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推背圖」：曾國藩高徒絕命詩泄露二百年天機？

提到樸學大師俞樾的名字，一般讀者或許陌生。但若說是「千古第一完人」曾國藩的門生、「國學大師」章太炎的老師、「新紅學」大家俞平伯的曾祖父，似乎就顯得如雷貫耳起來。俞樾生平以固守儒家經學、精於訓詁考據聞名，但在人所熟知的大眾文化領域，他也留下了具有相當爭議性與話題性的兩筆：其一，他是近代提倡廢除中醫的第一人，開啟了百餘年來中醫興廢論爭的「潘多拉之盒」；其二，傳聞他病逝前留下預言「悠悠二百餘年事」的 《病中囈語》絕句九首，被好事者目為「推背圖」一流的神秘主義著作。

兩個話題中，中醫興廢，是一個介乎學術與政治之間的問題，此且不論；《病中囈語》絕句九首由於有著「泄露天機」的意味，百餘年來著實引起不少關注和爭議。閑話少敘，且讀其詩：

歷觀成敗與興衰，福有根由禍有基。不過六十花甲子，釀成天下盡瘡痍。

無端橫議起平民，從此人間事事新。三五綱常收拾起，大家齊作自由人。

才喜平權得自由，誰知從此又戈矛。弱者之肉強者食，膏血成河遍地流。

發奮英雄喜自強，各自提封各連坊。道路不通商斷絕，紛紛海客整歸裝。

大邦齊晉小邦滕，各自提封各自增。郡縣窮時封建起，秦皇已廢又重興。

幾家玉帛幾兵戎，又是春秋戰國風。太息斯時無管仲，茫茫殺氣幾時終。

觸斗相爭年復年，天心仁愛亦垂憐。六龍一出乾坤定，八百諸侯拜殿前。

人間錦繡似華胥，偃武修文樂有餘。壁水橋門興禮教，山岩野壑訪遺書。

張弛從來道似弓，聊將數語示兒童。悠悠二百餘年事，都在衰翁一夢中。

各家傳本文字有小異，但關鍵詞句基本相同。

九首詩中，第一首是「背景介紹」：寫作之時距離鴉片戰爭「不過六十花甲子」，有激於天下瘡痍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組詩要預測的正是未來國家的興衰禍福；第九首是「大意總結」：歷史自有宿命，一治一亂，未來二百年的大局走向，正在「衰翁」夢中一一出現，而其本身又只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已。

二至八首是分論，其中二至六首備述國家的血淚史，大致即陳寅恪所謂「不夷不惠之間，非驢非馬之國」。七、八首則表現出對未來的期許。雖然難以詳細解明每句詩的意涵，但可以確定的是，組詩中已明確體現出俞樾對身後幾個歷史關節點的預測：

第二首「三五綱常收拾起，大家齊作自由人」：認為傳統三綱五常將被徹底否定，似預測新文化運動的出現。

第三首「弱者之肉強者食，膏血成河遍地流」：所謂「弱肉強食」，當指殖民者對中國的侵略餐吞，且似預測抗日戰爭的發生。

第六首「又是春秋戰國風」，與上文「各自提封」「封建起」相參看，當指中國陷入春秋戰國式的分裂局面，似預測民國初年軍閥的割據混戰。

第七首「六龍一出乾坤定」，認為將有平息爭戰、統一中國的英雄人物，中國必將成為「偃武修文樂有餘」的美好社會。

稱組詩為晚清「推背圖」，看似是高度稱揚，實際是根本沒有理解組詩的深刻內涵。至少，若組詩不過是「推背圖」一流，就絕不會引起史家陳寅恪的共鳴。

那麼，究竟應該如何認識組詩的思想價值呢？

《中庸》言「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似可為我們的理解提供幫助。國家大勢乃至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有其或顯或隱的發展趨勢。超越自己的認知局限，在掌握知識、細心觀察的基礎上，以一種「誠」的心態分析世界，自然能夠得出較為精確的預測。

豐富的知識、深刻的見解、虛心的態度結合起來，「預測未來」並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是組詩從另一個側面給我們的啟示。

作者：張昊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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