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觀念主義和西方現代藝術：論哲學和藝術的關係

1907年，奧地利象徵主義畫派畫家古斯塔夫·克林姆創作了他一生極具代表性的畫作——《吻》，這一畫作如果放置於整個西方藝術發展史的歷史進程來看，這一作品預示了1880年到1930年整個西方藝術史上原始主義浪潮的高潮。

原始主義，正如它的名字所揭示的那樣，這一主義旨在通過對於往昔人類歷史上的原始社會時期的文化藝術作品的學習、模仿，從而達到一種新奇的藝術衝擊力，表現新思想的藝術形式。

和其他現代藝術形式類似，原始主義以及後來的所謂立體主義、未來主義、新造型主義、波普藝術以及後現代藝術，這些藝術觀念和藝術流派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新銳性，這種新銳感滲透在他們藝術作品的表現力當中，體現在藝術手法上就是他們採用現當代的藝術形式。

如果我們用一種邏輯思維來整合所有我們所看到的現代藝術形式的話，我想「觀念藝術」以及「觀念主義」可以作為我們整個現代藝術的總結。

實際上，現代藝術的起點，比較普遍的看法是從對「藝術」這一概念的質疑上開始的。西方最早以藝術作品的形式公開表達對於藝術懷疑的藝術家，是杜尚，他把現代工業品——一個小便器——經過他稍微的改造之後，送到展覽館展出。這一帶有戲謔場景的藝術作品也被認為是最具有「藝術」破壞力的作品，因為他真正從藝術的角度上消解了藝術和非藝術的界限，模糊了藝術和非藝術品的隔閡。

而之所以說這是觀念藝術的肇始，是因為藝術作品本身就帶有藝術家所要傳遞的話語存在，本身就內蘊著藝術家內在的生命訴求。

試想一下，當一位藝術欣賞者走進博物館，準備欣賞那些在他心目中無比崇高、正確的藝術品時，一個人類生活中習以為常、甚至處在最尷尬場所的小便池也堂而皇之地擺放在博物館中，甚至被當作一件藝術品在供奉，那麼這件藝術品本身存在就內在的使得觀賞者在頭腦中浮現出一連串問題：

這也可以稱之為藝術么？藝術和非藝術的界限在哪裡？我們應該如何界定藝術？

所以，杜尚在這件藝術作品上所投入的，不是對於藝術作品本身所要呈現形式的苦心經營，而是對於藝術理念的創新想法。當他以一種玩笑的手段對藝術真正的定義進行質疑後，這場不可阻擋的藝術革命潮流就隨之為後世的藝術家們敞開了大門，他們可以用任何東西、任何物件來表達他們的情緒、觀點、想法。

所以，小便池在博物館裡作為藝術品，它承載的不是小便池本身這個物件，而是杜尚的想法。

由於人類思維並不具體可感，所以傳遞想法就必須藉助一定可以感受到、接收到的物質形式，所以現代藝術作品常常不擇手段的使用各種事物來表達他們千奇百怪的想法，而且這就像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思想競賽，沒有人真正可以猜得懂現代藝術家們，他們千奇百怪的藝術形式和藝術作品背後真正的動機和所要傳遞的信息。

假設藝術是難以界定、無遠弗屆的，那麼藝術家和藝術作品與其他學科，尤其是那些表達人類思維和思想的門類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1972年，英國泰勒美術館收購了一件奇怪的藝術品，這件藝術品是由美國藝術家卡爾安德烈創作的，被名之為《等價物8》，具體來說，它是由120塊磚頭組成，被按照特定形式組合在一起，泰勒美術館居然花了高達2000英鎊收購了這件藝術品。

但是，就連這間博物館真正的掌管者——尼古拉斯塞羅塔爵士，都不得不承認，博物館每選購一批藝術品，或者說有新的作品展覽之際，他常常「害怕」，並且不知道該和面對這些藝術品，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想才好。

這就展現了在當代藝術作品中，藝術家真正的藝術創作和他所要表達的藝術理念之間的隔閡，這種隔閡主要是作為藝術欣賞者，無法從紛繁複雜的藝術形式中體察到藝術家真正的想法和動機，更不用說那些晦澀難懂的藝術理念了。

作為經過非理性分析和思考的藝術觀點，藉由藝術家的藝術表達可以很輕易的呈現出藝術作品的形態來。但是他能否經過大眾各種差異化的理解，就很難說了。

如果我們說藝術是藉由一定的藝術形式來表達人類非理性的思維和情感，那麼站在藝術對立面的，就是哲學，它是人類理性思維的精華，經過種種非理性現象和事物的思考後，抽象出具有概括意義的規律。

藝術和哲學之間可以架構起溝通橋樑的學科是美學，美學是一種抽象的概括，它是對具體可感和紛繁複雜的藝術形式提取淬鍊後的精華。

如果說在藝術中具有哲學思想和哲學影響的影子存在，那麼哲學和藝術之間的分界線仍然是存在的，因為哲學訴諸于思維，邏輯、推理和判斷是它主要的工具，而非藝術具體可感的手法。哲學對藝術的影響，主要體現在藝術家身上，藝術家對於哲學思想的接受會在頭腦中以各種形式表現出對這種哲學理念的反饋。

比如李白和杜甫，這兩位盛唐時代著名的詩人，他們就深受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影響，詩仙李白信奉老莊，所以他的作品飄逸絕塵，有不出世之美。而杜甫則信奉儒家孔孟之言，一生以國家和天下為重，其藝術作品常常展現出對於家國人事的關切。

2016年，上海三聯書店出版了劉雲卿的一本書——《維特斯根坦和杜尚》，這本書以非常新奇有趣的形式，描寫了主人公「我」邀請杜尚和維特斯根坦展開一段對話。

而在杜尚實際的生活中，維特斯根坦確實對杜尚產生了非常重大的影響。維特斯根坦，這位現實中反哲學的哲學家，在某種意義上啟發了杜尚對於藝術定義的消融和模糊，在某種意義上，他的思想也受到了維特斯根坦的影響。

所以，整個藝術史上，尤其是現代藝術史上那些具有革新意義的藝術家們，他們思想最底層總能找到一個可以依託的哲學思想或者說他們賴以產生藝術靈感的哲學原型，但是這些哲學理念本身並不構成藝術，也無法代替形象具體的藝術形式，他們作為有所交叉的學科，是單獨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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