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冬秀: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不過她是獅子
胡適死去後,蔣介石曾經送去一副輓聯:「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
這個情況可以從胡適的婚姻中窺得一二。
胡適當初訂婚便是被趕鴨子上架的。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一來江冬秀比胡適大了一歲,績溪俗語有言:「寧可男大十,不可女大一」;二來江冬秀屬虎,胡適認為屬虎的人八字硬,尤其還是個「母老虎」。不過江母覺得胡適眉清目秀,又才學滿腹,便一心成全;當時做媒的,還是胡適的本家叔叔,也是當時是江冬秀的私塾老師,胡祥鑒。胡適也不能直接拒絕。
幾經波折之後,胡適終於與江冬秀訂婚了。
十年之後,江冬秀已經是個老姑娘了,正在故鄉艱難地嘗試著解放自己的小腳,胡適卻在美國的康奈爾大學,與韋蓮司正情深似海,難分難解。當謠言四起,風聲漸厲之時,江冬秀不為所動,胡適則終於萬里歸來,與江冬秀結婚了。
在當時胡適可不知道,這個叫做江冬秀女人,面上是屬虎的,實際是屬獅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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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江冬秀
結婚第二年,江冬秀來到北平替胡適操持家務,北平迎接她的是胡適與曹佩聲的曖昧關係。江冬秀手起刀落,便斬斷了倆人的來往,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她在胡適的朋友圈也頗能吃得開,跟許多人交上了朋友。而且江冬秀還是個很義氣的朋友:當時的北大教授梁宗岱喜歡上了女作家沉櫻,便一門心思地要與髮妻何氏離婚,何氏不同意,倆人便鬧上了法庭。江冬秀聽說後,氣不打一處來,說要替何氏討回公道,結果開庭之日,江冬秀一個律師也沒請,甚至連一點兒紙質材料也沒準備。何氏正忐忑,江冬秀卻在法庭上,按照法官的要求,有條不紊地說出了何氏如何勤儉持家,如何照顧梁宗岱盡心儘力,而梁宗岱又犯了幾宗罪等等,不僅說得梁宗岱律師啞口無言,甚至在長達半小時的敘述里,法官也聽得津津有味,一次也沒有打斷,聽眾席最後更是一邊兒倒,紛紛罵梁宗岱不是東西,最後以梁宗岱敗訴結束。這次事情甚至上了北京報紙,在大街小巷被人津津樂道——後來在胡適的調停下,梁宗岱對何氏進行了賠償,倆人離婚,梁宗岱與沉櫻結婚,七年後,梁宗岱又一次出軌,倆人離婚。
1923年秋天,胡適到杭州療養,江冬秀給表妹曹誠英寫了一封錯字連篇的信,拜託她照顧這位身體羸弱的大才子。曹誠英是他倆結婚時候的伴娘,蘭心蕙質,當時正因為婚後三年沒有生養,婆婆篡奪丈夫納妾,曹誠英憤而離婚。天時地利,郎才女貌,倆人便在西子湖畔同居了三個月。胡適還在詩里寫道:「驅不走的情魔,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眷戀之情,拳拳之意,可見一斑。關鍵的是,胡適周圍的人也看不慣他與江冬秀這一對,對他與曹誠英的結合,反倒是極力促成。
曹誠英
這次事情傳到江冬秀耳朵裡邊兒之後,這位大字不識幾個的女子卻沒有再揮刀胡鬧,而是實打實地給胡適來了一場誅心之戰。江冬秀將胡適叫回家中,兒女在傍,江冬秀冷靜、有條不紊地說道:「我聽說你喜歡上了別人,那想來咱倆是不可能了。我呢?我是個女子,肯定是沒臉回老家去了,所以我只能自殺了事。不過這兩個孩子,我也不忍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後媽去養,所以我得把他們也給帶走了。」說罷忽地起來,拿起菜刀便要往倆孩子身上砍。胡適一向溫文爾雅,哪裡見過這等河東獅吼,趕忙給江冬秀跪下,千保證萬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出軌了。江冬秀估摸著他能老實一段時間了,這才把菜刀放下。之後胡適與曹誠英二人轉到地下,不過還是被江冬秀給收拾利落了——曹誠英死後,葬在胡適回鄉必經之路上,二人有生之年卻再沒有交際。
江冬秀一生對不守婚約者深惡痛絕,北大校長蔣夢麟與原配夫人離婚後,與新人結婚,特地邀請胡適去做證婚人,江冬秀不同意,逼得胡適最後只得在傭人的幫助下跳窗而去。江冬秀知道後,罰傭人一天不得吃飯,罰大文豪兩天不得回家。
中年胡適與江冬秀
——不過要是江冬秀只是河東悍婦的話,想來胡適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下去一輩子的。除了在守護婚姻上的強悍,江冬秀卻真真是個有胸懷有魄力的女子,當真是給個男子也不換的。
胡適剛到北京教書時,便租了一個大院子,預備的是自己家人過來的時候,有地方落腳,後來哥哥與侄子們川流不息得來到時,一應開支,都由胡適夫婦全部承擔,江冬秀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照顧周到。有次胡適三嫂跟江冬秀要皮背心,江冬秀當時也捉襟見肘,於是就把自己的一件皮襖拆了給她做背心。
她不止幫襯親戚,對朋友、同鄉也是扶危濟困、仗義疏財。
江冬秀和孩子們抗戰期間,胡適人在美國,江冬秀與幾個兒子生活極為困窘,胡適寄來1600塊錢,江冬秀馬上分給同樣艱難的朋友:送羅爾綱150,吳晗100,借給毛子水100,又給僕人發了140的工資,借給同鄉幾百,這些倒也罷了,她居然又捐獻給某學堂200。
她與胡適一同去慶賀朋友開業,便會上上下下得給所有人準備好禮物,甚至店中小二都不會忘記。
兵荒馬亂之際,她一路逃難,顛沛流離,自顧不暇,但還是帶上了胡適的那70箱書。她知道書是胡適的命根子,所以她必須竭力保護好它們。後來胡適感激地給她寫信,說,「北平出來的教書先生,都沒有帶書。只有我的70箱書全出來了。這都是你一個人的大功勞。」
後來在美國十年,江冬秀只學會了一個英文字母:「go」,但平日里買菜等一應事務,也都是江冬秀自己打理,如果換成一位傳統意義上的新派女性,恐怕是做不來的,胡適對這一點應該也看得清楚。
江冬秀剽悍,但其實也有細膩體貼的時候:胡適愛吃「徽州一品鍋」,江冬秀特地給人去信請寄幾顆種子過來,然後在園中開闢一小塊地方,挽起袖子自己種。1940年,胡適收到太太寄來的一件醬紅色棉襖,他穿上後把手插到口袋裡,觸到一樣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個小紙包,打開來,裡面是七副象牙耳挖。這樣的細節,只有愛著的人才能想到。
晚年胡適與江冬秀
除了兼具彪悍與細膩,江冬秀也不乏見識:江冬秀一直不贊成胡適從政,認為他書生意氣過重,鑽研文化即可。結果最後不隨人願,胡適還是半推半就得從政了。後來胡適曾寫信給江冬秀說:「現在我出來做事,心裡常常感覺慚愧,對不住你。你總勸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這是你在幫助我。若是不明大體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從不作這樣想……我感到愧對老妻,這是真心話。」
傳說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對江冬秀也執禮甚恭,一起上樓梯的話,定會在旁邊攙扶保護著她。1948年大學校長的各種待遇遠非只熱衷「官本位」的人所想像,由此不難看出江冬秀受到人們尊重的程度。曾任「台大」校長後接任「台科學院」院長的著名科學家錢思亮,其夫人即認江冬秀為乾娘,在胡適故居有其侍立在江冬秀身旁的合影。
後來胡適有句名言:「怕老婆的國度,將是更民主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