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成長，碾壓成歲月的白皮書

有多少成長，碾壓成歲月的白皮書，無從尋訪，無從打撈，就像水中的月亮，泛著幽幽之光，藏起一生無法揭示的秘密。

　　我躺在一張竹席上，醒在某個晴朗無雲的早晨，我隱隱約約還走在幾百里外的家鄉，那條小路旁邊全是茂密的花叢。我不知道是受一隻蝴蝶的指領，還是一股香氣的吸引，或者是一陣風的驅趕，我向著一間紅色屋頂的房子走去，一棵巨大的山毛櫸挺立著，葉片像浸了油般光亮潤澤，四周安靜極了，甚至可以看到整片田野起伏的呼吸。

太陽從山頂上探出了半個身子，紅得異常，河水都像一道道明晃晃的閃電，但我的腦子裡似乎有一個木塞子，我只是一直在走，機械性地邁動著腳步，我的世界裡，只剩下鮮艷和炫麗，光芒和孤獨，然後，一切就奇蹟地消失了。

　　我還躺在這裡，這個晴朗無雲的早晨，我睜著眼睛，天花板上飛著一隻小蒼蠅，我努力回憶著昨晚的夢境，慢慢地，那些夢就被那隻嗡嗡叫的蒼蠅帶走了，被汽車的尾氣暈染了，被賣奶茶的吆喝沖淡了。

我爬起來，找那條藍底白花的裙子，我急躁地翻動著衣櫃，頭髮蓬亂，眼睛無神，我想安靜下來，但就是做不到。

　　在這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早晨，我發著牢騷穿梭了整整四公里的路，沒有遇到一個熟識的人，最後，我坐在一家快餐店裡，要了一杯冷飲，打算讓自己的心平復下來。

葉靈鳳有篇靈魂的歸來里說：痴心人朝夕用熱血所培植的貝葉，本來是貼伏在一個溫靜的心旁，如今竟因了新生的荊棘，要擾及他的安寧，只得又暫行重回到故主的懷中了。

我思念故鄉，就像希望深入一個人的靈魂一樣。

　　靈魂是什麼？相信誰都未曾見過，我不知道，也無處去問，可能也是不敢正視這份懷疑。

在成長的所有日子裡，靈魂都戴著面具，我就在許許多多的等待與無奈里，去模糊和事物本該建立起來的親密關係。

我一天天成熟起來，我遠離了鄉村，到過和嚮往很多地方，我說，去和這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約會吧。於是，我就收拾行李，尋找著可以讓靈魂皈依的聖地，雖然我不知道靈魂在何處棲息，它長什麼模樣。

我真的不知道。

　　直到今天，我被一些死亡和新生的消息困擾的同時，仍然想去謀求一種真相時，我卻還在懷疑本已明了的現實，我是不是還應該再清理一下思緒，或去繼續探尋。靈魂也遠也近，可嘆我這麼多年都沒能走出困惑的影子。

那一撥潮水。多麼單純，只要一句簡潔的回應，我的迷惑也會就此終結，但，聲音都被空氣吸附著消隱了，我一天天盼望著，滄海都變成桑田了。就像過夠了陰霾，需要一輪日頭，每個夜晚，那麼漫長，光禿禿的宇宙讓人窒息，少了求解的本質，哪還有光明的大路。

還是比想像的要久要長，這種長久用倍數復以累加，真實的內心原來是極其容易分割的，但我也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解救，這種生存的狀態，再發展下去，將會是多麼殘忍的欺騙。

　　我的聯想並不過分，對前途未卜的事物存在合理的敏感性，都是成長的因素和過程，這是一種消化式的狀態，在思想的障礙這座山前。

誰能夠說，除了吃喝，除了睡覺工作，就沒有別的奢求？

慾望使人坐立不安，縱使身臨絕境，只要看看不如自己的人，瞬間就還會有諸多滿足。人的狡猾是天性，毫不留情地對別人，柔情萬丈地對自己，庸人與楷模，因為此，便硬是有了階層和差別。

究竟，是我在對周圍計較，還是現實處處不成全我。用平常人說的話來說，就是慣壞了。

　　夢，讓我患上了強迫症，再往後，我還會是這樣一種夢遊狀態，身體在迷惘中醒來，靈魂從軀體里出走，我去雪山，草地，江河，平原，沙漠，湖海，去一切有望到達的地方，躲開帶刺的眼睛，發臭的人群，虛偽的面孔，還有，能把白說成黑黑變成白的嘴巴牙齒。

我笑，我哭，我高興，我傷悲，都是自己的事情，我會痛，我會喊，我磨破了雙腳。鮮血，蜜蜂一樣飛起來。

然而，無論怎樣發泄，怎樣埋怨，成長都是一道結過痂的傷痕。所有，所有，也像一陣不管不顧衝過去的風，再也回不來。

　　實際上，我喜歡夢，又恐懼夢，有時候，我就在一個原地不停打轉，每個出口都封閉著，顫慄得不行，一抬頭，恍然覺得是在僅住過十年的老屋裡，心更加發緊，胸腔里都沒有了血液。

我想起過世的爺爺，卻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拐杖上刻著什麼動物，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很懊悔，他最後一刻我沒能有扶起他的力氣，他倒在地下，我的身邊，我卻只能哭著喊媽媽。我永遠再看不到那麼慈祥的臉和疼愛的眼，我不能走進他的世界，走不進他的夢裡，我在鄉下失去了那麼多親人，卻一腳踏進了城市。

　　也許，只有歲月看得透一切。它知道一棵樹與果實的關係，知道一個人怎樣與土地戀愛，怎樣為莊稼寫下情詩，在它的範疇里，沒有想不到和做不到的事，它就像一本豐厚的寶典，經歷過一層層風雨雪霜，也唯有它，有那麼一顆細膩包容的心，有著傾吐不竭的記憶源泉。

惠特曼說，騎馬圍繞舊地，觀察沉思停留，五十年前的景象，我的童年……在我誕生的房子，在一片豐腴的草地中。

未來，將會平坦還是泥濘，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知道，一個從泥土中發芽的生命，終會，從哪裡來又回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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