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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埃及記

二十年前的某個夏天,面朝深水港的方向,我和大伯正在喝當地人煮的黑茶。「別光顧著喝茶,留個眼色,她隨時會出現。」大伯用下巴指著街對面,「就那棟樓,傍晚她總要下來。」

大伯搖晃著渾濁玻璃制的小茶杯,在亞歷山大港,人人都用這種劣質的手工製品喝茶。窄窄的杯口,男人粗壯的大拇指就能遮住。

當然我是指一般的男人。譬如右手端著茶杯,左手用銀質的,鑄著古埃及永生紋路的小茶匙往茶杯里放茶粉和糖的男人。

大伯不在此列。他只有一隻手。另一隻,切割巨大螯蟹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從小臂處切斷了。如果那隻手還在,大伯應該還在家鄉的館子里,安安穩穩地做行政總廚。

黃昏。每棟房子都在散發著熱氣。這一代的富庶居民,屋子的頂柱石都是從燈塔上拆出來的。堅固的大理石,從幾百公里之外的阿斯旺運過來,建成龐大的燈塔,時間久了,每個人都從燈塔的廢墟上分一杯羹。這是埃及人的慣例。一個衰敗的古老文明,只留給他們的子孫一些遙遠地方的石頭。

從一棟考究卻低矮的黃色小樓里,一個身著長袍的女人緩緩踱出來。夕陽照在她淺色的紗巾上,我看見暗處大伯的喉結微微打顫。女人只露著眼睛。渾身罩在夕陽里,朝我們走過來。

大伯站起身,遞給女人一杯茶。女人接過去轉過頭喝茶。還回來的時候,茶只下了淺淺一層。我瞥見女人的眼睛很深,帶著月牙彎朝大伯點了點頭。然後離開。

大伯坐下。「她要去圖書館那邊的女禮拜堂做昏禮。這是他們穆斯林一天中的第四次禱告。」

「我看不見她的臉。」

「她很好看。」

「那你把她娶回家不行嗎?」

「不全為了這個。」

「爺爺挺希望你能回去的。他年紀也大了。」

「我都知道。」

大伯確實什麼都知道。他來埃及之後,很少寫信回家,我們寄給他的信,也時常被退還。但他確實什麼都知道。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他的左手什麼都知道。

被切割機切掉左手之後,大伯在昏迷里被送進醫院。切割機鋒利,迅速做完截肢手術,小臂傷口平滑如鏡。全身麻醉持續一宿,第二天醒來,大伯說他一晚上都夢到自己在螃蟹堆里爬。螃蟹都從呼吸腮處被切開,邊緣光滑,拖著半個身子,蟹黃往外面灑。

大家這才想起,那隻斷掉的手還泡在洗螃蟹的水槽里。

我被派去廚房,討要大伯的左手。二廚在螃蟹堆里掏了半天,握住大伯的手,提出小半截小臂,用清水洗乾淨,放進密封袋裡,遞給我。他說泡了一夜,血都泡凈了。

我把左手給大伯,大伯端詳許久,說竟然看起來,比長在身上的時候還要白。經年累月在後廚里,指甲縫藏污納垢,也被一晚上的浸泡清理乾淨。大伯把斷手交給醫生。

當晚大伯一直冷得打寒戰。醒來說,夢到周圍全是鬼魂,乾燥、陰冷。大伯說自己斷掉的小臂冰涼冰涼的,好像後廚冰櫃里凍了一個月的鱒魚。

醫生說可能是因為神經剛剛斷開,仍然保持著沒有斷開的幻覺。

大伯說他確實覺得自己的左手還存在。不是還連接在小臂上的那種幻覺般的存在,而是存在於另一個空間。那個空間應該是陰冷的,乾燥的。像一間低溫灌裝豬肉腸的冷藏室。

我們拿回左手。它在停屍房的小格子里躺了一夜。醫生提醒我們,常溫下大概兩三天就要開始變質、腐臭,非常建議我們火化它。

大伯思前想後。決定去埃及。一來他不想火葬,停屍房的那夜他被凍得夠嗆;他不想再被燒傷一次。二來他是個廚子,左手是他吃飯的傢伙,陪了他這麼多年,總是值得厚葬的。他想起埃及的木乃伊,法老保留著靈魂,等待著下一世的蘇醒。他要去埃及,把自己的左手也做成木乃伊。

經過簡單的處理,從北方到廣州,南海,馬六甲海峽,從孟加拉灣穿過保克海峽,經過漫長的阿拉伯海,從亞丁灣駛入紅海,在蘇伊士運河的轟鳴聲中醒來,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三個月里,左手浸泡在防腐試劑中,大伯說每天夢裡他都在溺死的邊緣掙扎。他之後住在亞歷山大這樣的良港,卻從來沒有下海游過泳。

亞歷山大沒有人製作木乃伊。從古埃及到現在,從來都沒有。一直往南,經過盧克索的時候,當地人神神秘秘帶遊客去看自己家裡私藏的木乃伊。一個黝黑皮膚的老人,用手在自己白色的頭巾上搭出兩層空中樓閣,意思是這個至今沒有腐朽的木乃伊,是他爺爺的爺爺盜墓獲得的。

大伯指了指左手,指了指木乃伊。老人把他帶到一個更老的老人那裡。他不是穆斯林,穿著異教的袍子,袖口綉著象徵著太陽神的金輪。老人對乾淨的手掌很滿意,沒有看大伯一眼。

大伯和他的左手回到家。他說醒著的時候一直暈船,晚上做夢還是夢見自己暈船。他把左手安頓在書桌上,乾淨、溫暖。

他回到工作的廚房。發現已經來了新的總廚。經理說你少了一隻手,怎麼看,當廚子都不合適。大伯辯解道手還在,要拉經理去看看。經理受驚到見鬼。

整個山東的廚房,都不願意收留一位只有一隻手的廚子。晚餐時間,大伯為全家人沉默地烹調,來顯示自己雖然只有一隻手,完全不耽誤做菜。

一隻手切菜,一隻手剝魚皮,一隻手顛勺,一隻手下調料、嘗味道。

最後一道菜上桌的時候,第一道菜已經涼透了。

這個世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離開大伯。我也坐在人群中,眼睜睜看著他像一組遠景,駛離生活。

媽媽在大伯回來的第二個周正式掌管了家裡的廚房。她用比大伯快兩倍的速度上菜,深得爺爺喜歡。公司也給大伯在飲食文化研究所安排了一份閑職,要他在落滿灰塵的舊紙堆里聞出幾道失傳了幾百年的傳統菜肴。這些都還沒有把大伯推開太遠。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左手,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漂泊在外,而沒人相信。大家對那隻木乃伊左手充滿了好奇,又不敢摸,只在餐桌上開大伯的玩笑,問他的左手,覺不覺得夜色有點涼了。大伯說確實有點涼了,家人們就笑起來;大伯說不知道,家人們就一副「你果然不知道」的神情。

大伯一隻手收拾包裹,收拾了一夜。清晨離開,留下一封信。第二封信,在四個月後從開羅寄回家,信紙上印著金字塔和駱駝,還有一股阿拉伯世界的異香。仔細聞聞帶著一點酸澀味。

那時候中東戰爭剛打完不久。一個斷了手的中國人走在開羅街頭,不會因為斷手被注意,而是因為異國的面容而被注意。這讓大伯舒心許多。開羅人沒怎麼見過外國人,也不太會說英語,拉著大伯,叫他「my friend」,請他喝黑茶。開羅人喜歡加一匙半的糖,大伯只要半匙。開羅人問他的手去了哪。大伯說中文,開羅人雖然一句中文都聽不懂,但是似乎都可以明白,大伯仍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手。就像他們古老的異教神,被撕裂成碎片,仍然可以互相感知,並憑藉木乃伊得到修復。

大伯向北,去到亞歷山大港。那是全埃及最繁華的港口,方便收到在中國的家人們的信。

大伯做過一段時間搬運工,在碼頭上,和當地人學會用脖子頂著大袋的棉花或者麵粉。白天汗流浹背,晚上睡得很好。他不會說阿拉伯語,英語也只會可憐的一點。別人問他,他就說「China」,意思是China來的。漸漸整個碼頭的人都叫他「China」,好像不是他是「中國」的一部分,而是「中國」成了他的一部分。幾乎與此同時,爺爺開始想念大伯。爺爺每天都去看望大伯的左手,就好像那才是大伯,左手不再是大伯的一部分,大伯好像是那隻左手漂泊在外的一部分。

生活那麼容易變得像生活,即使在一個全新的地方,變得像家,也不是一件難事。比如有間屋子,比如出門的時候,鄰居打招呼。如果養一條狗或者一隻貓就更像了。夢裡不知身是客,可是發夢的人才是最明白身是客的人。一切都好。但總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直到一天劃開塞納葉的時候,大伯才意識到,這裡的刀不對。進而意識到,之所以每天要衝服半片塞納葉,還是吃的東西不太對,需要服用這種緩解便秘的阿拉伯草藥。亞歷山大買到的刀,鋁刀、鐵刀、銀刀,都細長,帶一點弧度,不像中國廚房裡大開大合四四方方的不鏽鋼刀那麼順手。

大伯主動寫的第一封信,希望家裡人幫忙寄一些刀,如果方便,也寄一些必要的調味料。爺爺托飯店的經理買了最好的菜刀,開過刃,抹好油,封進皮子的保護套里,十幾把刀碼在一起,連同八角、大料、香葉、桂皮、茴香籽、小煙殼子等等常用的料全都寄了回去。

亞歷山大第一間中餐館開在深水港旁邊。搬運工都知道以前那個叫「China」的搬運工,改行做好吃的中餐了。用一隻手。

大伯也開始帶徒弟,埃及人學得慢,徒弟兩隻手還沒有他一隻手快。雖然徒弟們的手藝算不上正宗,但他們畢竟是亞歷山大港第一批懂得菜和肉可以炒在一起的本地人。

好幾年過去,大伯還是不會阿拉伯語。他習慣了不說話,並且發現,他的徒弟們完全可以理解他。只要他們都在用心地傾聽,用心地觀看。

直到我來看他的時候,他說話很慢,我必須用很大的耐心,才能聽完他的一句話。

大伯在他的餐廳遇見拉。那時候他已經開到第四間中餐館,並且很少親自做菜了。拉繞過畫滿梅花的中式屏風,淺色袍子和露出的臉都顯示她來自於一個開明的家庭。大伯和客人們——拉的家人們一一握手,走在最後的拉,像個調皮的孩子那樣,東張西望,看著餐廳里新奇的中國結和仙鶴圖。拉走過來握手,主動握住了大伯斷掉的手臂。大伯在那一刻竟然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左手,他感覺到一個溫暖的女人,正像一隻母鹿望著水面那樣望著他。

大伯把家搬到拉一家的街對面。他樓上是卡瓦菲斯的故居,他的屋子在很久的一段時間,正如卡瓦菲斯詩里描述的那樣,是一間妓院。現在雖然荒敗了,依然沒有人願意買下來。大伯買下來,請許許多多虔信的人來幫他禮拜《古蘭經》113章和114章的驅逐邪魔的經文。

大伯每天都像那天那樣等著。他先知道了拉的名字,多麼簡單的音節,撬動一小下舌尖,適合極了沉默的他。他慢慢知道拉的年齡,拉的教派,拉喜歡黑茶加兩匙糖。他知道拉的父親是港口的官員,拉的母親去世了。他每天都知道關於拉更多的一點點。

拉也每天多知道大伯的一點點。她為大伯擔憂,她看到大伯每天下午那杯黑茶里的愛意,也擔憂沒有信仰的他,終於會受到懲罰。她搞明白了大伯的左手去了哪。她說就像我們都是真主的孩子那樣,我們是漂泊在外的部分,信仰他,感知他,我們總有回家的一天。

大伯再也沒有理由,觸碰一個穆斯林女人的手。那個溫暖的境遇,像是一個永遠回不去的家,也像一個藏在拉手心裡的夢境。更多時候,拉只露出眼睛,喝茶甚至背過身去。夏天偶爾露出腳趾。拉拿圖冊給大伯看,這個世界是真主創造的。拉希望大伯相信如此。大伯一邊點頭,一邊用中文問,為什麼不是盤古開天地呢,或者女媧造人,或者猴子變的?

面朝深水港的方向。棕櫚樹頂端的葉子最先暗了下來。接下來是拉一家的屋子,然後是大伯的頭頂,直到我的腳踝。我捏了捏大伯的斷臂。大伯說,他的左手現在正被一陣風吹得有些癢。我再一次請求大伯回家。

大伯問我真的相信他能感受到自己斷掉的左手嗎?

我說信。他讓我誠實回答。

我說不好說。

大伯說家裡就是這樣的。大家都說中文,卻互相聽不懂。我斷了手,在個個眼裡,都是怪物,都是外地人。這裡。卡瓦菲斯的樓下,只有我一個人說中文,只有這一片小小的「China」,但我算不上外地人。誰都能明白,我還能感覺到我的手,就像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跳一樣簡單。

我離開亞歷山大。帶回了大伯不願意回家,並且大概率娶一個埃及老婆的消息。

爺爺開始日復一日學習關於伊斯蘭教的知識。並在某日向全家宣布,大伯沒可能取到穆斯林老婆。因為大伯如何也不會轉信伊斯蘭教。

時間就這樣過去。一個偶爾傳信的親人,變成一個偶爾打電話的親人。大伯在當地相當富裕,依然不會說阿拉伯語。我們這些親戚,去埃及旅遊,大伯也會幫忙接待。大家每次都會問需不需要幫大伯把左手帶過去,大伯都說不用,能感覺到家裡什麼樣,挺好的。

很多年了。我也有了孩子。我的孩子們在書房裡對著家裡的禁忌物扮鬼臉,做遊戲。他們越長越高,膽子也越來越大,越來越不把我們這些長輩的話放在眼裡。他們去和同班同學炫耀,家裡收藏了一隻幾千年前的木乃伊左手。

終於有一天。孩子們拿出了打火機和蠟燭,趁著大人們不在家,把木乃伊左手放在蠟燭上慢慢轉動,慢慢烤。一個渾身裹在袍子里的孩子破門而入,分開孩子們,拿出那只有點焦黃的木乃伊左手。

不可想像的,大伯回家了。還帶了一個阿拉伯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他說他感覺自己的手每天都在顫抖,他察覺危險就要來了,於是趕了回來。爺爺說顫抖是因為大伯也上了年紀,爺爺六十歲的時候也開始手抖。

我問大伯,感到危險可以打電話,為什麼回來了。


大伯說「這是拉的女子,她想學中文。」又說「整個亞歷山大,整個埃及都瘋了,所有埃及人都想學中文。」

亞歷山大是最先開始的,每個人都會說「你好」。大伯煩透了,他就是為了躲避這句「你好」才跑到亞歷山大,現在最後一片清靜之地也沒有了。他和拉道別,他們終於做了二十年親密無間的鄰居,他和拉的父親像兄弟一樣友好。

一直向南,從亞歷山大到阿斯旺,從阿斯旺沿著紅海到最東端的黑色撒哈拉,南下到盧克索,直至開羅。所到之處,每個人都在學中文,每個人都急著把更多的埃及兜售給中國人。

盧克索的那個小村落已經消失了。原址上蓋起了駱駝棚,老人的後人說著熟練的中文,問大伯要不要試試騎駱駝。大伯和少年提起那個肅穆的老人,穿著袖口帶有金輪刺繡的老人。少年說他們祖父的祖父曾經穿過那樣異教的裝束,並且被懲罰以木乃伊的姿態永恆的陷入睡眠。大伯和少年說起自己的左手。說起他們祖輩神奇的木乃伊製造術。

「這麼多年過去,我仍能感受到我的左手,即使它遠在中國。」

牽著駱駝的少年不置可否。他只關心大伯是否要騎駱駝,不關心他的左手在哪裡。

大伯失落地返回了亞歷山大。他發現二十年間,在這個國度里,最後一個會製作木乃伊的老人已經死去。而這些年輕人,和中國人一樣,並不相信他和他左手的感應。亞歷山大港也重新復甦,隨著蘇伊士運河的重新開鑿,更多的棉花、更多的礦產、更多的糖,在這個港口吞吐。那些老搬運工們,在某一天像他們黑色脊背上的汗珠那樣,突然就蒸發了。年輕的搬運工人不再稱呼他為「China」,而是恭敬地詢問他的名字。

港口日夜不停。朝向深水港的方向,每日的五次朝拜,都有大喇叭集合工人一起面向聖城跪伏。這些年輕的工人很努力,但依然很窮,他們只能吃得起主要是麵粉、米飯和豆子的埃及本地餐。大伯的中餐館,越來越多的中國遊客、越來越多的旅行團來吃飯。

起初,他還照舊站在門口接待,與客人握手。客人詢問,就一五一十講起自己左手的故事。客人中竟然有人帶頭鼓掌,說這是個「傳奇」。「傳奇」的意思就是說,他們不僅不相信,還輕浮地以為這個故事的編纂費盡了心機。大伯第一次覺得不被理解,終於因為人們的輕浮,變成了冒犯。

導遊們喜歡在餐桌上講解埃及,以便節約出大家遊覽的時間。他們不講大燈塔,不講卡瓦菲斯,不講亞歷山大皇帝,也不講亞歷山大港複雜的人口構成。他們最喜歡講古埃及的避孕措施,或者埃及豔后被什麼蛇咬死的。那些流利的中文,比那些埃及孩子生硬的中文還讓人反胃。

大伯看著拉終於嫁給一個教內的青年。他衷心祝福他們。他們的孩子,在獲得美麗的名字之後,見到的第一個非親屬就是大伯。孩子的小手摸在大伯的斷臂上,大伯感受到一片初生的好奇,像是一隻魚第一次從深海底游上來,隔著淺水看見了太陽。

拉的孩子漸漸長大。她和母親學習阿拉伯語,和大伯學習了漢語。她終於問起大伯的左手。大伯一五一十的講起來,像一個精心準備的故事。大伯說沒關係,會帶給你看的,就像漂泊在外的世代,總有終結的一天。

現在所有人都在場了。穿越蘇伊士運河的轟鳴,沿著紅海駛過亞丁灣,經過漫長的阿拉伯海,穿過保克海峽和孟加拉灣,馬六甲海峽,南海,從廣州到北方。大伯和拉的女兒以及他從未信任過他的家人站在一隻邊緣捲曲的木乃伊左手旁邊。

拉的女兒小心翼翼地展開裹了無數層的細紗巾,這種紗巾輕薄細膩得像是用撒哈拉沙漠里的沙子織成的。一邊展開,一邊向空氣中散發著異香。拉的女兒從異香中捧出一隻潔白的手,手指微微彎曲,沿著清晰的經脈,在小臂處像一段懸崖那樣斷開。

肉眼可見的,這白皙的左手,在空氣里,鬆弛下去,皺紋像爬山虎那樣瀰漫,逐漸變成沙子,融化成細沙巾里的一片肉色。

「這感覺像死亡也像活著,世界正在變得一模一樣。」

拉的女兒挽住大伯的斷臂,大伯閉上眼睛。亞歷山大港的舊貨船正無奈地卸下最後一批貨,那些新的搬運工人,年輕且貧窮。

後記:

每年兒子生日這一天,我都會寫一篇文字給他。這個習慣,堅持八年。可今年,我沒寫。為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

今天是兒子22歲生日的後一天,他發了這篇文字給我。說是他這幾天的習作,得了他們學校小說寫作課的頭名。

讀了兩遍。第二遍,比第一遍更驕傲。

我今年沒寫。

我知道了為什麼。

(2019年4月17日濟南領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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