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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射鵰第十五回《神龍擺尾》:歐陽克真的愛黃蓉嗎

(1)

歸雲庄這齣戲的主角是蒙面唱將黃藥師,經過一番猜猜猜之後順利揭面。高潮已過,本該風平浪靜才是,金庸卻並不讓讀者鬆口氣,而讓段天德這個小丑適時出現了。

對郭靖來說,在歸雲庄碰見殺父仇人段天德,應了那句老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別忘了,江南七怪在大漠遇見小郭靖之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叫郭嘯天,卻記得仇人的名字叫段天德。

真是官僚主義害死人。朱聰給段天德解了穴道,段天德卻要發表離別感言:

「大??大英雄活命之恩,卑??卑職段天德終身不忘。各位若去京城耍子,小將自當盡心招待??」

此話放在當今,那就是,什麼時候到了我那,打個招呼,讓兄弟儘儘地主之誼。

郭靖對段天德這三個字的敏感度,就像是殷素素說話的聲音傳到了俞岱岩耳朵里。段天德又忙不迭拉出來枯木大師來套近乎,這下就是全招了。江南六怪心裡想的才是大實話:若不是他自道姓名,又怎知道當年七兄妹萬里追蹤的就是此人?

郭靖讓朱聰書寫了先父靈位,這就要替父報仇。被嚇得半死的段天德卻又說了句話官場套話:

「你老太爺郭義士不幸喪命,雖跟小的有一點兒干係,不過??不過小的是受了上命差遣,概不由己。」

如今官場,凡是不作為不擔當的幹部,依然會把「上命差遣,概不由己」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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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郭靖)

(2)

因為黃藥師的出現,讓如膠似漆的郭靖黃蓉第一次嘗到了分別的滋味。二人再次見面已是數日之後。

這次見面,金庸的文字實在是好,所以我只能抄書:

郭靖躡著腳步,悄沒聲的走到她身後,月光下望過去,只見她面前放著兩個無錫所產的泥娃娃,一男一女,都是肥肥胖胖,憨態可掬。郭靖在歸雲莊上曾聽黃蓉說過,無錫泥人天下馳譽,雖是玩物,卻製作精絕,當地土語叫作「大阿福」。她在桃花島上就有好幾個。這時郭靖覺得有趣,又再走近幾步。見泥人面前擺著幾隻黏土捏成的小碗小盞,盛著些花草樹葉,她輕聲說著:「這碗靖哥哥吃,這碗蓉兒吃。這是蓉兒煮的啊,好不好吃啊?」郭靖介面道:「好吃,好吃極啦!」

黃蓉微微一驚,回過頭來,笑生雙靨,投身入懷,兩人緊緊抱在一起。過了良久,這才分開,並肩坐在柳溪之旁,互道別來情景。雖只數日小別,倒像是幾年幾月沒見一般。黃蓉咭咭咯咯的又笑又說,郭靖怔怔的聽著,不由得痴了。

還有什麼好點評的呢?讀到這段文字我腦海里閃現出這樣一句話:你在的時候,你是一切;你不在的時候,一切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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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蓉戀寄託著很多人的愛情理想)

(3)

在金庸先生筆下,有個非常奇特的現象,濫情的男人反而又是痴情種,以段正淳和歐陽克為代表;當然,痴情而且專一的男人也是有的,比如蕭峰和郭靖。但是濫情的男人一旦痴情起來,也是相當濃烈的,其程度似乎一點都不比專一的男人差。

歐陽克身邊從來都不缺少女人,這些女人雖然會為他爭風吃醋,但對他絕對都死心塌地。歐陽少主如果不離開白駝山,如果不遇見黃蓉,他過的簡直就是皇帝般醉生夢死驕奢淫逸的生活,卻又沒有我們在宮廷劇里常見的後宮內鬥,真猜不透他的這股魅力源自何處。

但是,歐陽克的女人雖然很多,卻唯獨沒有黃蓉這樣的:美貌、天真、可愛、聰明,而且骨子裡還透著那麼一股邪性。

歐陽克對黃蓉可謂一見鍾情。他在趙王府中初遇黃蓉,但見她秋波流轉,嬌腮欲暈,雖然年齒尚稚,「實是生平從所未見的絕色,自己的眾姬相比之下竟如糞土」,當她與諸人比武之時,歐陽克卻「早已神魂飄蕩」,聽她溫顏軟語,「更是心癢骨軟,說不出話來」。歐陽克之所以喜歡黃蓉,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黃蓉和之前他所擁有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她的「另類」讓他從此欲罷不能。

郭靖第一次見到女裝黃蓉也差點被亮瞎眼,但郭靖和歐陽克的本質區別在於,郭靖止於欣賞,覺得她是仙女下凡,或許有懵懂的愛,卻完全不會也不敢褻瀆;而歐陽克所謂的一見鍾情,骨子裡還是佔有慾在作怪。

歐陽克一遇黃蓉誤終身,這個經常「一身白衣,輕裘緩帶,神態甚是瀟洒」,一向能言善辯風流倜儻的的男人,不遇黃蓉尚且罷了,每次遇到黃蓉,都被她戲耍一番。而他自己,則動不動就是「心神震蕩」,「神魂飄蕩」,「心癢難搔」,「早已魂不守舍」,「心中一陣迷糊」,「不禁一呆」,「心中一盪」,「一時說不出話來」。黃蓉的殺傷力就是如此之大,似乎見一面就足以消費掉歐陽克的所有智商。

這或許就是濫情的人一旦痴情起來的可愛之處吧。

每次都是這麼心甘情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歐陽克每次見了黃蓉,都愛得不行不行的,甚至死在她手下也在所不惜,臨死前還要保護她,不能讓歐陽鋒知道是為她所殺。歐陽克自負才調,心想以自己之風流俊雅,絕世武功,管他什麼樣的女子,最後都會為其傾心。偏偏黃蓉就不為所動。黃蓉就是喜歡他的傻裡傻氣的靖哥哥。歐陽克能奈若何?

歐陽克雖然在黃蓉這是痴情的,但他本性上還是濫情的。即便是喜歡上黃蓉之後,還是像採花賊一樣,四處招惹良家女子,包括程瑤迦穆念慈等都差點成了他的獵物。

假如歐陽克追上了黃蓉,還會一如既往地這麼愛她嗎?

我們知道,段正淳儘管濫情,但他對自己所愛的每個女子都是愛得真誠而熱烈的,也就是說,如果分割開來,他對自己的每段戀情都是負責的。

而歐陽克卻不是。歐陽克對黃蓉之外的所有女人都是輕浮的,他喜歡把自己的女人打造成弟子,本質上來說,他喜歡自己的高高在上,他沉迷於自己的控制欲。

因此,歐陽克最終是成不了段正淳的。對歐陽克來說,他的一見鍾情來自於他的佔有慾,他的痴情來自於他的佔有慾沒有得到滿足。

那都不算是真正的愛。

真正的愛在郭靖這。因為他知道:「用不著說。我不能沒有她,蓉兒也不能沒有我。我們兩個心裡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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