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是一場人性風暴試驗,而女人是閃閃發亮的倖存者
有的劇,就是為了創造紀錄,然後自我打破。比如《權力的遊戲》,4月15日第八季開播。
該劇透著「凡人皆有一死」,甚至聖人先賢也不過齏粉的爽利——到第七季結束時,330個有名有姓的角色中,死亡186人,死亡率高達56.4%,而其鐵血更表現在核心人物的死亡率,遠高於小角色,可見它對「權力」本質,毫不諱言。
最公平的建築物,是墓碑,權力的毒藥,也貴在不失偏頗。如今吹盡黃沙,留下的百鍊鋼們在第八季,鏗鏘重逢。
在我看來,《權力的遊戲》,本質上是想像世界裡的一場人性暴風實驗。而在一片鐵色中閃閃發亮的倖存者,是誰?——不少曾是弱者,且大部分是女性。
相較而言,《三國演義》作為純男版本,使中國女性人物在歷史漩渦中,並未貢獻出人性樣本的價值,實在可惜。
莎士比亞所說的「女人,你的名字是脆弱」,是如何走到削肉如泥的《權力的遊戲》最終篇,「女人,你的名字叫權力」?而所謂權力,早已不僅是權杖,而是生存權、成長權、財產權、情感權,以及體驗命運,對人生的提問權。
如上諸權,才是凡人更感親切的「權力」,不正是你我日常也在玩、卻玩不好的遊戲?
只是,當下中國,有什麼比「女權」二字更叫人眉頭一緊?不過一旦棄用縮寫,舒展為「女性的權力」,改為談談人人平等,為何就無法辯駁、春風化雨?
男權女權,權力說穿,無論男人女人,首先是人。
但生而平等卻只是理想,許多常識被一提再提,是因為在現實中難以尋覓。
該劇的幾位女性形象,因此更具參考價值——女人,你的名字如何才叫「權力」?
命運面前,才有人人平
「要麼有很多很多的愛,要麼有很多很多的錢」,亦舒的文字遊戲背後,到底還是一把男性直尺——男人要麼是情感加油站,要麼是鈔票ATM機,女人要麼受委屈,要麼佔便宜。再打扮,也不過是顯得主動語態的被動語態。
亦舒女性所言報復,不是因為我想,是因為不甘。倘若你成全我,我也不至如此。
照我看,逆反本身,就是順從,因為動因不改、對象沒變。
而當女性揚言「獨立」時,更像只是拿捏姿態,好像女人本身不是天然獨立,反倒成為對「獨立」的否定。
只因女權主義者的歷來偽命題就是,「如果我是個男人」和「可惜我不是個男人」,一言蔽之,男人是標的,是參照物。
但,成為男人,也許是女人在現實中會遭遇的心靈歧徑,但絕非出路和終點——來,看《權力的遊戲》里艾麗婭的生存姿勢:
艾麗婭經歷家族屠戮,仗劍天涯、快意恩仇,而做到這一切的她,不過十幾歲。
少女的哲學,就已經沒有男性參照物,即意為:我不活成男性對照下的女性,也並不為活成男性,我是一道射線,我活成我自己。
艾麗婭
當然,這個「自己」一度站在美好的起點:享受父母慈愛,兄妹情深。艾莉婭自小對世界甚有看法,不喜女紅,拒絕作為淑女為家族聯姻,收到的「縫衣針」,是一把利劍。
多數人的生活未必就是真理。當我們說某人「特立獨行」時,讚譽底下,暗含了「格格不入」之意。艾莉婭並非「特立獨行」,因為她的參照物是她自己,她簡直是:再自然不過。
艾莉婭的擊劍老師給了女弟子更大的參照物,「世上唯一的神是死亡,我們唯一能對死亡說的話就是,不是今天。」
自此可見,女性的參照物的落點,並非只有男性這一個選項,而好辦法之一,就是「視野」——當你越過性別的穹頂,看到更寬闊的世界,就明白男女之別,在更高維度下,不過是螞蟻甲與螞蟻乙的五官之別。
所以好出身、好教養、多經歷、多讀書,歸根結底不是別的,是為了有智慧,才有勇氣。
有的東西在視線中變小,自我才會在觀照中變大。因此一旦經歷滅頂之災,艾莉婭自然就代入為女版基督山伯爵:她逃過追捕,爬上雕塑底座,看到父親被公開審判並承認犯下叛國罪,唯一倖免的是一個擁抱使她免於目擊親人的頭顱落地。
艾莉婭徑直走上學習復仇及復仇之路,開始經受包括失明、殺人、屈辱在內的最極端淬鍊,一路走到第八季。這一女性,令人聯想民國時為父復仇,刺殺孫傳芳的女刺客施劍翹。
施劍翹自其父被殺後,立志復仇的第一動作是鼓動表哥入伍深造,以圖來日,此計被負後,又以嫁人為籌碼,令其丈夫復仇,生下兒子後,也被悔反,最終在痛定思痛後,外科手術放天足,備槍械,刺孫。
施劍翹雖鼎鼎聞名,卻並非權力遊戲的當事人。她復仇的第一動作,還是寄望於男性。經十年來,她不是艾莉婭,只是纏小腳、認定血親血償死理的主婦,和在人間賓士、親自見證世事複雜的男性,當然無法相比。因此很難說其表哥、丈夫放棄復仇僅是基於自私、軟弱,更本質的是施劍翹尚不具備在第一線作戰的寬度和深度。
珊薩與艾莉婭
相比起來,艾莉婭復仇,一路碰到強大大叔,她既沒交出差事,也不墜入愛河,而是獻上膝蓋、拜師學藝——成為他們。
艾莉婭復仇,是跟蹤對象、偽裝雛妓、用刀刺瞎對方雙目、捅出對方腸子。
男性自我的參照物從來不主要是女性,女人眼中的「你」,卻常常集中於對方。一旦以男人為參照物,那勢必要面臨成長步調不一致的問題。當對手成長了、複雜了,錯位自然發生。
艾莉婭復仇的代價是四個字:我自己來。她變成盲女,在黑暗中街頭乞討,跟流浪兒棍棒打鬥,快刀斬亂麻——
艾莉婭一開始就如此,堅持到最後。而她的復仇,已不是復仇,是修鍊,是僧侶,是苦難即自由。一路走來,艾莉婭的參照物不斷擴張,那就是命運本身。
這一點上,劇與生活,本無差別。只是生活中,不少女性還停留在曲折的審美慣性中——以男性的標準折算成自我審美,於是整容高度發達,網紅臉千篇一律。逢迎、取悅背後,是兩性的博弈,是「弱」者的策略。一旦進入談責任的時候談權力,談權力的時候談責任的循環,許多女人即刻淪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油膩面前,人人平等。
這才會有,許多許多愛,許多許多錢,換作艾莉婭,許多許多仇,但煩請男人去賣命。這樣的愛和錢,不過是實用主義,這樣的仇,多半糊塗,不值一報。
從《權力的遊戲》看生活,說明一點:女性想要「權力」,那這個遊戲,你要自己玩。
代價,才是參與的籌碼,孤獨,才是獨立的真相。
當像艾莉婭般明白命運面前,人人平等,願意承擔自我責任的一瞬間,已真正擺脫性別窠臼。
這樣的女人,配談脆弱,才配談權力。
對男性的審美升級
反過來,女性既能放棄自我審美,則放棄對男性審美的多元權力,也不在話下。
現實生活中,女性對男性的審美也單維、押韻:顏、錢。
這種相互物化的結果,就是權力的遊戲只有權力,而「權游」的作者筆下,這樣的人一般不值一寫,更不值得寫到最後。
《權力的遊戲》第八季里,又丑、又色、從小被家人欺負羞辱,身高只有一米三五的侏儒提力昂,在去長城的路上與雪諾結伴而行,夜幕之中,其他人打呼嚕時,只有他摸出一本磚厚的書,借篝火之光,細讀。
「你為什麼那麼愛讀書?」
「我兄長有寶劍,而我有睿智的頭腦。書籍之於頭腦,就像磨刀石和寶劍。」
母親為生這個怪胎而死,姐姐美若天仙,心如蛇蠍,處心積慮想將他除掉,哥哥高大英俊,騎士風範。但照我看,「小惡魔」能說出剛才那句,就夠了。
左:小惡魔
菲茨傑拉德在《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開篇說,年少時父親對他說的話,此生言猶在耳,「要記住,不是所有人都有像你這麼好的條件。」
面對命運的不公,一個捧起書本的侏儒,篝火下的身影才是他真正的精神身高。上帝只在你的外貌上開個玩笑,就夠許多人磨難一生。但小惡魔提力昂選擇憑智慧來生存,本身就證明對殘酷世界的迷茫和洞見,八季走來,他已擁有被無數體驗和書籍充實過的頭腦。
如果俄狄浦斯王是醜人、如果哈姆雷特是個殘廢,並不會改變他們和命運搏鬥本身散發的氣質。之所以有卡西莫多,是因為愛絲梅拉達會喂他一勺清水。
這個世界,愛絲梅拉達少,清水也不夠多。因此小惡魔提力昂的魅力,總被低估,而他們的存在(包括「美人」布蕾妮),都在佐證人性的膚淺,和我們無法賞識美的悲哀。
金麟豈是池中物,可惜世上,太多視而不見。
這是一個選項多元但審美仍不般配的時代。如果反對男性對女人貌美矜持的愛好,那女性是否也該檢查自身對男性的簡單理解?
畢竟在第八季時,所有倖存者背後,都能有豐富的歸因。而小惡魔提力昂等形象序列,也提醒著生活中的女性,我們有份覺悟一直沉睡,即,多元的審美權,它伴隨自由而來。
而這樣的規則,女性亦適用:瞎子與盲從,只配談脆弱,不配談權力。
兩集展開,敵人已策略性地被轉移到外部,作者正引導我們通向結論之路——
隨第一集兄妹重逢、龍媽與雪諾騎龍比翼,似乎開始醞釀這樣的結論:愛是我們能夠獻給權力某種的禮物,它至少是倖存者,尤其是女倖存者的優勢。
改句錢德勒的話「如果我不粗野,我就沒法活,如果我不文雅,我就不配活」。
如果我不懂愛,我就不配活。
愛是長處,亦是軟肋,因此兼具脆弱的同時,也擁有了力量。但也只有這樣的人,在生活里,才值得討論權力,在戲裡,才值得贏。
作者再硬核,也不會違背這一宗旨,所以結局,只是為了結局。
至於什麼是權力,什麼是女性真正的權力之名,堯存桀亡,遊戲不停。
文|俞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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