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掉結婚照，忘掉苦難關，四十年風雨，他們同一天同一時辰離世
1986年4月15日，中國現代著名畫家蔣兆和在妻子蕭瓊的懷中安詳離去。15年後，在蔣兆和逝世的同一天，同一時辰，蕭瓊老人離世。這對中國畫界的夫妻，他們因書畫結緣，共同攜手走過了風風雨雨的一生。
圖 | 蔣兆和先生
悲慘人生靠賣畫
說起蔣兆和，他的命運是充滿艱難險阻的。蔣兆和出生在四川瀘州一個災荒連年的小窮鄉，他的父親雖然是清朝的秀才，卻只是私塾的教書先生，面對一家六口，日子經常是捉襟見肘，食不果腹。蔣兆和的母親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窘困的生活讓她時常哀聲怨道，每每蔣兆和稍有調皮，便會遭受母親的一頓毒打。
「窮人的生活里，愈發會讓人失去對生活的信心，以至一味讓自己沉淪下去。」生活困苦之下，蔣兆和的父親迷上了鴉片，經常以僅有的一點錢留戀在鴉片館中，母親苦勸無果後，絕望地吞食鴉片拋家而去。
母親走了，家庭頓時亂成一團。父親沉淪鴉片，卧病在床，全家的重擔便落在了身為長子的蔣兆和身上。蔣兆和在後來回憶這段日子的時候每每都會感慨凄涼的「三無」：家無餘蔭，既無嚴父，又無慈母。
為了生計，蔣兆和不得不四處給人畫人像，以換取小錢來養家度日，而這討生計的技藝卻是來自於他小時看父親給人書寫屏聯匾額，添些花草山水的圖案而學來的。艱難的歲月讓他不得不放下同齡人該有的快樂，毅然背井離鄉繪畫謀生。
圖 | 蔣兆和1932年的《自畫像》，時年蔣兆和28歲
16歲那年，蔣兆和跟著同鄉前往上海闖蕩。上海先進的思想和文化不斷豐富著他的內涵，也不斷地提升著他的畫技。七年的時光里，蔣兆和先後為上海數家大百貨公司畫過畫像，從事過商業美術廣告、櫥窗設計與服裝設計等工作。
1927年，蔣兆和經上海著名出版商黃警頑引見認識了徐悲鴻，對繪畫頗具天賦的蔣兆和很快就得到徐悲鴻的賞識。之後他也在繪畫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順，兩年後，他進入了南京國立中央大學擔任藝術教育科的教員，這不僅解決了他的生計問題，而且讓他增進了對藝術的修養和認識。
圖 | 1938年的蔣兆和
北平畫像結姻緣
三十年代的中國，正逢亂世，沒有一個人能過好日子，命運的磨難也很快降臨到了蔣兆和身上。由於人事變動，蔣兆和被迫離開南京國立中央大學。1932年，日本發動了駭人聽聞的「一二八事變」，開始入侵上海，蔣兆和被迫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疲於奔命於上海、四川、北京等多地，多年來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1939年，蔣兆和受到北京名醫、書法大家蕭龍友的邀請，為其繪畫人像。蕭龍友的女兒蕭瓊，10歲學畫，20歲跟隨繪畫大師齊白石、溥儒等大師學習，24歲便已經能夠在北京開辦自己的畫展。當聽到蔣兆和為她的父親畫像，她央求母親讓她前來觀看，見識一下這個用毛筆畫人物的「怪才」。
蔣兆和凝視片刻即開始提筆作畫，他專心致志，手中的筆不停在紙上來回勾畫出輪廓。身後的蕭瓊亦專心地看著蔣兆和繪畫，卻不自覺間被那明亮的眼眸，從容的落筆和自信傲然的氣場所吸引，一下子看得定住了神。突然感覺背後有一道熾熱的目光，蔣兆和轉身抬看，這一驚鴻一瞥，蕭瓊文靜嫻雅的臉蛋深深地刻印在蔣兆和的腦海里。
此番受邀，畫像非常成功，蔣兆和甚至被蕭龍友稱為「難得的天才」，而更為重要的是蔣兆和已經陷入了單相思的愛河之中。
圖 | 蔣兆和作品《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
畫作確定情意
蔣兆和雖然對蕭瓊一見傾心，但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地位，自己只不過是個窮畫家，經常三餐不繼、居無定所。而蕭瓊則出身名門，畫藝高超，長相秀麗，還是北京藝專時出了名的校花，據傳她扔掉的情書都是成堆成堆的。他心中認為自己再無與她交集的可能，但命運卻將他們再次牽到了一起。
本來蕭瓊只是欣賞蔣兆和的畫藝，對他並無半分愛意，但她看到《蔣兆和畫集》的那句自序——「知我者不多，愛我者尤少，識吾畫者皆天下之窮人，唯我所同情者，乃道旁之餓殍……」蔣兆和那種心憂萬民的情懷很快打動了蕭瓊，讓她的敬意油然而生。
1943年10月29日，蔣兆和繪畫的《流民圖》在太廟正殿展出，當蕭瓊看到這幅巨作後，僅僅佇立片刻，就被畫中淋漓盡致的畫面所驚呆。她不由地想起蔣兆和寫過的一句話：「在藝術的園地里，不能專以摹繪幾朵唐宋的花卉或明清的山水，就能代表一個國家民族永遠的優秀。」她漸漸地在心中生出對他的愛慕。
圖 | 現存《流民圖》
圖 | 現存《流民圖》
圖 | 現存《流民圖》
幾個月後，有朋友想給蔣兆和做媒，蔣兆和本想拒絕，但聽到是對方是蕭瓊的朋友，並且蕭瓊會陪她而來時，蔣兆和爽快答應了。
北海公園的風輕輕地吹著，攪動著心中翻滾的浪花，為朋友稍作引薦後，蕭瓊轉身就要坐車離開。蔣兆和心中明白，自己愛的一直是蕭瓊，從未變過，之前因身份一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此刻的他不想再錯過。他一把搶過自行車，向著蕭瓊坐著的車追去，相識三面的兩人此刻才真正放下彼此的戒備，將彼此的心交給對方。
但這段感情卻遭到了蕭瓊的父親蕭龍友的反對，一個是窮困潦倒的畫家，一個是才貌雙全的小姐，這樣的結合本就充滿著困難。為了能夠說服蕭龍友，蕭瓊請動了自己的老師齊白石。齊白石被兩人真摯的情感所打動，便親自上門勸說蕭龍友同意這門親事。於是，准岳父這關就這麼拿下了。
1944年4月8日，蔣兆和和蕭瓊兩人正式結婚，結婚當日他們幾乎什麼都沒有，就連結婚戒指都是賒賬買來的，但他們卻用愛情撐起了這段婚姻。
圖 | 蕭瓊與丈夫蔣兆和，以及女兒在北京頤和園留影
為愛親下庖廚
結婚之後，昔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姐蕭瓊為了愛人而選擇「挽發進廚房，洗手作羹湯。」她包攬了全部的家務瑣事，甚至在大冬天，蕭瓊仍親自拉著小車冒著風雪到井台買水。
因為《流民圖》內容過於真實，當局下令禁展，蔣兆和的事業大受影響。之後一直失業在家，無人找他畫像，夫妻倆的生活更加艱難，甚至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為了生計，蔣兆和決定去背煤，妻子蕭瓊卻溫柔地安撫他：「我們合作開畫展，我畫山水，你補人物。」於是，她為了丈夫，為了家庭，挺著大肚子沒日沒夜地趕工作畫，一畫就是就是幾個小時，有時候甚至連腰都直不起來。
1947年，蔣兆和收到了徐悲鴻的聘書，在北京藝專國畫系擔任教授。這一次，又以為生活能夠就此明朗起來，但人生依舊沒有放過蔣兆和。不久蔣兆和所繪的《流民圖》再惹麻煩，竟被誣陷為「漢奸文藝」。蔣兆和再次受到了排擠和壓迫，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蕭瓊忍痛把結婚照片燒掉；為了能讓他有一個繪畫的小天地，蕭瓊日夜堅守在院子里，生怕別人會再次以誣陷之名阻止他繪畫；為了替他洗脫冤屈，蕭瓊不顧心臟病，日夜為他奔波遊說。路上犯病，她便含上一顆硝酸甘油繼續上路。愛得深了，便會用自己的血淚去滋潤花朵，不讓它受到一絲風雨的吹打。
圖 | 晚年蔣兆和夫婦
魂歸天界終一道
蕭瓊的付出終是換來了回報，1979年，美院終於為蔣兆和平反冤屈，重新任用他擔任繪畫教員。此後蔣兆和精神倍增，深入琢磨自己的繪畫技藝，將歷史人物的表現技法推向了新的巔峰，而這一切都離不開默默為他付出的妻子。
1986年4月15日，蔣兆和逝世，他在蕭瓊的懷中帶著笑容離開。2001年，在相遇的時光歲月中，蕭瓊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在丈夫逝世的同一天，同一個時辰離開人世。
正像蕭瓊曾經說過的話：「結婚前，我是愛蔣先生的畫；結婚後，我是愛蔣先生的人。」從她和他結婚的那一刻起，她便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她想要踏著千朵馬蹄蓮，踏著這記憶中他繪畫的風姿，去天堂追尋他的身影。
文丨鹿無為
圖片參考來自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