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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蜀:評《古籍定級標準》對「影刻本」「影抄本」的定義及其他

一、影刻本

影刻本和影抄本是中國古籍中非常重要的兩種版本。它們是如何製作的,歷來說法較多,近查《漢文古籍特藏藏品定級 第一部分:古籍》(以下簡稱《標準》)的定義為,「影刻本 依據某一底本覆紙影摹其圖文及版式,再行雕刻木版,經敷墨覆紙刷印而成的古籍傳本」。此定義似有以偏概全之嫌。首先,清後期不少影刻古籍採用了照相技術,印出紙樣直接覆版雕刻。例如《古逸叢書》之《玉篇》,原本為日人柏木探古藏,相傳為唐宋間物,柏木秘惜殊甚,承柏木提供照相本,始得刊入《古逸叢書》。當時日本以照相法複製翻印古籍盛行,技藝精湛,《古逸叢書》成書快質量高,當普遍採用照相法,絕不止一部《玉篇》。照相法影刻舊籍不僅模擬度高,效率也比手工摹寫高得多。(圖1 古逸叢書 玉篇)

圖1 《古逸叢書玉篇》

其次,用「底本覆紙影摹」的方式儘管存在,但數量不會多。因為明清時期的宋版書已成稀罕之物,用薄紙直接覆在書葉上描摹,極易污染底本。而且線裝書不易鋪平固定紙張,遇訂口較緊的書更難操作。為此,多數情況下會採用非接觸(底本)式的摹寫法複製原書,如「對臨法」。華蕾《古倪園本刊印考》一文說:「袁廷檮在轉模宋本的過程中使用了不同的手法:梅瓣與枝幹部分用的應該是雙鉤法,因此連飛白都與宋本無異。花蕊用的是對臨,所以有時連數量都有出入」(《圖書館雜誌》2010年第6期)。所謂對臨法,就是非接觸描摹法。其實梅干與枝幹部分也未必不是用的「對臨法」;花蕊與宋刻出入大也未必由「對臨法」所致。在影宋刻本中恣意改動文字,甚至行款的現象並非個例。如《古逸叢書》影刻古籍時,就曾對其中《莊子註疏》《廣韻》等進行篡改(見《日本訪書記》卷七、《文祿堂訪書記》卷一元刻本《廣韻》楊守敬跋)。張元濟在宣傳《四部叢刊》忠實於原作時說:「近代影刻舊本,如黃丕烈《士禮居叢書》改小原書(重刻明嘉靖本《周禮》),黎庶昌《古逸叢書》移動行款(《杜工部草堂詩箋》),茲編力矯斯弊,識者鑒之《四部叢刊例言》」。黃丕烈影刻明本《周禮》將原書尺寸縮小,在照相技術未出現前,只可能採用非接觸式方法,獲得等比例縮小的刻版。

那麼非接觸式描摹,如何保證影刻之書的行款尺寸和字形與原刻大體一致呢?《刊印考》以為:「格紙抄書早已蔚然成風,而袁氏貞節堂也印製過數種不同的套格紙抄不同的書。筆者猜想,影模《梅花喜神譜》時袁廷檮可能也是先製作了套格紙,然後才著手臨字、花和版心、魚尾。」此話非常有理,「套格紙」臨摹,與今日練習書法時採用的回字格、九宮格、米字格等「格臨紙」,功用相同:按照原刻版式、文字尺寸製作出兩套「套格紙」,即可將文字的間距和筆畫的位置定位,「對臨」出與原刻一般大小的複製品,即使縮放也不在話下。

當然,對臨法畢竟不是照相,達不到「纖毫畢現」的模擬程度。操作者臨摹文字時會一氣呵成,在大致保持原刻字形的情況下,也留下自己特有的筆跡特徵。這在《刊印考》對影刻本《梅花喜神譜》的考證中也有論述:翻刻本對比原書字形,「其實是有一點走形的。袁廷檮沒有亦步亦趨,既在間架上儘力保留原書版刻的特徵,又在筆劃的起承轉合處帶上了自己的用筆習慣。所以我們甚至會覺得,古倪園本比景定本更自然而不像翻刻本」。我們拿幾部影宋刻本與原書進行對照,即可發現都存在上述現象,只不過差異的程度不同而已。

影刻本有時會將原刻的藏書印予以保留,也會刻上自己的相關印章。但因技術上的原因,印章與葉面上的文字和欄線是不能相交的,為此有兩種處理方法,一是移動原刻印章的位置,二是去掉局部相交的欄線。(圖2 -6宋本及影宋刻本《梅花喜神譜》)

圖2 宋刻本《梅花喜神譜》1

圖3 影刻《梅花喜神譜》1

圖4 宋刻本《梅花喜神譜》2

圖4a 影刻《梅花喜神譜》2

圖5 宋刻本《梅花喜神譜》3

圖6 影刻《梅花喜神譜》3

除了標明影宋刻本的版本以外,還有一類「仿宋刻本」,也是採用對臨法翻刻的,效果不比影刻的差。此類書甚多,這裡僅舉一例,清嘉慶九年孫氏五松書屋和清光緒元年洪氏仿刻的《說文解字》。二者仿刻的祖本均為國圖藏宋刻元修本。光緒本又轉刻於嘉慶本。(圖7-15三種《說文解字》)

圖7 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1

圖8 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2

圖9 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3

圖10 清嘉慶九年孫氏五松書屋仿宋刻本《說文解字》1

圖11 清嘉慶九年孫氏五松書屋仿宋刻本《說文解字》2

圖12 清嘉慶九年孫氏五松書屋仿宋刻本《說文解字》3

圖13 清光緒元年洪氏仿宋刻本《說文解字》1

圖14 清光緒元年洪氏仿宋刻本《說文解字》2

圖15 清光緒元年洪氏仿宋刻本《說文解字》3

二、影抄本

《標準》對影抄本的定義是:「依據某一底本覆紙影摹其圖文及版式而成的古籍傳本,又稱影寫本」。這個定義也失之偏頗。實際上影抄本更多的採用了對臨法摹寫而成。

影抄本相對於影刻本來說,少了刻版和刷印兩道工序,成書的難度小了不少,因此數量比影刻本多得多。影抄本的模擬度不如影刻本,因刻版自有其特殊的雕鑿痕迹,與書寫的筆跡是有區別的。總體上看,影抄本的筆劃比原刻本纖細,稜角不明顯,筆鋒較為犀利。並且,影抄本由於工藝相對簡單,成書較易,不免隨意性大增,如清影宋抄本《東家雜記》不僅字形與原刻相差懸殊,甚至還恣意更改文字和行款,宋本卷上第一葉第二行「右朝議大夫」,影抄本變更為「左朝議大夫」,而且第二、三行的字數也發生了變化。(圖16-17)

圖16 宋刻遞修本《東家雜記》

圖17 清影宋抄本《東家雜記》

有些影抄本雖保留了原刻的版式,字體字形卻獨樹一幟,例如清影元抄本《國朝名臣事略》便是如此。這還能算作影抄本嗎?但有關古籍目錄就是如此著錄的,而且目前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來界定影刻或影抄本與原刻的相似度。大概行款不錯,文字內容照舊即可。(圖18-21 《國朝名臣事略》)

圖18 宋刻本《國朝名臣事略》1

圖19 宋刻本《國朝名臣事略》2

圖20 影宋抄本《國朝名臣事略》1

圖21 影宋抄本《國朝名臣事略》2

即以明末著名藏書家出版家毛晉為例,曾影抄宋版書數十部,對質量要求極高,但晚年遭遇戰亂,抄書高手難覓,影抄殘宋本《杜工部集》時,只得以「蒼頭」劉臣操筆為之。後毛晉將此影寫本《杜集》授予其子毛扆時曰:「其筆雖不工,然從宋本抄出者。今世行《杜集》不可以計數,要必以此本為祖也,汝其識之。」毛晉以為,影抄之「不工」並不影響其「從宋本抄出者」的價值。其實無論照抄,還是對臨影抄,只要按照原書的行款抄寫,就不容易出錯,故不少明清抄宋刻之本雖未註明影宋,亦實為影宋抄本,如清抄本《王黃州小畜集》、明抄本《外台秘要方》等。

《自莊嚴堪善本書目》中有一部《劉賓客文集》三十卷,冀淑英先生著錄為「明範氏卧雲山房照宋抄本」。該文集估計只保留了版式行款和文字內容,並未模仿原刻的字形。說其「照抄」比「影抄」更加貼切,但僅見此一例,恐難以推廣。(圖22 《劉賓客文集》)

圖22 明範氏卧雲山房照宋抄本《劉賓客文集》

明代早期的影抄本常見無格白底的,但文字字形的模擬度很高,略具刻本之風貌。(圖23-25 明代影宋抄本)

圖23 明影宋抄本《龍龕手鑒》

圖24 明影宋抄本《唐書直筆》

圖25 明影宋抄本《新唐書糾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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