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4歲出家，10年6次偷渡出國，只為弘揚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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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禪叔

在中國佛教的歷史上，有過無數為法忘軀的大德高僧，為了佛陀的教法廣泛弘傳，為了給眾生種下解脫的種子，他們不惜身命，孜孜以求。

有親赴佛陀出生地天竺學法，再把佛法帶回故國的玄奘大師；也有精勤修行大半生，不畏艱險將佛法弘傳出海的鑒真大師。

他們都是中國佛教的脊樑。

01

那一年，是大唐天寶十二年（753年）的12月20日，是日本歷史上一個無比殊勝的日子。

在這個沿海的島國，全民信仰佛法，天皇以佛法治國，但苦於沒有修持精深的高僧大德，願意來日本弘傳如來的教法，整個日本，甚至都沒有一位具德高僧能夠為發心出家學佛的人剃度受戒，日本人只能靠派遣遣唐使，到中國學習經律論三藏，再帶回日本，但遣唐使往返中日之間的海路，也是十去九不歸。

而從12月20日這一天開始，一切都要改變了。

一艘來自中國揚州，歷經風暴肆虐，已然傷痕纍纍的海船，艱難地停靠在日本九州鹿兒島的秋月浦。

一位雙目失明的老和尚，正在幾位徒弟的攙扶下走下船，踏上日本的土地。

天皇早就知道，這位老和尚，是一位真正的具德高僧，他對扶桑的眾生心懷慈悲，願意親自來此，為百姓們帶來佛法的光明。

這位老和尚，就是經歷六次東渡，方到達日本，後來被奉為日本律宗始祖的——鑒真大師。

而這一步，是歷經無數苦難，才得以成就的……

02

唐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兩位日本僧人榮睿和普照，經歷海上生死一線的顛簸，不遠千里到揚州大明寺，專程拜訪鑒真大師，代表日本朝廷，請求大師東渡日本，宣講佛法。

當時，日本孝謙天皇在位，以佛法治國，怎奈日本高僧寥寥，連一個能夠按照佛陀制定的戒律儀軌為新戒剃度的法師都沒有，如果有人想出家，通常自行受戒剃度，所依持的戒律也有N多種不同版本，無法深究。

因為這些問題，當時日本的僧團管理非常混亂，常常有流民匪賊混跡僧團之中，無惡不作，皇室為此憂心不已。

榮睿、普照二人匍匐拜倒在大明寺鑒真大師足下：「日本有法，卻無傳法人，惟願大和尚東遊，整飭僧綱，重修戒律。」

鑒真沉默了良久，開口緩緩說了十六個字：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寄諸佛子，共結來緣。

下面跪拜的榮睿、普照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難道鑒真大師就這麼被我們說動了？

與此同時，經堂中的中國僧人們紛紛反對，亂成一鍋粥：

「師父這是要派人去日本弘法的意思？」

「日本遠在千里之外，如何能成行？師父也不能說風就是雨吧？」

「誰願意背井離鄉去日本啊？何況朝廷也不能放行啊？」

大師環視眾弟子：「你們有誰願赴扶桑弘法？」眾弟子頓時安靜下來，默然不語。

畢竟路途遙遠，風急浪高，如果真去了，恐怕性命都堪憂，何談弘法？

大師深感失望，斷然發願：「三寶弟子，為弘法何惜個人身命？你們不去，那我去吧！」

師父畢竟是師父，一出手就是破釜沉舟。這樣一來，僧人們更慌了。但他們深知鑒真大師說一不二，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無法更改。

鑒真大師的弟子祥彥站出來：「如果您要去日本，弟子亦隨師前往！」

受到師父感召，道興、道航、神崇、思托、曇靜等21名弟子，紛紛發願與師同往。

那一年大師五十五歲。

03

當時，大唐的國法禁止百姓私自出海離境，如果一旦違犯，官府抓到了便是重罪。

當時隨同東渡的僧人中，有一個名叫如海的的朝鮮僧，他本發願同往，沒想到臨行之時，因為私人事務，與別的僧人發生矛盾，於是如海不去了，不僅自己不去，還要攪黃別人的行程。

他跑到官府，舉報鑒真大師及弟子們，說他們與海賊勾結，欲亂國法。

官府立刻堵截追查，發現雖然如海所言的「與海賊勾結」是妄語，但意欲私自渡海離境卻是真的，當場捉拿，所有船舶查抄充公，日本留學僧榮睿、普照也被捕入獄。

第一次東渡計劃，胎死腹中。

榮睿、普照過了四個月的囹圄生活，受刑期滿出獄，鑒真得知，立刻備辦船隻物品，帶領僧徒80餘人，開始籌備第二次東渡。

當時正值寒冬，海風尖銳凜冽，船隊偷偷摸摸開到狼溝浦，海上狂風大作，浪頭漫卷，幾個兩人高的海浪，就拍碎了鑒真一行人的船隻，船體散架，眾人落入冰水，一些人被海浪捲走，另一些人受寒病倒，纏綿病榻…

第二次東渡計劃，over。

掉進冰水裡凍得半死的倖存者們回到陸地上，修整了一個月余，再次準備踏上征途，不破東海誓不回頭。

這一次，他們換了個港口，繞道來到大嶼山港口，伺機東渡。

雖然成功躲過了官兵的耳目，可道路依舊坎坷無比，沒走多遠，在桑石山，船隊遭遇暴雨狂風，船隻撞在礁石上，撞得稀巴爛，隨身攜帶的糧食飲用水也不知被風暴卷到何處，東渡傳法小分隊幾乎饑渴而死。

所幸，在奄奄一息之際，港口的巡視的官員發現了這群和尚，把他們撿了回來，安置在寧波阿育王寺。

第三次東渡計劃，又卒。

對於阿育王寺的僧眾們來說，鑒真大師的到來無疑是件好事，他們希望大師身體好轉之後，能留在阿育王寺，教化一方眾生。

可鑒真心意堅定，依然四處化緣，籌措前往日本的旅費。

阿育王寺的僧眾們不滿，於是私下操作，報告官府說日本和尚榮睿、普照誘拐高僧私自出境，於是兩位日僧再次鋃鐺入獄。

刑期漫長，為了不影響東渡，最後二人只能假裝不堪受苦而病死，被當做屍體拋在荒野，才算逃了出來。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在榮睿、普照被扔出來的當晚，鑒真大師與二人會合，倉皇南逃，準備再次東渡。

他們來到永嘉禪林寺，沒想到，官兵從寧波一直追查到永嘉，警告他們，不要繼續做有違國法的事情，並全天嚴密監控。

這一次，連出海的錢和船都沒來得及準備，行動就宣告失敗。

第四次東渡計劃，狗帶。

04

從永嘉被擒開始，官府將鑒真一行人視為重點監控對象，終日嚴密監管，不給他們趁機出海的機會，鑒真活在官府的監控之下，只能規行矩步地在廟裡待著。

這種日子一直過了三年多，官府終於放鬆警惕，覺得鑒真已經放棄東渡日本的計划了。畢竟扶桑這種彈丸之地，也沒什麼值得拿身家性命反覆冒險的。

但是他們錯了。鑒真大師下了決心要去日本弘法，就一定會不惜身命，為彼土的眾生帶去光明。

第五次，他們來到越州，從越州起航，開始東渡。

行至東海深處，船隻再次遭遇風暴，黑雲壓船，電閃雷鳴。

僧人們驚恐萬分，全部坐在船上，雙手合十，稱念觀世音菩薩名號。

狂風驟雨之後，桅杆折斷，船身也千瘡百孔，已經無法正常航行，只能任它隨波逐流。

據《唐大和尚東征傳》記載，當時，殘破的船隻載著鑒真一行人，巧妙地繞過了台灣島，像更遠的南方漂流。

漂了三天，船來到一個叫「蛇海」的地方，蛇海遍地都是蛇，長者一丈，短者五尺。

又漂了三天，到了一個叫「飛魚海」的地方，這裡常常能看到會飛的大魚，穿梭跳躍在海面與天空之間，動輒濺起半船水。

又隔了一天，船再次進入一個叫「飛鳥海」的地方，這裡有數不清的大鳥，一隻鳥和一個人差不多大，它們張開翅膀就遮雲蔽日，呼扇翅膀就能把船隻掀翻，如果船上的人伸手去擋鳥，鳥就啄人的手。

在這各種詭異的地方，一船的和尚們無計可施，只能一邊念佛，一邊靠著僅剩的乾糧維持生命，後來乾糧吃完了，他們就靠著天上偶然降下的雨水強撐。

鑒真一行人本著「天地何所似，飄飄一沙鷗」的隨緣精神，垂死掙扎了半個多月，蒼天有眼，船隻終於靠岸了。

但誰也想不到的是，船竟然這麼隨緣漂到了海…南…島…

災難並未結束。上岸之後，日僧榮睿徹底病倒了，他的病十分嚴重，已無回天之力。

垂死彌留之際，榮睿抓著鑒真大師的手，雙眼圓睜，卻說不出話。鑒真知道他的心愿，執手悲泣，當場立誓：

「為傳戒律，發願過海，不至日本國，本願不遂！」

得到鑒真大師的承諾，榮睿鬆開了手，閉上了眼，舍報而逝。

海南島濕氣重，暑氣大，鑒真十分不適應這裡的氣候，登陸沒幾天就感染患了眼病，失明了。

緊接著，鑒真最器重的弟子祥彥也患了重病，不治身亡。

當年，揚州城內，大明寺中，祥彥跟隨師父東渡的誓言，言猶在耳，如今，師徒之間卻生死懸隔。

八年，五次渡海，九死一生。

05

天寶十二年，日本使者再次尋覓到鑒真住錫的揚州龍興寺，再次拜請大師東渡傳法。

這一年，大師已經六十六歲，距離他發願東渡弘法已經過去十一年。

前五次東渡遭受的挫折，沒有動搖大師東渡的決心，面對日本使臣的邀約，他毅然決定再次東渡。

日本朝廷的遣唐使藤原清河得知了鑒真大師為東渡傳法做出的壯舉，決定以皇家使臣的身份，親自為鑒真打掩護。

10月29日深夜，在藤原清河的掩護下，鑒真大師與僅余的四位弟子法載、普照、曇靜、思托，秘密離開龍興寺，在黃泗浦登船，第六次東渡。

也許是該受的磨難已經受盡了，第六次東渡，海上風晴日朗，開向扶桑的船隻一路平安。

數十日後，天寶十二年12月20日，鑒真大師乘坐的船順利抵達沖繩，東渡終於成功。

06

鑒真大師到來，日本舉國沸騰。

孝謙天皇徒步來到東大寺，親自禮拜恭迎，尊其為「傳燈大法師」、授官位「少僧都」並頒旨：

「自今以後，受戒傳律，一任大和尚。」

鑒真開設戒壇，依照佛陀制定的戒律，為太上皇、太后、天皇、貴族、大臣們傳授在家菩薩戒，為440多位出家沙彌授出家比丘戒。

其後的十年中，鑒真校正日本經卷，整頓戒律，確立三師七證的授戒制度，整飭僧團綱紀，被奉為「日本佛教律宗開山祖師」。

他廣為弘揚《法華文句》、《摩訶止觀》，被尊為「日本佛教天台宗祖師」。

他親自設計建造唐招提寺，並住持佛法，弘化日本全國。直至今日，唐招提寺依然被譽為「今日殘存天平時代建築物中最大而美者」，迄今屹立不倒，被奉為日本國寶級建築。

鑒真還將豆腐的製作方法和若干中藥方劑帶到日本，被尊為「漢方醫藥始祖」。

在日本人民心中，鑒真大師是佛陀的化身，其在各方面的成就，已經達到天平時代的巔峰。

自鑒真大師東渡始，佛法的光輝在日本，才真正被點亮。

東渡之後，鑒真大師在日本忙碌了十年，正戒律，修經卷，整僧綱。

公元736年，鑒真大師的多位日本弟子們，在夜裡做了同一個夢：夢見唐招提寺的棟樑折斷，紛紛夜半驚醒。

鑒真明白此夢的用意，那是代表他的世壽已盡，即將舍報。

數日後，鑒真大師預知時至，面向西方故國的方向，結跏趺坐，安然圓寂。

時年，七十六歲。

消息傳回揚州，當地僧眾全體服喪三日，並在龍興寺行大法會，悼念鑒真大師。

07

大師一生，56歲前，在大唐生活、學習、弘揚佛法；

56歲到66歲，六次東渡，歷經艱辛終獲成功；

66歲到76歲，弘法日本，照耀扶桑。

直到今天，鑒真大師的法像依然被供奉在日本唐招提寺的大殿之上，每年六月六日開放，供民眾禮拜瞻仰。

玄奘大師與鑒真大師同為唐代高僧，玄奘大師西天取經，鑒真大師東渡弘法。

兩位大師堪稱中國佛教史乃至中國文化發展史上之「教史雙璧」，完成了一取一舍的偉大創舉。

他們捨身為法的精神和百折不撓的氣慨，也必將隨著佛陀正法的弘傳，在後世四眾佛子中，永遠地光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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