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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之外:可憐的女家屬如何互相慰藉?

監獄之外:可憐的女家屬如何互相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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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聯網和各個社交平台上,有許多入獄家屬社群。群里的人多是女性。這些高牆外的女人在網上聚集,分享法律知識、量刑經驗、拘捕審判流程和看守所、監獄信息。

她們也在這裡傾訴苦楚,彼此感同身受,相互鼓勵慰藉。有一個家屬說:「咱沒幹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別到人前覺得抬不起頭……哭了,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加油,一起加油。」

監獄之外:可憐的女家屬如何互相慰藉?

江西人小金回想21年人生,認為18歲到20歲這兩年是認真活過的,僅僅只有兩年而已。

18歲這年她加了個QQ好友,男孩,大她兩歲,天天聊。他像所有年輕男孩一樣,愛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話,偶爾深沉。小金看他也開始玩小女孩才玩的QQ秀,知道他在討好,心裡偷笑。他倆廣州同城,小金在小店做文員,他在修車鋪打工,聊著又發現,都在白雲區,於是約到遊戲廳,從下午兩點玩到夜裡十點。他穿牛仔褲T恤,煙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底碾滅,是小金比較喜歡的有點痞氣的類型。

小金從小父母離異,媽媽帶著她嫁了別人。媽媽在她口中是「有她不如沒她」的「自由」的女人。小金16歲開始工作,到軸承廠流水線上做鋼珠。

他也是離異家庭小孩,12歲工作,給人打雜。原來都是苦娃子,說起吃過的苦互相很懂。一星期後他們在一起了。在廣州打工蠻苦,掙得少生活成本也高,他打算回雲南老家發展,他對小金說,如果你願意跟我去闖蕩一個不一樣的人生,那就跟我走吧,我家有蘋果地,我還可以跟我爸去工地上班。小金說,好吧。

在雲南,小金和男朋友父子一起生活,在家做個懶散的家庭主婦,喊他爸公公。雲南人吃洋芋作主食。她第一次嘗雲南洋芋,真甜,像蘋果。公公教她煮,又配合她的飲食習慣,買了一大袋米。男朋友每天和父親上工地攪混凝土、搬磚,早上8點出門。留她在家睡到自然醒,起床洗衣服,下午準備晚飯。三個人一塊兒在小桌上吃,天南海北瞎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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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次上街貪玩沒趕上做飯,公公回家自己做了,沒多責備,只說,明天記得提前做飯,上班不容易。她跟男朋友嚷嚷村裡沒有網路和電腦,男朋友就給她安,裝完說一句,「電腦有了網有了,能好好做飯收拾家了不?」

小金不勤快,不愛做家務,天天玩遊戲。男朋友挺大男子主義,天天念叨她:你一個女人,能不能收拾一下屋子,能不能去晾一下衣服,能不能打扮打扮……嘮嘮叨叨可煩了。可公公說她兩句,他就站出來維護,「這是我找的女人,能不能對她客氣點,給她點時間能變好,她不會我教她」。

有時候一氣之下帶她到街上瘋玩一天,回來哄她:「心情好點了沒?明天能不能繼續幹活啊?」小金覺得被寵溺,心裡挺高興。

男朋友給她唱《做我老婆好不好》,小金聽哭了。她從小到大沒被人保護過。現在,他們決定此後的日子風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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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小金懷孕了。他們決定要這個孩子。到男朋友家的這段日子,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家。家庭生活真好,平凡的喜怒哀樂踏實又舒心。她想,孩子能讓他們更加成長,她能想像到更溫暖的未來。

小金懷孕的時候,男朋友照顧他,想吃什麼都給做,一個男人天天拎著兩桶衣服到泉邊洗。她生了個女兒,男朋友和孩子爺爺都很疼。家裡沒有女性長輩教他們帶孩子,小金總是百度媽媽經,她變得很耐心,男朋友也學會了給孩子換尿片、洗澡。兩個人都成長了不少,想努力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充滿愛的家。

男朋友對她說:「回頭咱去扯個證唄,跟我這麼久總得給你個名分。」馬上小金就20了,他們計劃等她一到法定結婚年齡,就名正言順結婚。

可沒等到那天,男朋友就被抓走了,家庭生活戛然而止。

男朋友因為偷盜古墓被逮捕。三個月前,他已經逃到廣東避風頭。有一天他給小金來電話,說有預感,逃不過,如果真的進去了,希望她和孩子一切都好。第二天,小金就收到通知逮捕的簡訊。那是2017年10月,小金覺得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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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懊悔。有了孩子以後,男朋友想多掙錢,開始做古董生意。她早覺得古董真真假假的,有風險,但他說,只是幫忙在古董市場倒倒貨,一點小生意,她便沒當回事。早知道做的是這種事,說什麼她也要攔下來。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人進去了,家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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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男朋友的案子開庭。她一個人去了。他看到小金孤零零地坐在旁聽席,驚喜得像個不受控的小孩,頻頻轉身。他們隔著距離說話。

「你怎麼會來?」

「來看你啊。」

「女兒呢?」

「你就知道問女兒,你不會問問我好不好嗎?」

小金哭起來。他扭回身,他不能亂動。她聽著法庭上從頭到尾仔細陳述男朋友犯下的罪行,又惱恨,又難過,眼淚止不住。開完庭,法警押著他往外走,她追上去,抱了抱他。從法庭到警車那短短的半分鐘,她有好多話,好多問題想對他說,千言萬語在嘴邊,只憋出一個字,「滾」。他被押到后座,透過窗戶扭頭看她,滿臉都是難過。車開走了。

第一次去探監,男朋友上上下下看她,看到她手臂上在上班路上摔傷磕出的疤,一下哭出聲來。小金說她等他出來。他說,出去咱們就去拍結婚照。

小金到安徽跟媽媽一起生活,她找了個客服工作開始上班。她把女兒寄到了孩子奶奶那兒。小時候媽媽帶著她嫁到新家,那日子不好,她有點陰影,不想讓女兒重蹈覆轍。媽媽讓她放棄孩子重新找個男人。她說,日子是我自己過的又不是你過的。她已經原諒他犯的錯了。男朋友判了兩年多,不長,她願意等。也有一些時候她心慌,怕兩年之後他們形同陌路。但男朋友每月一封的來信總是來得準時,她哭著讀,讀完心裡就更堅定了點。

12月,天冷了,小金又坐了一天車去探監。男朋友開口第一句就是埋怨:「你來幹嘛,不知道來一趟有多麻煩啊?」他眼眶裡淚水打轉,又憋著股大男人勁。她鼻子一酸,又強壓下去,心想,不能兩人一見面就哭啊,哭了更不好受。

她索性撒嬌,「想你才千里迢迢來啊,你個沒良心的」,又逗他,「我不來看你跟別人跑了你怎麼辦?」他就笑了,「那我出去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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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霞和大劉是因為一盤炒土豆絲兒認識的。趙霞是濟南商場收銀員,大劉是商場樓底夜市廚子。趙霞是熟客,每次晚班十點下班就下樓點一份土豆絲蓋飯。趙霞21歲,大劉25歲,老闆一看挺合適,拚命撮合,不收土豆絲錢。

趙霞犟脾氣,每次正好的錢一扔就走。後來聽人都誇大劉人好,開朗,早上四點起來干快餐直到下午兩點,歇一會兒傍晚六點又出來擺夜攤,肯干又踏實。她覺得不錯,互相加了QQ。大劉很殷勤,聊了一段時間,趙霞同意處處看,事先聲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話趁早滾蛋。

不久大劉就帶她回家見爸媽。2010年兩人結婚。婚後挺苦,租住在一棟自建房裡一間小屋,上廁所要出門。趙霞很快懷孕了,他們換了個大點的公租房。2011年孩子出生了,大劉辭職在家伺候媳婦坐月子,月子一結束,他又打兩份工,白天在學校食堂,晚上夜攤炒龍蝦,賺錢很努力。幾年後,夫妻倆開了一家燒餅店,每月能賺小一萬,生活穩穩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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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倒霉事接連來了。先是趙霞媽癱了,她忙著照顧老人,店裡的事全丟給大劉。接著燒餅店又因為違章建築被拆了,一家人收入也沒了。老人一病,花銷很大,兩口子天天著急。

正好五月份時,有個認識十多年的朋友老關找大劉當司機,和他一起跑一趟活。他們一路從濟南開到安徽,又開到福建。大劉開車,看老關總在后座弄電腦,問他弄的啥。老關說,發一些騷擾簡訊,不是好東西,你別知道了。大劉覺得不對勁,這趟回來就不再去了。

六月,他和另一個哥們兒一起開了家外賣店,剛開第二天,一大幫人突然進店裡,帶走了大劉。趙霞突然接到外賣哥們兒電話:「嫂子什麼情況,劉哥得罪誰了被帶走了?」親朋好友四處打聽,毫無頭緒。趙霞急瘋了,給老公撥了無數個電話,總是無人接聽。晚上八點,電話打回來了,她鬆了口氣。

接起來一聽,電話那頭是地方刑警隊的警察,說,你老公涉嫌詐騙,我們帶他回去調查。她求警察讓他老公接一下,大劉只匆匆說了句,我過兩天就回來,照顧好家,接著就是嘟嘟嘟的忙音。第二天下午電話又來了,通知她大劉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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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霞給她做警察的表哥打電話,張口就哭了。這麼些年家裡都是大劉撐著,她好像一下丟了主心骨,驚慌失措。她哥勸她別急,指點她一步一步走正常流程。接著她又是往看守所里送衣服存錢,又是請律師會見。

她的神經已經脆弱得就像一根綳著的頭髮絲,天天吊著一口氣跑案子、照顧老人和孩子,大半月瘦了三十幾斤。更崩潰的是,大劉的哥哥就開始找事兒,開始時,言語間總暗指他弟弟倒霉就是因為娶了趙霞這麼個倒霉女人。

她和大劉哥跟律師一起去蚌埠,出門時聽到嫂子和他哥嘀咕,別花一分錢,他們家事讓她掏錢。趙霞出了所有人的車票錢,到了地方,他哥買瓶水都管她要錢。回來以後更是變本加厲,每天發簡訊罵她,說家裡的房子沒你的份兒,還說,大劉不離婚,就不認這個弟弟。

接下來就是賠錢——查出來大劉要賠五萬,老關要賠八萬,賠償給受害者才能要諒解書。趙霞開始四處借錢。大劉的朋友湊了一些,趙霞娘家又掏了一些。她給婆婆打電話借錢,婆婆說,我沒錢,他願意判多久判多久我沒辦法。趙霞一聽這話心就涼了。賠完錢,律師說案子要繼續等,再沒有一點音訊。

九月,趙霞媽沒了。大劉哥還在發罵人簡訊,全是侮辱人的句子。趙霞徹底崩潰了,她每天吃不下飯,夜裡睡不著,看著天花板胡思亂想,想他到底為什麼犯事,想他過去對她有多好,想他在裡面過得好不好,想他哥那些罵人的話,腦子裡亂成一片。

她自己跑精神病醫院看病,大夫說吃藥也幫不了你,必須自己想開。閨蜜看不下去了,拉她去爬山,到了山頂,讓她喊,她在山上嗷嗷大哭。她逼著自己找了份辦公室的文員工作,一方面掙點錢,一方面也怕自己在家憋瘋了。

杳無音訊的幾個月後,大劉在看守所的一個獄友出來了,給趙霞帶信。大劉說,他在裡面過得很好,和外面一樣,就是沒法掙錢。他叮囑,你胃不好,別不吃飯,照顧好孩子和老太太。他還不知道老太太已經去世。幾句簡訊看得趙霞心裡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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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三月,趙霞終於接到法院開庭通知。她特地上千峰山拜了拜,祈禱能有個好結果。臨行前,她表哥交代她到了法庭求求情,講講家裡困難,好好說,別哭哭啼啼惹法官煩。

法庭上,趙霞一看到大劉,立刻哭得不行。他原本是個一百八十多斤的大胖子,整個兒瘦了下來。大劉沒哭,不時回頭沖她眨眨眼。

法官宣讀案情,趙霞才搞清楚,原來五月跑的那一趟是電信詐騙。後來律師告訴她,大劉被老關坑了,老關指認他發的詐騙信息,其實他毫不知情,他什麼也不懂,一著急全認了。判決結果下來,有期徒刑三年。趙霞不服,又提起上訴,最終仍是維持原判。

判決下來後過了一段時間,趙霞突然接到婆婆的電話。婆婆沒好氣地說:「他哥查出來他下哪個監獄了,不用告訴你,我們過兩天就去見他。「媽,下哪兒了,你告訴我!」她一下慌了,她沒有接到任何大劉下監的消息。婆婆說,「反正我們知道了,不告訴你。」

下監了怎麼能不告訴她呢?趙霞心寒了。娘家親戚都猜,是不是大劉估摸著她娘家給他花錢花得差不多了,用完就甩了?她給表哥打電話,說不想等了,她感覺一切都白付出了,不知道等來的結果是什麼。

她哥把幾個親戚說了一通,託人找關係打聽到他在哪個監獄,又勸她:「你們之前夫妻感情多好,大劉也是個挺好的人,這中間是不是有誤會?瞎琢磨能琢磨出個啥。反正知道地兒了,看守所周二能會見,你就買周一晚上的票正好周二到,去見見他,有什麼誤會說一說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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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晚上她坐公交去火車站,突然接到了大劉的電話。原來他給她打了七八個電話,但由於手機的防騷擾設置都沒接到,正巧在她奔他去的路上,接到了。她說她在去的路上。大劉說,你來幹嘛,把這點錢給孩子買點好吃的或者給我打過來花,也比大老遠跑這一趟強啊。他開玩笑:「你這些年還沒看夠我啊?」「沒看夠」,趙霞說。

趙霞坐了一晚上火車到合肥,又倒大巴,再打計程車,十多個小時後,終於見到大劉。望著他,很平靜。大劉反倒哭了起來。大劉問,一共花了多少錢?她說,十幾萬了,又把幫忙的親戚朋友一一說給他聽。大劉嘆了口氣,「欠家裡人太多了,出來一定報答。」

大劉每個月會給家裡打兩通電話,一次只能打五分鐘。每次,趙霞總讓孩子先跟爸爸說話。他們在孩子面前統一口徑,爸爸去新加坡工作了。大劉寵孩子,總帶他到山裡玩,孩子跟爸爸親。他在電話里老問:「爸爸你還多久回來?」大劉說:「還有一年多。」孩子就說:「你努力掙錢,我也努力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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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七歲了,懂事,省心,嘴裡總掛著爸爸。趙霞帶他去超市,買了四個梨,孩子就說:「等我爸爸回來了我們就買六個梨,爸爸兩個,媽媽兩個,我兩個。」

趙霞逐漸適應了自己撐起一個家的日子。她上班掙錢,照顧兒子,精打細算過日子,每月攢下微薄的錢,準備慢慢還帳。家裡燈壞了,閥門壞了,她自己修,自己換。她學會了調節情緒,覺得透不過氣時,她會找個角落哭一場。同事都說她特別爺們兒,喊她「霞哥」。

她每個月給大劉寫一封信,無非是叮囑他吃好睡好,再說說家長里短,外邊的事。實在沒內容寫了,她就學著抖音里很紅的分頁生日祝福,用彩筆給他畫了一疊卡片,分頁寫著:「這是我給你的禮物」,「很開心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生活有酸甜苦辣,路上有風吹雨打」,「你從未皺過眉說過害怕」,「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也是你」。卡片上點綴著笑臉和氣球。

還有一年多,大劉就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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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突然發現,耍了六年的男朋友是逃了十八年的逃犯。

不好的預感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月。林琳每天晚上都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三四點總會被一股好像從門口劈頭吹來的風驚醒。她心狂跳,看狗還趴在地上睡得好好的,覺得應該不是靈異事件,心裡莫名其妙的不安。

2018年11月8日晚上,她下班挺早,馬上就要到雙十一折扣了,她正刷淘寶挑鞋子,男朋友的電話打進來,她接起來問:「幹嘛?」那邊說:「你馬上打車來派出所一趟。」接著警察接了電話,報了派出所具體地址。

她趕緊趕去派出所,警察在門口等她,見她就說,「你知不知道那個陳陽,他是逃了十多年的逃犯,他漂白了兩次身份了,不叫這個名字,電視劇才會演的情節哦」。林琳懵了,警察的聲音從耳朵里進去,打在腦子上,腦子是木的。警察把她帶到一個屋子裡,陳陽戴著手銬坐在凳子上,她立刻哭起來。

林琳和陳陽是2012年認識的,那時林琳還是音樂學院的學生,他們有共同的朋友,一起吃了一頓火鍋。陳陽穿一件黑色外套,理個平頭,一米八的個兒,但有點駝背,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他要了林琳微信,此後就總找她聊。

陳陽樣子很普通,沒什麼氣質,林琳沒看上。可他好會哄人開心,噓寒問暖,罵他不理他,他也不生氣。後來聊起來,他說自己從小沒父母,林琳覺得他好可憐,心就軟了。那年有個盛傳的謠言,12月31日是世界末日。林琳想,都要「世界末日」了,耍個朋友吧。兩人就開始談戀愛。

林琳家裡在成都給她買了房子,她讓陳陽不要浪費錢租房了,住到家裡來。他們像普通情侶那樣經歷了熱戀的甜蜜,也有矛盾爭吵,漸漸過了磨合期,老夫老妻似的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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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務陳陽基本包了,打掃衛生,做飯,遛狗。他陸續做了好多工作,干過保潔,賣過衣服,也去保險公司上班,哪個工作都干不長,一會兒說同事合不來,一會兒說不掙錢,總是干幾天就不去了。

林琳因為這事跟他吵了好幾次架。她畢業後在培訓機構教鋼琴,一個月能掙一萬。陳陽掙那點兒錢自己都不夠花,每次到手三百四百的就轉給林琳,他要花錢再跟她要。

陳陽帶林琳見過他姑姑,說他們結婚了。她姑姑就讓她養好身體,以後生娃娃。他也帶她和小學同學一起吃飯,飯桌上聊小時候,大家都說他成績好,又是孩子頭,天天帶他們出去玩。他挺能交朋友的,但總是隔一陣兒新結交一批。

林琳偶爾問,那個誰誰不是玩得挺好怎麼最近不聯繫了。他就說,朋友?你要沒錢沒勢誰把你當真朋友,過段時間不聯繫就淡了。她偶爾提議走走親戚吃個飯,他就說,親戚?親戚有什麼用,最多吃個飯,你真要找他們借錢幾個願意幫你?

林琳說,那就只有父母靠得住嘛。他說,父母也不見得靠得住。陳陽有時會展現出這種冷漠,林琳就怪他現實得過分,但想想他的家庭,心裡又有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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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林琳媽媽見過一次陳陽,很不滿意,覺得他不上進,又不好直接把他否定了,說給他一年時間,看他能不能好好奮鬥。媽媽走後他挺喪氣,說,你媽媽人很好,但我也沒辦法。林琳就惱火了,為什麼不能努努力,找個踏實的工作穩定上班就行了呀?她受夠了,她快三十了,想找個靠譜的男人結婚,她要跟他分手。

陳陽搬走了,在她家附近租了個房子,隔三差五找她,常常說沒錢吃飯了,林琳就給他轉幾十塊,又罵他,「一個大男人一頓飯錢都沒有」。罵完陳陽哄哄她,她就心軟。拖拖拉拉總分不掉。

他每天回來給林琳遛趟狗,做晚飯,做完就走。十月她生日,他給她買了蛋糕和禮物,過完生日十一點多了,林琳留他,他還是回了出租屋。

也許那時他感覺到危機,警察在九月給他試探性地撥了個電話,他沒有接,但有所察覺。可終究躲不了,11月8日下午,警察直接到他租的房子里將他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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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從他屋裡找了幾件保暖的衣服送到派出所。她在外頭等著,警察把戴著手銬的陳陽押上車。他見她抱著衣服哭得像個傻子,一路跟她說,「對不起,耽誤你這麼多年,快找個好人嫁了」,後來他也說不出話了,看著她,臉上很捨不得。

這之後她再也沒有陳陽的消息。她去找刑警大隊長問到底怎麼回事。大隊長說,他十八歲時犯了綁架罪,蹲了兩年監就越獄了,一直逃到現在。他有父母,但他父母從沒看過他一次。林琳就著急了,只有直系親屬才能給他開卡打錢,他父母不管他,自己這兒干著急卻無能為力。隊長就說,妹妹你太傻咯,這是他應得的,你就當失戀了吧。

剛出事那幾天,林琳吃不下睡不著,嗓子啞了,話都說不出來,又恨他,又擔心他。她還想幫他找律師,到頭來一溝通發現連他身份證號自己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他一直用的假身份。在單位,她會努力保持正常狀態,盡量跟同事有說有笑,一扭過頭臉上就沒了表情。

上課時學生在前面彈琴,她坐在後面聽,突然眼淚就流出來,她趕緊擦乾眼淚揉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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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她都夢到陳陽,他坐在她對面,林琳把白天腦子裡轉的一大堆問題一股腦拋過去:「當初為什麼要綁架?為什麼要越獄,就蹲幾年二十幾歲出來再遇到我,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結婚生活?到底愛沒愛過我,還是隨便找個女人就可以?」她一會兒說「我恨你」,一會兒說「原諒你了」。夢裡陳陽也不回答他,拉著她的手笑嘻嘻地看她。

這樣持續了一個月。月底,林琳表妹結婚,她回老家。婚禮上大家都喜笑顏開,她提不起勁兒。辦完婚禮,她跟媽媽把事情徹頭徹尾說了一遍。她媽媽說,怪不得哦,好多事情回頭想都明白了。傾訴完,林琳心裡好受了很多,晚上不怎麼做歇斯底里的夢了。她刻意不去想這件事,只是有時看到電視里戀愛的片段,還是非常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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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最好的葯。一個多月過去,很多想不通的事都想通了。林琳不恨他了,只當自己談了六年的戀愛結束了。現在,她挺想儘快找個好男人開始新的戀情,儘快結婚。可談戀愛哪有這麼容易,她不再像六年前那麼傻乎乎了,她變得很警惕,遇到長得帥的,無事獻殷勤的男人,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騙子?

她想到陳陽在裡面坐牢,沒人關心他,覺得可憐,想再等幾個月,如果能等到他的來信,告訴她有沒有辦法給他打錢寄東西,她還是想幫幫他。這回他得在裡面關十幾年,出來就要五十了。林琳想,如果他們還能見面,她不會假裝不認識,或者只是做個朋友吧。

林琳覺得人挺奇怪,漸漸地,她再回想六年的感情,不好的事都忘了,腦子裡總浮現美好的回憶。她覺得陳陽沒有那麼壞。她記得他們曾經討論過要不要結婚生子的問題。他說,我倒是想,可我這個樣子跟你結婚,要把你拖累了,你趕緊找個人嫁了吧。她就說,我要結了婚,我們倆這算什麼關係?

他說,親人,你是我永遠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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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遇到電器壞了,水管漏水,他都很利索地處理好,很有男主人的樣子。他還喜歡開車帶她到周邊景點自駕,酒店貴,他們晚上睡在車裡,林琳什麼也不用管,他給她捂好被子,一切收拾得妥當。

陳陽不喜歡小動物,他們撿了條流浪狗,林琳非要收養,他就好好照顧,狗生了三個崽崽,他還拿針線給他們縫了個被窩。小狗崽林琳也捨不得送人,怕所託非人,家裡就養著四條狗,兩隻貓。他天天負責遛狗,拖地。

現在沒人幫她遛狗拖地了,林琳天天累得夠嗆。但好在有它們陪伴,她每天下班回到家不會覺得空落落的。

陳陽剛進去時,林琳就在網上找到一個獄友家屬群。一開始,她天天在裡面問各種流程和法律問題,也問裡面生活的情況。群里天天都有新人加入,像她當時一樣焦急無措,現在她也可以幫助解答一些問題了。群里的家屬們互相問,你家多少年、你等不等?

林琳發現,判十年以下的,結婚的,大多數願意等;沒結婚的,十年以上的家屬,會悄悄退群。

群友們會為等待的故事感動,也沒人指責那些選擇放棄的姑娘。同為女人,她們理解,蹲個幾年還有盼頭,十多年的,就算女人願意等,時間也等不起呀。歲月對男女很不公平,十幾年後,男人出來,女人已經老了,青春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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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編輯=宛冬

採訪+文=李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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