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瓚:比書法更高貴的,是人格的乾淨
天地間不見一個英雄,不見一個豪傑。
——倪瓚
清 徐璋繪《倪瓚像》
如果說,徐渭很狂很酷,唐伯虎既炫且衰,王維幻滅靜寂,那倪瓚卻酷炫狂拽外加從容不迫地好自在。生在大地主家裡的倪瓚自小清高孤傲,不問政治,不願管理生產,自稱「懶(嬾)瓚」,亦號「倪迂」。
古來文人就好高潔,但倪瓚確是身心俱潔的藝術家範例,正是他的乾淨通透,後人透過歷史的迷霧,給他貼上了各種錯亂的標籤。
倪瓚藏書清秘閣
就像水晶球越是乾淨,人們都想去摸摸,最終卻遮蔽他最乾淨純粹的光輝。
他不隱也不仕,漂泊江湖,別人都不了解他,他也不想被人了解。
所謂壯懷激烈,不一定非要像民族英雄岳飛、辛棄疾那樣外顯;作為一介文人,倪瓚一直被人們調侃是潔癖,走尋卻從另外的角度看到他內心中,最為壯懷激烈的文人風骨。
倪瓚 《谿山圖軸》 紙本墨筆 上海博物館藏
處在混戰的元末明初,倪瓚就是這樣一個外表波瀾不驚,內心壯懷激烈的人。
倪瓚《漁庄秋霽圖》
倪瓚曾作一詩以述其懷:"白眼視俗物,清言屈時英,富貴烏足道,所思垂令名。"同樣的道理,黃賓虹看起來也是瘦成一根藤條,但為了支持革命,也可以私鑄錢幣援革命。
倪瓚《 秋亭嘉樹圖》(局部)
不管哪個時代,私自鑄幣是違法的事情,是冒殺頭危險的!倪瓚拒絕軍閥時的處境也一樣。
遇到喜歡玩凌遲的混蛋軍閥,隨時可以把他這個小潔癖,砍成血肉模糊的五花肉,但是什麼給倪瓚這麼足的底氣呢?正是纖塵不染的文弱外表下,乾淨的文人風骨!殺了我也不給你畫,打死我也不吭一聲!
《倪瓚畫譜冊》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至此,讀者可能會問,走尋小編又跑題了,這和他的藝術有啥關係?
其實藝術家的一筆一畫皆源自起心動念,人格境界不高,書畫作品也會流俗。當我們慨嘆倪瓚的書畫境界之時,其實就是仰觀他的精神境界。
倪瓚的孤傲和高潔,通過他的繪畫,結結實實地在歷史中留下光輝的一筆:他不喜歡將畫上色或在畫中蓋印章(畫中印章皆為後人所蓋)。
倪瓚 書札
而且,只畫山水,從來不畫人,頂多畫個涼亭。曾有人問他為什麼不畫人,他回答說,「當今哪有什麼人物呢?」可見他已孤傲到可愛程度。
再後來,倪瓚的愛妻蔣氏病死,倪瓚受到很大的打擊。長子早喪,次子不孝,生活越覺孤苦無依,內心煩惱苦悶,無所適從。
倪瓚 致茂實書札
倪瓚 《林亭遠岫圖軸 》及局部圖
相比現在書畫家對市場和藏家的羨慕,擠破頭也要成為體制內畫家的人,倪瓚至死也要傲嬌的文人風骨,不可謂不壯懷激烈!
這其實也詮釋了什麼是真正的貴族,即使是鄉野農夫,即使物質上貧困潦倒,只要人格是乾淨的,那麼這樣的鄉野農夫也是精神上的貴族!
倪瓚楷書《靜寄軒詩文卷》
對於倪瓚,他一輩子沒窮過,他把道家哲學融入自己的畫論,他人格的乾淨程度,比他外在的潔癖更為嚴格!所以無論他一生境遇如何變化,在藝術上,他始終都是貴族!
當時,元代文壇領袖趙孟頫提出了「書畫同源」的理念。在這種大語境下,元代的書畫藝術家在技能方面很可能超越了前人,但他們都是書畫雙修。其中,對後世影響深遠又為世人稱道的不能不提雲林子倪瓚了。
倪瓚《淡室詩帖》
他的文人風骨的另一個佐證,就是他書法中的魏晉之風。文徵明評價他的書法:「倪先生人品高軼,其翰札奕奕有晉宋風氣 。」董其昌也說: 「古淡天真,米痴(即米芾)後一人而已。」作為在野的高人韻士,倪瓚參禪學道,浪跡天涯 ,以一注冰雪之韻,寫出了他簡遠蕭疏,枯淡清逸的特有風格。
一次在一起吃喝時,楊用歌姬的鞋喝酒,素有潔癖的倪深惡之,本來倪瓚對楊維楨的書法就頗有微詞,結果經此一役,二人從此絕交......
倪瓚 竹枝圖卷 故宮博物院藏
元代道教文化盛行,黃公望、倪瓚等都信奉道教。倪瓚的書法在諸家中,相對低調。所謂的低調,是指並沒有趙孟頫、鮮於樞那般的張揚開合。
倪瓚行世書法以小楷見多,尤以畫上題款為精。倪瓚書法從早期到晚年變化看,整個過程是從乾淨走向「邋遢」的。早期的字秀氣雅緻,乾淨利落,方正規整,晚年作品則是一派天真,隨性自然,更多幾分「邋遢」。
所以說:倪瓚的字沒有潔癖,反倒更多幾分野逸。粗細的對比、結字的斷連關係,視覺上給人一種古樸的意趣。相比於畫,倪瓚的字還是披頭散髮、不修邊幅的狀態。
倪瓚《題容膝齋圖》
每個字的筆畫也都是如此的不經修飾,彎曲、歪倒、粗細、方圓,似乎無處不體現著中國傳統藝術的陰陽關係。其實有時候妙就是不經意、不刻意、無意為之,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技巧精熟。畫家字能為後世書家所重的不多,而倪瓚便是其一。
倪瓚墓
生於道教家庭,幼年即接觸道教,中年時期信奉全真教。從1353到他去世的20年里,曾經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倪瓚散盡家產,漫遊太湖四周。這樣的大境界,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壯懷激烈!也只有倪瓚這樣真正身心都乾淨的高人格之人才做得出來!
倪瓚曾有詩《題鄭所南蘭》云:「秋風蘭惠比為茅,南國凄涼氣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淚泉和墨寫離騷。」
倪瓚《墨竹圖》冊頁,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倪瓚的一生,鐵馬冰河雖然沒有入夢,但他用秋風蘭蕙和大時代的黑暗、無常與惡俗對抗,卻從來沒有失掉氣節!
數百年來,他壯懷激烈的文人風骨,卻從未因時代的褪色,失去光華,反而更歷久彌新,映出我們這些現代人羸弱的同時,也給與了我們最乾淨純粹的激勵!所以我們也有理由深信,比藝術更高貴的,是人格的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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