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局勢慢慢滑向深淵，高歡逐漸走上人生巔峰

正光六年（525 年），六鎮起義發動者之一杜洛周，忽然接到報告說，前來投奔他的一個叫高歡的人，企圖陰謀殺死自己。憤怒的杜洛周立刻派人捉拿高歡，不料高歡早已知曉，已經與其同黨逃走。在逃竄的路上，高歡上演了一出與漢高祖劉邦類似的生死劇。他的一雙兒女坐在牛背上總是掉落，高歡怕被追兵趕上，拿起弓箭要把兒子射死。幸虧高歡的連襟段榮死命相救，才沒殺死這個可憐的孩子。與劉邦同樣幸運，高歡最終沒有被敵人追上。但這個幸運的鎮兵，似乎沒想到他日後能創造多麼輝煌的成就。

高歡出身渤海高氏，原本是漢人。其先祖在前後燕時代曾是高官，北魏時其祖高謐官至侍御史，因為犯罪免官，被徙至位於北疆的懷朔鎮，成了世代為兵的兵戶。高謐到懷朔後，開始與鮮卑人通婚，高歡的母親韓氏，極有可能是鮮卑破六韓氏化出的韓姓，史無確論。北地部族人民以鮮卑為主，北魏安置在六鎮附近的各族人民如高車、羯、匈奴，都和漢人一起，漸漸地被鮮卑同化。東魏北齊的開國功臣如段榮（羯族）、斛律金（敕勒族）都化入鮮卑族。經過三代人的演變，高氏和其他在六鎮當兵的胡漢人民一樣，都被同化為鮮卑人。

高歡年輕時，其家業已經衰落到極點。北魏時軍鎮兵皆世襲為兵，士兵的裝備、糧秣、馬匹均為自備，高歡家裡一窮二白，只能當地位最低的鎮兵。婁氏的女兒婁昭君看中了高歡，自願倒貼家財嫁與高歡為妻，此後高歡才能置買起馬匹，遂被升為隊主。後來轉任為函使，得以經常從邊鎮到洛陽送信。

高歡為人大氣，雖然家境貧窮，仍不失豪邁之氣，為人處世在鎮兵中頗為顯眼，引起很多人的關注。懷朔鎮將段長稱讚他有大才，還以子孫的前途相托。段長的託付可能只是一時謙言，但從中可以看出高歡的與眾不同之處。婁昭君自嫁高歡的軼事，後人津津樂道的是婁氏下嫁，內中原因可能也是婁氏家族出於應付亂世交英傑的考慮，才選中一文不名的高歡。

此時北魏局勢已經慢慢滑向深淵。中央政治腐化，六鎮兵戶的矛盾越來越嚴重，天下形勢越來越難以挽回。政治敏銳性較強的人已經慢慢嗅出大變將至的味道。高歡經常來往懷朔與洛陽，聽聞了不少大事，對天下將亂的判斷越發明晰。正在此時，洛陽城發生了張彝事件，朝廷懾於武將階層的強烈反對，不敢大加處置，只是處決了幾個牽頭鬧事的羽林郎。高歡在洛陽期間親身經歷了此事，朝廷的軟弱和局勢的惡化讓他更加相信變亂不久將至，是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回到懷朔鎮後，高歡傾盡家產結交懷朔的豪傑，暗暗為亂世做準備。懷朔省事雲中司馬子如、秀容人劉貴、中山人賈顯智、懷朔戶曹史孫騰、外兵史侯景等等這些後來北齊的心腹大臣，都在這一時期與高歡走到一起。

不久之後，六鎮起義轟然發動。高歡立即毫不猶豫地帶領家人盟友投入起義的隊伍中。他第一個選擇的是柔玄鎮造反領袖杜洛周。但心懷大志的高歡很快發現杜洛周才質平庸，行為鄙陋，沒有成就大事的樣子，萌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不料行事不密，因而有了本文開始的一幕。

高歡眾人僥倖逃脫，投靠到另一股起義軍葛榮的麾下。六鎮起義的發動者們，大都是粗鄙無文的下層士兵，大多數沒有什麼過人才能。作為一場時代烽火的發起者，他們只不過是根引火的柴棒, 志向遠大的高歡自然不會看中他們。不久之後，高歡又離開葛榮的部隊，輾轉流落到北魏帝國的終極掘墓人爾朱榮帳下。

秀容人劉貴久在爾朱榮帳下，經常向爾朱榮說起高歡氣質不凡，爾朱榮乍見高歡時，正逢高歡失意落魄，形貌憔悴，初時爾朱榮並不十分看重高歡。直到與其談起時下政局，高歡敏銳地點出兵臨洛陽威挾天子的策略，爾朱榮才真正了解到高歡的心胸和氣魄。

河陰之變前後，爾朱榮更加信任高歡，任命他為心腹大將，爾朱榮奉孝明帝密詔入京時，高歡當上了爾朱榮的前鋒將軍。稍後隨軍參與了與泰山、濟南附近的平定義軍的戰鬥，因功被授予第三領民酋長。領民酋長是北魏時代的創製，實質是少數民族的部落首領。領民酋長最高等級是第一領民酋長，到了北齊時代明確規範第一領民酋長的級別相當於從第三品。高歡能夠擔任此職，說明他已經掌握少量部眾，開始形成自己的實力班底。

爾朱榮擊滅葛榮義軍後，高歡得以出任晉州刺史。有了一方之權，高歡更加從容地放開手腳開始創建軍隊，積蓄力量，施展自己的抱負。同時他還積極靈活地處理與爾朱榮的關係，他通過劉貴賄賂爾朱榮手下的心腹大將，爾朱榮滿營的人得了好處，對高歡讚不絕口。高歡的地位於是更加穩固。

對於高歡這樣一個雄傑非凡的大將，敢於拔擢到要害位置任用，爾朱榮不是沒有識人之明，也並非沒有忌諱。有一次他問屬下人，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誰能繼承他統領軍隊。大家眾口一詞地推薦爾朱兆。爾朱兆是爾朱榮的侄子，其人勇武非凡，常年跟隨爾朱榮征戰，是爾朱氏第二輩人物中的領軍人物。不料爾朱榮一語道破天機，說爾朱兆只堪帶領3000 名騎兵，做個勇將而已， 真正能夠代己掌軍的只有高歡。

言及於此，可知爾朱榮早已看到高歡的威脅。只不過爾朱榮方當盛年，自信足以震懾得住高歡，故而主臣之間還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爾朱榮何曾想到自己會命喪魏孝庄帝之手，而他更不曾想到，他為爾朱兆下的只堪為高歡「穿鼻」的定語，竟然一語成讖，在他死後不久便即變為現實。

本文摘自《後三國戰史:從北魏分裂至隋滅南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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