狼的主意，為了捕狼，三人分工明確：老錢勁兒大負責挖洞掏糧，精溝子腿腳利索負責攆狼，老大殺狼燒肉。狼皮給精溝子做遮羞布。話說黃鼠狼放屁臭氣熏天，肉質可鮮美著呢！不多久，俺村家雞的安全係數直線上升，幾乎可以實現夜不閉戶了！

三個臭男人，一個俏花娘，這樣的人家，再苦的日子註定也不會過上許久。趕上了改革開放的東風，「打工」成了一個時髦的辭彙，老錢家父子三人，集體出動，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就率先在俺村蓋起了紅磚房（當時，關中農村民居建設普遍是用泥土累的胡梯半邊房，謂之房子半邊蓋）。一時間，老錢家成了俺村第一個萬元戶，就連當年十畝果園的財東家也遠遠不能及呀，據說還跟鎮長親戚攀上了關係！

為此，眼紅的村長特意編了一段順口溜教無聊的婆娘們學酸：

老錢家，南山貨，

三條漢，一個娘，

咥實活，蓋新房，

萬元戶，真牛皮呀真牛皮！

新房萬元戶之後，老錢家可算是真真正正抬起頭，挺起腰，開始在俺們這五百年的古村落揚名立萬了！

話說錢老大跟鎮長親戚攀上關係之後，搞了個大動作！他們越過俺老村長，圈了俺村一片廢棄地，準備蓋個造紙廠。村長正式宣布後，莊稼漢們炸了鍋。看來南山貨要攻城拔寨打天下了。無知的莊稼漢們躍躍欲試，都想跟著錢老大在那一場改革大潮中學學渾水摸魚的招子，撈撈紅艷艷的票子，讓婆娘們也穿金戴銀，人前顯擺。

很快，造紙廠的招工告示就貼出來了，具體內容只有兩條：

1，本村男丁工錢一天十元，管一頓飯。生死由命，安全問題概不負責；

2，外村男丁工錢一天十五元，管一頓飯；生死由命，安全問題概不負責！

也確實閑季無奈，就這麼一紙狗屁文，竟然得到了很多村民的認可，人人競相，蜂擁而上。熱火朝天的大蓋廠房就這麼開始了……

人心齊，震山川。不多久，一個初具規模的造紙廠就顯擺在勤勞的人們面前，錢氏父子終於從挖鼠糧活成了古村落的太上皇。

終於，造紙廠要舉行封頂儀式了，自告奮勇的二牛抱起銅壺，一溜煙跑到房頂，往下倒水，屁孩群嬉嬉鬧鬧站在地上撿水壺倒下的銅錢耍。整個村子洋溢在前所未有的興奮中。果真是樂極生悲，一點不假！只見二牛在房頂上異常激動，一邊倒水，一邊想著紅艷艷的鈔票和未來美好的生活。一不小心腳下打滑，摔了下來，頭部著地，當場一命嗚呼。

看到此景，二牛爸媽，婆娘娃頓時傻了眼，驚哭起來！只見錢老大，趕緊跑回家拿出當初招工的狗屁文，當眾念了三遍，全村人腦袋頃刻間呆了傻了，頓時集體沉默！

天大的事，人命大的事，對於能幹大事的人來說，那都不算球。錢老大真是錢老大，沉著鎮定，靈活機智。一邊催促著二牛家人把屍體抬走，別晦氣了造紙廠的財運，一邊給眾鄉親發糖，繼續熱鬧興奮……

法律，國家法律在那個年代，在哪個古村落，從來都沒有過適用的空間，並不是缺席，而是實在並不必要！所以，二牛算是生死由命，死的其所了。古村落很快便淡忘了一切，二牛媳婦帶著兒子小二牛悄悄走了，離開了這個曾經很合樂的傷心之地。全村的人們沉浸在新工廠的喜悅中，並期待著紅艷艷的好日子。

錢串子（錢老大的外號）的事業像正午的太陽一樣，火了十幾年，紅艷艷的鈔票向水一樣流進了老錢家的保險箱。為了保守發財的秘密，錢串子辭退了所有的本村男丁，一律僱傭外鄉人，並且每月一次，帶領他們進縣城開洋葷，至於具體怎麼個玩法，村民誰也想不到！

曾經原生文明的古村落，日益瀰漫在工業污染的臭氣中，已經覺醒的村民不斷奔走呼號，無奈臭錢的作用簡直太大了：官商勾結，黑社會威脅，竟無一人能夠對抗！曾經能拿事的村長，業已步入垂垂老年，新的接班人還未成長起來，無奈呀真無奈！

村民不斷找茬，錢串子動了壞心思，請了個外地的神漢（看風水的陰陽先生，稱之為神漢），想遷南山的祖墳來古村鎮妖。神漢繞著村子忙活了半天，竟然選中了二牛家的自留地，於是乎二牛爹有幸成為第一個，被錢串子請到縣城開洋葷的本村人。老人家年事已高，實在力不從心！怎奈錢串子連哄帶騙，不幹就進派出所，老人家委屈的答應了免費給地。就這樣，錢串子花了一碗涼皮的價格，就搞定了古村落的一塊風水寶地，熱熱鬧鬧的舉辦了遷墳儀式！二牛爹在錢家遷墳當天突然暴斃死了，沒有人知道老漢的真正死因。這次，著實又晦氣了一把錢串子的財運。

有意思的是，錢串子的事業就像野地里種的芍藥花一樣，別人越是臊氣，就他媽開得越是紅火嬌艷！實在是高！

二牛父子就這麼一前一後去見了孟婆，留下一個瞎婆確實也不怎麼招人待見，偶爾能與呱呱相依為命。

話說二牛婆娘和小二牛走了之後，竟然轉了運氣，嫁了個有錢人，小二牛也長大成人，活了個出息樣。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二牛父子兩條人命，像一根棗刺一樣深深地扎在小二牛心裡。錢家紙廠如日中天，小二牛絞盡腦汁，實在無處下手，討還兩條命債！

小二牛窩氣多年，不知奈何？這時，神奇的呱呱出現了，他輪著風刺坡上撿的出出眼（正月十五元宵節的一種玩具，線條狀，用廢紙卷著火藥渣，點燃輪圈最好看），玩得正歡。小二牛見狀，頓時計上心來。果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從此之後，呱呱又有了新玩具，每天傍晚都去錢家紙廠溜幾圈。財東家倒了之後，屁孩群再不跟呱呱耍了，這下有了新玩具，呱呱又很快拉起了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