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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達生:淺議王禎《造活字印書法》「界行」與明清活字「行格界線」

我們知道,泥活字是北宋畢昇發明的,傳統說法又稱木活字是元代王禎創製的。但是,在浩如煙海的漢文文獻中,至今未發現屬於宋元時期的活字印本[1],人們無法親睹宋元活字印本的真容。20世紀90年代,筆者對寧夏賀蘭山出土西夏文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簡稱《本續》〔圖一:1、2〕進行了研究,認為它是世界現存最早的木活字版印本,此觀點受到考古學界、西夏學界,特別是版本學界、印刷史界的重視。在首都學術界的呼籲下,文化部於1996年11月在中國印刷博物館成功地組織了對「西夏木活字研究成果」的鑒定,確認《本續》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最早的木活字版印本實物,它對研究中國印刷史和古代活字印刷技術具有重大價值」。這一結論使木活字發明和使用的時間從元代提早到宋代[1]。為此,2002年,《本續》被國家文物局列入第一批禁止出國文物名單;同年,又被國家檔案局列入第一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2008年,經國務院批准,《本續》入選第一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編號02306)。

[1]著名印刷史專家張秀民先生認為,國家圖書館所藏長體字《御試策》是元代銅活字印本,筆者曾贊成這一觀點,並寫入《金屬活字起源之我見——兼論韓國〈直指〉不是「金屬活字最古老的書籍」》一文中。近年來,更多的學者如潘吉星、李致忠等,認為《御試策》是朝鮮印本,其論也有相當的說服力。因此,此書究竟是中國印本還是朝鮮印本,尚需再行斟酌。有些問題的解決,是需要新的發現來說話的。又,1965年浙江溫州出土的《觀無量壽佛經》殘片,是否是宋代泥活字印本實物,學界爭論很大。筆者認為,它不同於一般佛經印本,而是用「迴旋縈繞」的《觀經》文字,組合排列而成的佛祖版畫。詳見牛達山:《揭開溫州白象塔〈觀經〉殘頁之謎》,(台灣)《印刷技術》2000年第16卷,第4期。

定《本續》為木活字版印本的主要依據是,其頁面上有「隔行竹片印痕」。近期,筆者對這一結論重新審視,又有些許創穫,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對元代王禎《造活字印書法》(簡稱王禎《印書法》)中「界行」的認識。

王禎《印書法》「界行」與「行格界線」的概念不同

「界行」,也稱「行格」、「行線」、「行格界線」等,是版本學研究的問題之一。一般認為,「界行」是古籍中與文字相隨、間隔字行的細黑線條,這是古代竹簡、木簡的遺韻,兩根黑線的間距代表一根竹簡或木簡的寬度。近代,西洋鉛合金活字、石印技術的傳入,逐漸取代了傳統的版刻、活字技術,洋書取代了線裝書,「界行」也隨之從書本上消失。

與版本、印刷有關的「界」的概念,大概最早出現在唐代。《大唐書儀》稱:「寫以黃紙,界用鉛欄。」「寫以黃紙」,當然是指寫本;「界用鉛欄」,是說「界」是用鉛條畫出來的。這裡的「界」,筆者認為主要是指四界邊欄,有時也指行格界線。這種「界」,自然也被印本所承襲。我們注意到,考古發現的早期印本,如韓國慶州出土的唐開元《無垢凈光大陀羅尼經》。

[2]、敦煌出土的唐咸通《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杭州出土的五代吳越國《寶篋印經》等,因為是長卷,多為上下邊欄,卻無字行間的行格界線。當然,我們也注意到早期非印本的印刷品,如陝西西安出土的唐代單頁方形《陀羅尼經》(其上印有梵文經咒、佛像等)、敦煌出土的唐《僖宗曆書》和五代《大聖毗沙門天王像》等,不僅有四界邊欄,有的還有行格界線。宋元及其後,佛經大體仍延續唐五代風格,多無行線,僅有邊欄;而世俗文獻,如儒家經典等,則邊欄、行線都有。這裡需要指出的是,當今的論著,多將邊欄和行線統稱「欄線」,而未能分開。這種唐代以來在概念上邊欄和行線的不分,可能是造成後來人們認識上混亂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不過,張秀民先生在討論活字印本時,對二者作了明確的區分,稱之為「邊欄(四界邊欄)」和「行線(行格界線)」[1]。筆者認為這樣劃分較為科學,有利於版本的研究和鑒定。

[1]牛達生:《西夏活字印刷研究》,寧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九冊《本續》成龍配套,除卷三、卷四、卷五外,還有《吉祥遍至口和本續之要文》一卷(簡稱《要文》),《吉祥遍至口和本續之廣義文下半》(簡稱《廣義文》)一卷,《吉祥遍至口和本續之解生喜解補》(簡稱《解補》)卷一、卷二、卷三、卷五。《本續》也是上述諸本的泛稱。

[2]牛達生:《〈無垢〉經「辛未除月素林」考》,《中國歷史文物》 2005年第1期。

本文主要討論王禎《印書法》中的「界行」,也即「界行」的確切含義是什麼,它與明清活字本中的「行格界線」是否等同,應該說,至今未見這一問題的論作,筆者所見諸多版本學、印刷史論著,多認為王禎「界行」就是明清活字本的「行格界線」。張秀民先生雖然在理論上對「邊欄」和「行線」進行了區分,但在實踐中卻認為「王氏削竹片為界行,而這次[2]則先用梨木按書籍式樣,每幅刻十八行格線名套版,印刷時先印框欄格子,再印文字於套格內」[3]錢存訓談得更直白:「王禎是先排好字再加行線,金簡卻是在紙上先印行線,再用有行線的紙印本文。」[4]顯然,沒有人置疑這種說法並認為這是一個應該討論的問題。近日,筆者再次思考到這個問題,覺得王禎所說的「界行」,與上述專家的理解有很大差異。王禎所說「界行」,實際上是指印版上的邊欄、邊框印版上的四界邊欄,與明清活字本中的「行格界線」即間隔字行的行線無關。

在論述「界行」之前,這裡先對王禎《印書法》略作回顧。《印書法》全文文字不多,卻是對我國印刷史,特別是活字印刷史、印刷技藝史的總結,極具研究價值。此書開宗明義,簡述伏羲氏造契、蒼頡造字、蔡倫造紙、五代後唐「刻板印賣」[5],然後,又用三個時間概念——後世、近世和今世,記述了活字印刷發展及活字印刷技藝的情況。多數學者認為,後世、近世當為兩宋期間,此時已有兩種泥活字,一種錫活字;今世,當然是指王禎所處之元初。王禎《印書法》的最大價值和貢獻,在於提供了我國早期活字印刷史和印刷技藝的知識。

[1]張秀民著,韓琦增訂:《插圖珍藏增訂版——中國印刷史》頁617、618,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

[2]指清乾隆年間金簡著《欽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簡稱金簡《程式》),見《欽定四庫全書》卷六七三。這是有關活字印刷技術史的非常重要的一部著作。金簡(?-1794),《清史稿》有傳,漢軍正黃旗人,總管內務府大臣(正二品),兼武英殿修書處事務,充「四庫全書館」副總裁,後歷任戶部侍郎,工部、吏部尚書,卒謚勤恪。其書已有英文、德文、日文、朝鮮文譯本。

[3]前揭《插圖珍藏增訂版——中國印刷史》頁592。

[4]錢存訓:《中國科學技術史·紙和印刷》頁188,科學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5]刻板即雕版。多數學者認為,雕版印刷始於隋唐之交。

為了說明這一問題,茲將王禎《印書法》相關「界行」段落摘抄如下:

後世有人別生巧技,以鐵為印盔界行,內用稀瀝青澆滿,冷定,取平火上,再行煨化,以燒熱瓦字,排於行內,作活字印板。為其不便,又有以泥為盔界行,內用薄泥,將燒熱瓦字排之,再入窯內燒為一段,亦可為活字板印之。近世,又有鑄錫作字,以鐵條貫之作行,嵌於盔內界行印書,但上項字樣,難於使墨,率多印壞,所以不能久行。

今又有巧便之法,造板木作印盔,削竹片為行,雕板木為字,用小細鋸鎪開,各作一字,用小刀四面修之,比試大小高低一同,然後排字作行,削成竹片夾之。盔字既滿,用木楔揳之,使堅牢,字皆不動,然後用墨刷印之。

作盔嵌字法:於元寫監韻各門字數,嵌於木盔內,用竹片行行夾住,擺滿,用木楔輕揳之,排於輪上,依前分作五聲,用大字標記。

作盔安字刷印法:用平直干板一片,量書面大小,四周作欄,右邊空,候擺滿盔面,右邊安置界欄,以木楔揳之。界行內字樣,須要個個修理平正。先用刀削下諸樣小竹片,以別器盛貯,如有低邪,隨字形襯支揳之,至字體平穩,然後刷印之。又以棕刷順界行豎直刷之,不可橫刷,印紙也用棕刷順界行刷之。此用活字板之完法也。

如引文所述,「有人別生技巧技」,一是以「鐵為印盔界行」,以瓦字排於界行內做活字印版;二是「以泥為盔,界行內用薄泥」排瓦字作印版;三是「注錫作字,以鐵條貫之作行,嵌於盔內界行以印書」。最後的「作盔安字刷印法」則重點記述了王禎自己的木活字法。

我們注意到,《夢溪筆談》記載畢昇用泥活字時,尚無「界行」這一說法。「界行」這一概念,最早應見於王禎《印書法》。除「界行」外,還有「行」的概念。上述引文說明:

1. 王禎所謂的「行」,是指字行,而非文字間的行格界線。其所說錫活字要「以鐵條貫之作行」,這就是「行」為字行的最好說明。

還有,印版上刷墨時,要「順界行豎直刷之」,印刷時對印紙也要「順界行刷之」。這裡的「界行」,完全可理解為字行,而不是行格界線。

2. 王禎所謂的「界行」,就是「邊欄」、「邊框」。「界行內字樣」,當然是指印版內的活字,並無後世所稱「行格界線」的意思。

另外,泥字所謂「印盔界行」,也應是指「邊欄」;而所謂「排於行內」的「行」,當是「界行」的省稱,而不存在文字間的行格。

3. 王禎所謂的「竹片」,應類似金簡《程式》中的片狀「夾條」或近代鉛活字中的「鉛條」。「排字作行,削成竹片夾之」,只是說字行要用竹片夾住,以使字行更為整齊,版面更加穩固,而不是、也不會形成所謂的「行格界線」。

此外,為方便揀字,按監韻五聲排於輪盤上的活字,也要「用竹片行行夾住」。但竹片只起間隔作用,也與「行格界線」無關。

王禎所說「界行」,是唐代「界」這一概念的延伸,它與明清活字本「行格界線」的概念完全不同。畢昇的泥活字,只是在鐵質的印版上「密布字印,滿鐵范為一板」,並無隔行之物[1],而王禎的「排字作行,削成竹片夾之」之法,則可使版面更為穩固,比之畢昇泥活字,顯然在技術上是個進步,但此法並未顯示出發明者欲在頁面上添加「行線」的意念,可見宋元活字尚無後世所謂的「行線」、「行格界線」這一概念。

王禎「界行」與明清「行格界線」性質不同

上述認識,因至今未發現宋元活字印本,所以目前無法通過直接證據加以確認。但是,我們從西夏木活字版印本《本續》中找到了旁證,這就是「隔行竹片印痕」。

所謂「隔行竹片印痕」,是指字行間長短不一、墨色深淺有差的線條。這種線條在《本續》三卷中較為突出,比較典型的頁面,如《本續》卷四第19頁有印痕3行〔圖二〕,《本續》卷三第16頁有印痕5行〔圖三〕。說它是印痕而不是「行格界線」,主要是受到有關文獻的啟示。

沈括《夢溪筆談》和王禎《印書法》,是留傳至今僅有的宋元時期記述活字印刷技術的珍貴文獻。上面已經提到,《夢溪筆談》所載畢昇泥活字排版技術無隔行之工序,當然不會有隔行之物在印刷時留下印痕。而王禎木活字的排版技術,則有「排字作行,削成竹片夾之」的工序。《本續》頁面上的這些線條,就是隔行「竹片」處理不當,稍有突起留下的痕迹。

這種印痕現象在近代的鉛字印刷品中亦可看到,如果隔行的鉛條夾不好,也會在字行間留下印痕。這就是筆者對這種線條成因的解釋,也是定《本續》為木活字版印本最主要的依據。

但是,也有學者對「隔行竹片印痕」提出質疑。國家圖書館冀淑英研究員,是文化部參加「西夏木活字成果」鑒定委員會委員之一,她在鑒定會上指出,字行間出現這種線條不足為奇,明清活字本中,多有這種斷斷續續的線條,這是「行格界線」,並認為以此為據定《本續》為木活字,尚需斟酌。張秀民先生在1998年出版的《中國活字印刷史》中也提出與冀先生基本一致的說法,但又提出兩點證據以證明其說:一是「有隔行線的痕迹,並不是木活字獨具的特徵,金屬活字也有這一現象」,二是「有的印本雖然是木活字印本,但是印得完全像雕版一樣,如武英殿聚珍版的一些木活字印本」,從而得出「以有無隔行線來區分木活字和其他活字,理由不夠充分」的結論。

[1] 記述畢昇泥活字的文字,見(宋)沈括著、侯真平校點:《夢溪筆談》卷一八,頁147、148,嶽麓書社,1998年。

這裡,針對張先生所論,筆者試作進一步討論:

先談第二點,即武英殿聚珍版木活字印本的問題。從金簡《程式》〔圖四〕等書可以看出,聚珍版木活字印本,四角嚴絲合縫,行格界線清晰平直,墨色黑亮,印刷精良,恰如張先生所言,印得「與刻板無異」。但筆者認為,其所以印得「與刻板無異」,是因為金簡木活字和王禎木活字的工藝完全不同,前者本身就是雕版,也即《程式》中的「套格」(下節詳論)。放寬一點說,因非同一時代之物,明清木活字本比西夏《本續》優秀,也屬技術進步的反映,並不足以證明《本續》不是木活字。

重點談第一點,張先生談到,金屬活字也有「隔行線的痕迹」。恰如張先生所言,如明代華氏會通館銅字本《正本諸臣奏議》〔圖五〕、明代嘉靖銅字本《顏魯公文集》〔圖六〕等印本,確是字行間也有斷斷續續的線條。但是「隔行線的痕迹」,與筆者所說的「隔行竹片印痕」 是同一性質的線條嗎?顯然不是。其實張先生所說的「隔行線的痕迹」就是冀先生所說的「行格界線」。

〔圖五〕、〔圖六〕所示線條是「行格界線」印刷不清所致;而《本續》應是並無行格界線,只是隔行之物處理不當留下的痕迹。這裡,我們將〔圖二、圖三〕與〔圖五、圖六〕作一比對,就可以看出至少四點差異:

其一,在《本續》9卷中,並非每卷都有「隔行竹片印痕」,更不是每頁、每行都有。而明清活字本的「行格界線」,則是全書的每頁、每行都有。

其二,《本續》中的「隔行竹片印痕」,行數少,長線少,很少有頂格的情況,更沒有能上下貫通的線條。而明清活字本「行格界線」,則每行皆有線條,多為頂格,儘管有斷線,但可以上下貫通。

其三,《本續》有很多韻文,韻文上下留有空白,少數頁面空白處有「隔行竹片印痕」,但更多頁面韻文空白處則無這種線條〔圖七〕。而明清活字本「行格界線」在文題空白或上下空白處,線條更為完整清晰〔圖四〕。也就是說,如果《本續》的線條是「行格界線」的話,那麼其在韻文空白處的線條應該和明清活字本一樣,印得更為清楚。

其四,如〔圖二、圖三〕所示,《本續》的印痕線條有粗有細,有的還有一定的弧度,是「竹片」特質的體現。明清活字本「行格界線」,雖然斷線有清晰與模糊的差異,但線條筆直,無粗細之分。

上述四點,充分說明這是兩種形態不一、性質不同的線條,二者不能混為一談。

王禎「界行」與金簡《程式》「套格」不同

有關印刷史,特別是活字印刷論著,無不談到王禎《印書法》和金簡《程式》兩書的關係,認為金簡《程式》是王禎木活字的「發展和改進」。不過,筆者覺得這一認識,似乎遠未把金簡《程式》在我國印刷史中的地位表述出來。金簡《程式》不單單是木活字印刷技術的成熟和進步,它的最大貢獻是創造了一種全新的木活字和雕版相結合的印刷技術,或可稱為「套版」技術。

這裡將《程式》中與排版、刷印相關的內容摘錄如下,並試作分析:

套格:用梨木板,每塊面寬七寸七分,長五寸九分八厘,與槽版里口畫一,周圍放寬半分為邊。按現行書籍式樣,每幅刻十八行格線,每行寬四分。版心亦寬四分,即將應擺之書名、卷數、頁數,暨校對姓名先行刊就,臨用時酌嵌版心。

擺書:俱用粗通文義、明白字體之人分稿後,即將原文統計文內某字用若干個,各以類聚。另謄一單,按單取完各字,置於類盤之內。然後照稿順其文義配合夾條、頂木排擺於槽版之內。隨用小方簽寫某書、某卷、某頁,貼於槽版之外邊,以便查記。

刷印:逐版校竣之後,即將前刻套格版先行刷印格紙。如某書應刷若干部,則每塊預刷格紙若干張。隨將所擺之槽版查對方簽,與格紙卷頁相符,用以套刷,即可成書。

夾條:用楠木或松木做成條片,寬五分,長五寸八分八厘,厚一分。凡書內整行大字靠整行大字,即用此夾擺。

頂木:凡書有無字空行處,必需嵌定,方不移動,是謂頂木。用松木做成方條,高五分,用於大字者面寬三分,小字者面寬二分,俱自一字起至二十字止。量其空字處長短,揀合尺寸(者),嵌於無字空行處。

引文告訴我們:與一般活字只排一塊印版,只擺印一次的工藝不同,《程式》要用兩塊印版,「套刷」兩次。一是用「梨木版」刻好的「套格」版,按要求印數「刷印格紙」;二是用排好文字的「槽版」,與「卷頁相符」的格紙「套刷」。這種印刷效果,恰如張秀民先生所概括的「印刷時先印框欄格子,再印文字於套格[1]內,因此每頁四周邊欄介面處,不像一般活字本留有缺口」,印得「與刻版無異」[2]。這就是說,通過這套工藝印出來的書,其「行格界線」是「套格」印出來的。

筆者注意到,與文字版一起「套刷」的「夾條」、「頂木」,兩者均高5分,正好比木活字(高7分)低2分,因此,在印好的書上顯不出來,這就充分說明「夾條」、「頂木」與「套格」所印的「行格界線」沒有關係。

有了上述對《程式》排版、印刷工藝的了解,特別是對「夾條」和「套格」功能的認識,就可以對王禎的「界行」與金簡《程式》中的「套格」進行較為深入的比較。

王禎《印書法》「竹片」的功能,與《程式》中片狀「夾條」相當。它們如同近代鉛活字中的「鉛條」一樣,在排版時都是夾在字行間的,比活字要低,印出後不顯於書上,形不成印本上的「行格界線」。這種情況,在明清活字本中也可見到,如明嘉靖銅活字本《墨子》〔圖八〕,清呂撫泥版活字本《廿一史演義》〔圖九〕也無「行格界線」。呂氏《精訂綱鑒廿一史通俗衍義》〔圖十〕印法,雖有「木條內邊上下開孔,界以篾片」的工藝,但印出後「不顯行格」[3],其理一同。

[1]準確的說法不是「套格」內,而應是「格紙」上。

[2]前揭《插圖珍藏增訂本——中國印刷史》頁592、621。

[3]徐憶農:《中國版本文化叢書·活字本》頁39、40,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張秀民所言,「王氏削竹片為界行,而這次則先用梨木按書籍式樣,每幅刻十八行格線名套版」[1],將王禎「削竹片為行」加了一個「界」字,成為「王氏削竹片為界行」,顯然是將王禎《印書法》中的「界行」與明清活字本「行格界線」的概念相混淆,誤將王氏的「削竹片為行」與金簡《程式》的「套格」相對應,並誤認為王氏「削竹片為行」中的「行」,就是明清印本上的「行格界線」。

[1]前揭《插圖珍藏增訂版——中國印刷史》頁592。

本文出自《故宮博物院院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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