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江必守淮:當年的隊伍,是否還能重演輝煌的龍潭之役?
文|江上葦
自古南北相爭,南方守江必守淮是一般常識。若北方已奪取兩淮,臨江而陣,則萬里長江不能處處金湯,一點突破即全線皆潰,所以長江防禦戰歷來不好打。但也不是沒有打得好的特例,如南京周邊咫尺之內,就有宋金采石之戰這樣著名的守江勝例。而國民革命軍1927年的龍潭之役,也是極輝煌的守江勝績。
所以在1949年初解放軍即將渡江南下之際,國民黨中許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22年前的那場惡戰。正是那一役,將國民黨從崩盤的危局中拯救了出來。而當年的龍潭英雄們,是否還能再一次挽救國民黨呢?
1949 年 2 月,國民黨軍正在江蘇南京集結
1927年夏,蔣介石分共後繼續北伐,在7月徐州之戰中被孫傳芳、張宗昌的北洋系聯軍擊敗。軍事上遭遇慘敗,再加之武漢政府攻訐,使萬般無奈的蔣介石被迫第一次下野,把南京軍政大權交與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三人共同負責。
孫傳芳取得徐州大勝後,即乘勢南下奪取淮揚,並於8月下旬渡江攻打南京。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三人指揮京滬周邊國民革命軍與孫軍在龍潭、棲霞山一帶決戰,結果孫軍慘敗,渡江南下的6萬餘人,戰死淹死及被俘者達到3/4,僥倖退回江北者不過1/4,從此北軍再無戰略反攻之力,而下野的蔣介石也於1927年底風光復出。
稍後起的國民黨嫡系高級將領,如陳誠、顧祝同、劉峙、衛立煌、胡宗南、陳繼承、熊式輝、桂永清等人,當時都以師、團長的身份參加了此役。還有一個因「皖南事變」而大名鼎鼎的上官雲相,也參加了此次戰役,不過那會兒他還是孫傳芳的師長。時在營連職任上者,則更多不勝數。而作為主角的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均把龍潭之役作為自己軍事生涯中最輝煌的一幕,濃墨重彩、大書特書。
所以在又一次慘敗於徐州之後(淮海戰役,即國民黨軍所謂之「徐蚌會戰」),蔣介石重施故技,通電「引退」,第三次下野——把政權扔給了李宗仁(代總統)、何應欽(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顧祝同(參謀總長)在名義上總攬軍事指揮權,實際軍權則抓在湯恩伯、白崇禧手中。除湯恩伯外,守江的軍政領導班子,基本上仍是龍潭戰役的原班人馬。
但「壞事」的,恰恰就是這個臨時塞進「班子」的湯恩伯。
從李宗仁的角度看,他既有相當的軍事經驗,也有守江的歷史勝績,其內心深處渴望復刻一次龍潭戰役扭轉乾坤的勝局,是顯而易見的。因此他代總統之後,一方面做出和談姿態,但另一方則仍積極籌備江防。
本著李、何、顧等大佬的守江思路,國防部第三廳(作戰)廳長蔡文治拿出了一個部署方案:江防部隊主力以南京為中心,向上下游延伸布防。因為此段江面較狹,北岸支流眾多,解放軍既可利用這些河灣枝杈藏匿渡江船隻,又可增加渡江的突然性。而江陰以下江面開闊,江北又無支流,解放軍不易偷渡,故無須重兵布防。
第二廳(戰略情報)廳長侯騰指出,依據種種情報看,解放軍的主渡方向在瓜州、揚中方面。
蔡文治則認為,解放軍的主渡方向當在南京上游蕪湖與銅陵之間的荻港。因為自荻港渡江較容易,且渡江之後可迅速經繁昌、宣城,直插長興、嘉興,切斷滬杭交通,壓迫國民黨軍主力退縮至常(州)、嘉(興)、滬三角,有利於向浙、贛兩省實施縱深席捲。因此,蔡文治建議控制主力於蕪湖、宣城、郎溪之間機動作戰,若戰況不利則退守浙贛線,便於逐次抵抗,還可與華中白崇禧集團密切協作,伺機與南渡的解放軍進行戰略決戰。
應該說,侯騰和蔡文治的判斷都是比較準確的。正對荻港方向的是華野頭號主力9兵團(屬中突擊集團)。4月20日,就是中突擊集團率先發起渡江作戰,突破國民黨軍88軍的防線,由9兵團27軍79師235團1營3連5班奪得了「渡江第一船」的榮譽。揚中方面則是大名鼎鼎的「華野一縱」20軍(屬粟裕親自指揮的東突擊集團)。
但這兩個廳長的正確意見,絲毫不能影響實際掌握軍權的湯恩伯。在湯看來,這兩個廳長不過是「瞎胡鬧」。湯恩伯的打算,是以長江防線為外圍,以滬杭三角地帶為重點,尤其以淞滬為核心。把江防主力控制於鎮江以東之京(南京)滬鐵路沿線,採取遲滯退守策略,逐步收縮入淞滬核心地帶作持久防禦——而南京,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為此,蔡文治與湯恩伯大吵其架。蔡指責湯方案是「自殺政策」「自投敵網」,在戰略及戰術上均屬下策;湯恩伯則擺出老資格,指斥蔡:「你這個小孩子懂得什麼!」(湯任軍校大隊長時曾帶過蔡)
如果說蔡文治方案尚有依託長江天塹背城借一,機動主力與解放軍決戰的小小勇氣的話,那麼湯恩伯方案就是十足的抱頭挨打,為求拖延時間,甚至連「首都」都可以丟。而這個方案又源於蔣介石堅守上海拖延時間,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秘密指示。
所以當李宗仁督促國防部撥款在南京構築防禦工事,夢想著再打一次「龍潭戰役」之際,湯恩伯卻正在秘密將江寧要塞的大炮拆往上海。至於中訓團比較好的沙發、浴盆、地毯等,也不能公而忘私,一概「搬運杭州我家交趙子安(湯的司機兼管家)收存」,還特意提醒「不好的不要」——這些東西,最後裝了兩個火車皮。而經手的京滬警備司令部總務處長葛天,也順手牽羊把中訓團庫存的自來水管、文具等裝了一火車皮,送上海變賣自肥。在湯恩伯的孝陵衛指揮所,隨時控制著一兩百輛卡車,準備逃往上海。
與22年前那個尚有一些朝氣,還能在大敵面前團結一致的隊伍相比,眼前的國民黨和其軍隊,已經腐朽得無可救藥了。
人還是那些人,但隊伍已不再是那支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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