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增長官》作者張溪夢：專註於消費者和市場，而非技術

在中國的數據驅動增長領域，張溪夢已經是一名響噹噹的人物。

大學畢業後，如同大多數人一樣，張溪夢進入了一家醫院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然而，從小喜歡電腦的他卻並未止步於此。

在接觸互聯網之後，他先後加入eBay、LinkedIn研究電子商務和數據分析，並寫出了暢銷書《首席增長官》，被Data Science Central 評選為「世界前十位前沿數據科學家」。

2015年，張溪夢離開了工作十年的矽谷，回國成立了GrowingIO。

這是一款基於用戶行為的新一代數據分析產品，專註於互聯網、金融、新零售、電商、教育等行業，幫助企業挖掘更多商業價值。成立以來，GrowingIO服務了超過 7000 家企業級客戶，包括滴滴、陌陌、鏈家等數千家客戶。

2018年10月，GrowingIO獲得 NEA、經緯中國、Greylock 3000萬美元B輪融資。

近日，GrowingIO創始人兼CEO張溪夢做客GGV紀源資本「GGV 996」節目，與主持人分享了自己一路從醫生到進入數據分析領域的歷程，以及對於數據運營和中美創投環境的認識。

GrowingIO創始人兼CEO張溪夢

1

整個世界背後有一個超級互聯網

主持人：你以前曾是一名腦外科醫生，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並不想一生都從事這個職業？

張溪夢：我畢業之後進入了一家腫瘤醫院，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大約半年之後，我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提出了辭職想要離開。

因為我覺得醫生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職業，我應該把機會讓給真正喜歡這個職業的人，而我對這個工作僅僅覺得還可以而已。

我認為任何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事業，這樣才能有動力成為這個領域中最優秀的人。

我發現自己並不希望成為世界上最好的醫生，所以大約1年之後我就離開了這個行業。

主持人：你是如何進入數據分析這個行業的？

張溪夢：我認為整個世界背後有一個超級互聯網。我看了很多美國電影，閱讀了很多關於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的文章。我發現電子商務通過互聯網連接了整個世界，還能賣東西，非常有意思。

起初我只是對電腦感興趣，然後覺得互聯網和電子商務很有意思，為了了解電子商務我必須了解數據，於是我開始學習，慢慢進入了數據分析這個領域。

2

增長驅動數據

數據驅動金錢

金錢驅動增長

主持人：你之後為何加入了eBay？

張溪夢：因為我想做電子商務。那時eBay就是電子商務的代名詞，我加入完全是出於我的個人興趣。

主持人：之後又為何加入了LinkedIn？

張溪夢：這家公司是另一種形式的互聯。在eBay工作了3年之後，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也認識了這個領域中很多優秀的人。

之前把我招進eBay的經理對我說：「這裡是矽谷，我覺得你應該去一些小的企業，比如初創企業。」

他的名字叫Heston，我那時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對他說：「你開玩笑的吧？我再有一個月就能升職了，我覺得我在這裡能做很多事情。」

他的回答是：「不不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你應該找一個能讓自己獲得成長的地方，比如小企業。」他堅定地認為我能在創業公司做得更好。

之後他給我推薦了幾個公司，我也獲得了幾個offer，最終決定加盟LinkedIn。那時候LinkedIn的規模還很小，之後我就在這家公司工作了5年時間。

主持人：能不能談談數據分析對於LinkedIn的重要性？你的團隊給這家公司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

張溪夢：首先，LinkedIn是一家非常尊重數據的企業。數據是這家公司的戰略和企業文化的一部分。在我剛剛加入的時候，我很清楚地記得他們曾說：「增長驅動數據，數據驅動金錢，金錢驅動增長。」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記得這個模式。

其次，LinkedIn非常鼓勵員工學習使用數據。他們不會粗暴地提要求，而是會向我們請教「我們想要獲得這個結果，你們能為此做些什麼？」我們給LinkedIn做了很多非常有創意的項目，並且為這家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增長。

大約半年前，Reid Hoffman出版了一本名為《閃電式擴張（Blitzscaling）》的書。在這本書中。他將LinkedIn作為例子之一，他所舉的例子正是我們當時所做的項目，這個項目的名字叫Merlin，這個項目將公司內部的貨幣化效率提升了3-10倍。

有一個銷售人員曾給我寫郵件說：「我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真的非常感謝你。你的工作讓我完成了銷售任務，並且獲得了去夏威夷度假的機會，非常感謝你。」

這個瞬間我感到非常開心，整個團隊都很開心。

主持人：銷售轉化率提高的具體原因是什麼？因為用戶更精準了嗎？

張溪夢：精準度、產品、渠道、溝通、定位都獲得了提升，而最重要的部分在於自動化。

假如有一名銷售人員想要和童世豪談話，他只需要3次點擊就能生成PPT文件。這個文件會提到童士豪、GGV、GGV為何應該與LinkedIn合作、LinkedIn的產品為何適合GGV、以及誰能幫我聯繫到童士豪等等。

所有這一切都會在PPT中體現，以前準備這樣一個PPT可能需要兩周的時間，但是有了數據的加持，現在只需要3分鐘。

我們做過一個內部的數據追蹤，發現用這種方法我們一年內共做了大約50萬份PPT，相當於2000名數據分析師一年的工作量，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我們還改變了LinkedIn的成長方式，這一點讓我感到非常自豪和開心，因為我改變了其他員工的生活，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

3

保持開放心態，成為T型領導人

主持人：大多數在矽谷工作的中國員工都覺得，自己在某一天會遇到天花板，難以向VP或更高的職位發展。在LinkedIn工作期間，你在自我發展方面有哪些經驗嗎？

張溪夢：我會一直保持積極的心態，因為任何事都有兩面性。首先，我覺得企業文化非常重要，企業不應該只注重結果和表現，領導團隊應該意識到自己有很多優秀的人才，你需要讓他們獲得成長。

LinkedIn給了我很多能量，讓我獲得了成長的機會。對於任何想要在矽谷獲得成長空間的員工來說，這一點都非常重要。然而，成長空間並不是把你帶向更高級別的便車，你依然需要努力工作，拿出高於一般水平的表現。

另一面，我的確也曾感到自己觸碰到了天花板。我認為中國人，尤其是工程師或是在矽谷工作的中國人，我們都需要成為T形領導人。很多時候，我們花了大量的時間成為了某一領域的專家，但卻忘記了培養自己的領導能力。

我們需要培養自己的管理能力、商業能力，我們需要了解產品、市場、銷售以及有關消費者和市場的一切東西。

如果我們沒有這些技能，就很難成為企業的領導人，因為不具備對企業進行全局管理的視野，這一點是非常需要學習的。

第二，如果想要培養領導能力，就需要培養自己的管理能力，這些技能都是能夠通過學習獲得的。我們應該有意向自己不熟悉的領域進行擴展，向熟悉這個領域的人尋求幫助。但是在7、8年前，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認為只有保持開放性心態的人，才能在這方面做好。

第三，就是我們的教育。我們的教育並不教授學習方法，而是教授如何把結果做好。中國工程師在矽谷學習的時候，都需要學習這種基本的思維方式，而不應該只學習如何把結果做好。

最後，中國人在美國需要綠卡，需要簽證，需要為午餐券和薪水發愁。這些東西限制了人們的野心，也限制了人們提升創意能力的意願。

現在回頭看，在美國那幾年我的確有太多的恐懼。即使在供職LinkedIn期間，我也不停地擔心自己會失業。

我認為，美國文化非常鼓勵獨立思考，鼓勵創造，鼓勵人們以客戶為中心。因此美國人敢於說出自己的想法，敢於清晰地表達自我。

在LinkedIn工作了9個月之後，我學到了這些東西，這是我一生中學到的最重要的經驗。

主持人：在過去20年中，你有過很多來自印度的同事，他們的工作做得都很好，你從他們身上都學到了哪些經驗？

張溪夢：財富500強中的很多企業，尤其是科技企業，有很多印度高管。我認為，溝通是關鍵之一，而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文化。

印度教育幾乎每一個階段都會教授商業知識，而且還教授如何與其他人進行合作，這一點非常重要，合作是領導人最重要的特質之一。

印度人特別懂得如何與人合作，他們知道如何在保持獨立思考的同時，還能在解決方案上進行折中。在出現分歧的情況下，各方都需要在很多地方做出讓步，最終達成一個共識。

很多時候，中國員工認為，只要努力工作，自己的付出就會被別人看到，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如同產品研發與市場匹配一樣，你不能只知道打磨產品，你必須要讓這個產品進入正確的渠道，給產品找到合適的消費者，讓消費者覺得這個產品能夠為他們帶來價值，這些都是你要解決的問題。

產品推廣也是你的工作之一，產品不會自己推廣自己。對於任何一個想要在企業里獲得成功的人來說，這都是一項基本但又非常重要的技能，因此我覺得自己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

4

專註於消費者和市場，而非技術

主持人：4年前你決定回國，今天你已經創辦了一家很有潛力的企業。在這個過程中你遇到了哪些挑戰？你是如何解決這些困難的？

張溪夢：回國、創業、打造2B企業、成為創始人，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全新的體驗。在創業的過程中，我們曾犯過許多錯誤。

在我獲得的所有經驗中，我認為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應該專註於消費者和市場，而不是專註於技術。

這是我想要和所有創業者分享的第一個經驗，無論是在哪個領域進行打拚。

第二個經驗是，GrowingIO A輪早期融資比較多，反倒稀釋了我們的注意力，因為我們的選擇變多了。我們在早期開始過度關注市場，而沒有把全部的心都放在客戶身上，保證產品為用戶的需求而生。

我們本應更慎重地控制公司擴張速度，把產品、服務、客戶反饋等各個環節都把好關，再進行擴張。但那時候我們事情很多，注意力分散了，完全不知道先關注哪一點。

那時也有人跟我講應該只關心產品與服務，但我沒真正理解這句話，走了一些彎路。我們應該將更多精力放在客戶身上，這樣我們的產品在初期就能滿足客戶的需求。

控制企業的規模，確保所有功能都能平穩地運行，包括產品、服務、客戶反饋，所有閉環都應該仔細檢查，然後再考慮擴張。

主持人：對於未來從矽谷回國創業的人，你有何建議？

張溪夢：美國和中國是兩個不同的環境。中國當前正處在歷史的重要節點，人們回來創業有可能成為被歷史銘記的人物，中國未來將會出現大批世界上最偉大的企業。

我認為，當前在矽谷的中國人應該回國抓住這個機遇，對於年輕、睿智、受過良好教育的工程師或是其他在矽谷打拚的中國人來說，這種機會可能一生只有一次。

對於已經在矽谷企業成了VP或其他高管的人來說，回國創業可能會更難。他們在美國有孩子、房子、車子，放棄這一切是個很困難的決定。

但是矽谷有很多年輕的中國人，他們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回國會讓他們獲得很多東西。雖然這個過程很痛苦，但是我還是建議他們回來。

主持人：很多美國人覺得，中國創業者總是先開槍再瞄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發布產品。在他們看來，中國人行動很積極但是效率不高，你怎麼看？

張溪夢：我認為這是創意，是創新。現在創新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們已經不能和從前一樣，先搞清楚客戶真正需要什麼，然後再去行動。

我們需要快速地進行嘗試，我認為這是創新的一部分。這是中國的方式，當然資本在這個過程中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主持人：有一些外國人覺得中國人沒有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平衡，當你看到團隊以996的方式進行工作的時候，你覺得這種模式能持續下去嗎？

張溪夢：我在矽谷工作的時候非常勤奮，比身邊的其他同事都努力，這也是我升職速度比別人快的原因之一。在回國之後，我發現國內的每一家公司，從百度、阿里巴巴到騰訊，所有人都很努力。

在中國這個市場上，你要想存活下去，就要比美國企業更辛苦。

就連阿里巴巴也是這樣，他們的大樓離我的辦公室很近，每天晚上10點、11點的時候，整個大樓的燈依然亮著，我認為這是現實的壓力。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讓人們有一定的空間進行深度思考也很重要，而不只是單純地積累工作時間。最重要的不是你工作了多少小時，而是產生了什麼樣的結果。

我推薦公司創始人偶爾去休假，就算他們不在，公司也不會倒閉，休息的時候他們的思路也能更清晰。如果每天都疲於工作，就很難做出正確的決策。

主持人：那當你不在休假的時候，你的日程安排是怎麼樣的？

張溪夢：依然是996。

以下為本次訪談音頻：

關於GGV 996

「GGV 996 Podcast」是GGV紀源資本管理合伙人童士豪(Hans Tung)和投資分析師張睿(Zara Zhang)採訪中美創投領袖的英文播客節目，目前是英文世界最受歡迎的關於中國互聯網的播客節目。本節目每兩周更新一集，在各大播客平台均可收聽，海外用戶可在Apple Podcasts、Overcast、Spotify、CastBox等APP里搜索"996"，國內用戶可在喜馬拉雅FM搜索「GGV 996」關注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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