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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經的苦難,都是永不結痂的傷疤

那些曾經的苦難,都是永不結痂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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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搔耳朵的貓

明天弟弟結婚,家人忙碌了一天,深夜,才安靜下來。母親沒有睡覺,坐在火爐旁靜靜地等待天亮,我忍住瞌睡坐在母親旁邊,打算和母親談一談,解開我們之間的心結。

其實這幾年來,我長大了,曾經的不理解到現在都變成了心疼,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母親說出心裡話。

母親上面有3個姐姐,下面一個妹妹和三個弟弟,生活在一個大家庭里,只是家庭條件不好,但是因為上面的三個姐姐分擔了家庭的重擔,在娘家的日子是歡樂的。母親性格開朗,身材高挑,有些像男孩子,一直盼著家裡能有個男孩的姥姥姥爺最寵愛這個女兒,所以對母親的婚事格外看重,千挑萬選,終於選了石家甸的一戶石姓人家。

石家家境殷實,只有一個兒子,老兩口做布匹批發生意發家,後來買了兩輛大車專門往北京的市場送菜,一輛車雇司機,另一輛車由自家兒子石雨田開著。

母親剛剛結婚那兩年,經常帶著雞鴨魚肉回娘家,姥姥姥爺心裡樂開了花,其他的幾個兒女在母親的對比下顯得寒酸,姥爺甚至說其他四個女兒都不如老四有孝心。

母親為了光明正大的給姥姥姥爺錢,提出讓姥爺給父親押車,因為路途遙遠,開長途車的總要有個伴,一來有事可以相互照應,二來開車的時候有個說話的也不容易瞌睡,姥爺押車一個月,一切順利,母親拿出比旁人押車多一倍的錢給姥爺。

這時姐姐剛生下來不久,母親仍然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幸福中,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毀掉了一切。父親開車出了車禍,撞死一個路人,撞傷一個,大車損毀嚴重,姥爺成了植物人,在這起車禍中,只有父親毫髮無損,連個手指頭都沒有傷到,為了賠償和交醫藥費,兩輛大車都賣了,家裡的積蓄也全都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

在這起車禍中,母親在娘家也不再受待見,姥姥埋怨母親,若不是母親提議要姥爺押車,姥爺也不會成植物人,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視母親為眼中釘,一是因為是母親傷害了姥爺,而是曾經風光的母親無形中打壓了其他姐妹,曾經驕傲不服輸的母親慢慢習慣低著頭,總覺得抬不起頭來。

日子總要一天天過,一年之後哥哥出生了,家裡總算又多了一點歡樂。

父母為了儘快還清債款,租了幾十畝地,種莊稼,走街串巷賣西瓜,整日的辛苦勞作,風餐露宿,年紀輕輕的父母一下老了好幾歲。爺爺奶奶也為了多賺些錢每日趕集賣布,根本沒有時間看著年幼的姐姐和還不到一歲的哥哥,父母無論是去地里幹活還是走街串巷賣地瓜和西瓜,都把哥哥姐姐帶在身邊,日子雖苦,但還能過的下去。

然而真正的苦難還沒有開始。

那一天,父母在院子里抖蒜頭,姐姐去了學前班,屋子裡只有13個月大的哥哥在睡覺,母親擔心,忙一會兒就去看看正在熟睡的兒子,兒子一直睡的也踏實,母親就一直忙手裡的活了,等到把所有的蒜頭抖落了一遍,又清理乾淨院子回屋的時候,發現哥哥躺在了煤火爐上,一動不動。

家裡的炕連著爐子,炕頭上有個半米高的牆,為的是擋煙氣,不讓爐里的灰飄到到炕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哥哥醒的,又什麼時候爬過炕牆掉到爐子上的。

哥哥腿部燒傷嚴重,不知道哭了多久,竟然發不出聲來了,父親和母親找了村裡的車趕到醫院。

哥哥一直昏迷,除了腿部燒傷嚴重,臟器也燒損了,住了半個月的院,不見好轉,最後絕望的父親和母親帶著哥哥回了家,回家後的第三天,哥哥就去世了。

在醫院的半個月,母親的頭髮全白了,哥哥走了之後,母親把蒜頭都燒了,把家裡的炕也拆了,整日里沉默不語,不吃不喝。

聽大姨說,母親有好幾次想不開,偷偷跑到村後的河邊被她們發現,可是母親一直不能原諒自己,姨母們擔心母親出事,一起想辦法,最後大姨打聽到50里外的村子裡有個半仙,可以通靈,讓在世的人可以和去世的親人相見。母親聽說後第一次吃了三個饅頭,然後大姨二姨陪著母親天沒亮就出發了。

半仙說,哥哥太小了,還不能算個人,看不到他在那邊怎麼樣。還對母親說,哥哥的離開不是對父母不滿意,是對這個世界不滿意,她說有些人投胎後後悔了,就著急回去,所以總是會有小孩子去世的事情,這些都是命,扛不過的。孩子可以選擇父母,但是父母沒有選擇孩子的權利,因為父母都是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是那顆星轉世。半仙又說,她看到了母親的一生,說母親一生多劫難,但是兒女雙全,都很孝順。

好多天沒流淚的母親又開始流淚,姨母們嚇壞了,怕母親想不開,但是母親說:「我會好好活著的。」

因為家裡接連出事,村裡的人對母親指指點點,母親出門不敢抬頭。因為哥哥去世的事情,此時和爺爺奶奶的關係也鬧僵了,他們認為母親是個不詳之人,逼著父親和母親離婚。

父親沒同意,他說他和母親比任何人都要傷心,不要再添亂了。奶奶為了逼著母親離開,更是在村子裡散播謠言,說母親命毒,會把身邊的人都剋死的,因為謠言太甚,連隔牆的鄰居都不再和父母來往。

母親不管那些,也管不了那些,她只記得半仙的話,半仙說她是兒女雙全,也就是說她還會有個兒子,可是此時的母親已經結紮了,還怎麼生孩子?

母親去醫院,醫生說還有機會,於是又做了手術,做了輸卵管復通術。可是求子之路不順遂,中藥不知道吃了多少車,終於在第三年,母親終於懷孕了,姨母和姥姥也高興壞了,可是足月之後,生下了我,是個女孩。

母親很失望,因為我是個女孩。自從哥哥出事以後,母親就開始每天禮佛,每天母親都在觀音像前許願,希望哥哥再來這個家,她一定做一個天底下最稱職的母親。

可是竟然是個女兒!

我在生下的第二天就被送回了姥姥家,沒有吃一天母親的奶,直到5歲,我有了記憶,我還是長在姥姥家。我問姥姥,我為什麼不能回自己家?姥姥說,等以後有了弟弟我就能回家了。

母親偶爾也會去看我,可是她從來不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為什麼爸爸媽媽要姐姐而不要我,每次姐姐去看我,總是陪著我玩,可我討厭姐姐,甚至認為是因為姐姐母親才不喜歡我的。

在我六歲的時候,母親又懷孕了,這一次終於有了弟弟,而我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必須上戶口了,父母把我接回了家,姥姥告訴我,父母為了我交給政府了一大筆錢,我問為什麼?姥姥說因為我是超生的孩子。我問姥姥,那弟弟是不是超生的孩子?姥姥說,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弟弟比我出生晚,為什麼弟弟不是超生的孩子,而我就是。

剛回到自己家的時候,父親、母親在我眼裡全是親戚,每天天一黑我便吵著要回家,我所指的家是姥姥家,我害怕呆在父母的家裡,我說不出為什麼,大一點我才知道,在我的心裡我沒把他們當作我的親人,就像我的爺爺奶奶,六歲之前我一次都沒有見過,我怎麼敢讓他們抱抱我。

即便是現在,我體會了母親的苦衷,可是我卻不能像姐姐那樣對著母親發脾氣,每次不高興,我都是躲在角落裡默默的哭泣。

因為弟弟的降生,我家和爺爺奶奶的關係有所緩和。但是家裡依然困難,母親剛剛坐完月子就開始下地幹活了,這一次,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弟弟由奶奶每日專門照看。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種了10畝的大棚,全村沒有一家像我的父親和母親那樣賣力,為了省錢,父親和母親從來不捨得僱人,再忙也是兩個人苦熬,最忙的時候,不單是中午不回家吃飯,經常晚上住在大棚旁邊的小屋裡,我和十三歲的姐姐放學回也會去地里幫忙。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四年,家裡欠的債終於還的差不多了,可是母親因為做了太多體力活,渾身不舒服,腰疼腿疼胳膊疼,還動不動頭疼。

讀高二的姐姐毫無徵兆的退學了,她說她長大了,不想看到母親再這麼累,她要退學,去外面打工。母親很生氣,可是姐姐哭著說,如果母親再這麼下去,她就沒有媽媽了,不管家裡人同意不同意,她一定要出去打工。

我記得那一天母親抱著姐姐大哭了一場,當時我很嫉妒姐姐,如果我也長大了該有多好,那樣我也可以出去打工掙錢幫一幫媽媽了,而媽媽也會抱著我哭一場。我盼著媽媽的淚水能打濕我的肩膀。

我聽見母親和大姨說:老大每月都把工錢郵回家,比村子裡其他的女孩剩的錢都多。母親聽說姐姐在外面很節省,特意打電話告訴姐姐不要苦了自己。為了多掙些錢,姐姐出去的前兩年沒有回家,而是給母親寄回來比以前更多的錢。

母親告訴姐姐:家裡不欠別人的錢了,還有了存款,別那麼苦著自己,今年過年就回來吧。

我也很想念姐姐,畢竟姐姐對我一直很好,從來沒有罵過我,相比於母親,我和姐姐的關係更好。臘月十八的時候,姐姐回來了,從那天起,家裡就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飯菜都比平時的要好,我永遠記的那個年。

那天晚上我要和姐姐一起睡,可是有個姐姐的好朋友來找姐姐玩,她們太長時間沒見,一直聊到很晚,母親就留了那個女孩和姐姐一起睡。母親看屋子裡冷,怕半夜凍醒姐姐,那天的煤火給的很足。

第二天一早,母親去西屋看看姐姐有沒有起床,看到的卻是姐姐青色的臉龐,那個留宿的姑娘被送進了醫院,第二天就出院了,而我的姐姐卻永遠的走了。

再一次看著自己的孩子離開,母親竟然沒有哭鬧,竟然給姨母們打電話,說,老大走了,我想風風光光的送她一程。

最終姐姐走的靜悄悄,因為按照習俗,沒有出嫁的姑娘葬禮不能大操大辦,可是這一次,母親也是又死了一次。

以前本就很少看到母親笑,自從姐姐離開之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母親的笑容。我考上大學的時候,母親的笑容也是勉強擠出來的,不到一秒鐘就沒有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看錯了。應該是我看錯了,這輩子恐怕再沒有能讓母親露出笑容的事情了。

讀大學的時候,同學們最多一個星期往家裡打一次電話,而我,卻被要求隔一天一個電話,這已經是母親的極限了,如果不是考慮到電話費,母親肯定會要求一天一個電話的。時間一長,打電話變成了我的負擔,母親和大姨的關係最好,我便和大姨說起這事,想讓大姨說說母親,可是大姨說:你媽媽這輩子兩次看著自己的孩子從眼前走,她現在還能是個正常人,已經是萬幸了,你多擔待一下吧。

經歷過大災大難的母親很少與人計較,除了有人傷害她的孩子,記的弟弟小的時候,小孩子之間吵架,有個小孩說:你媽是害人精,害死里你哥哥,你也要小心。弟弟哭著回家問媽媽哥哥是怎麼回事,一向只知道幹活從不與人爭的母親放下肩膀的草筐去找到了那個孩子家裡,那家人知道自己理虧,便急急的道了歉。

現在弟弟要結婚了,而我也早已長大成人,母親該從往日的陰影中走出來了,我想勸慰母親,但是說不話來,我知道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母親懂我的心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也知我的心結,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來看是一個玉佛,這是她去百里外的寺廟求的,她說這杯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和弟弟平安,也讓我不要記恨她,她說她知道現在還活著就是因為我和弟弟,她作為母親不合格,但是儘力了。

我怎麼會記恨她呢,一切都是因為我還太小,不懂得母親的傷心,不明白有些傷口是一輩子也無法結痂的,以後,我一定做一個好女兒,再不讓父母擔心。(作品名:《那些曾經的苦難,都是永不結痂的傷疤》,作者:搔耳朵的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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