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互聯網的互聯網先生,他還在想著要干件大事
表面上的雲淡風輕背後,他還是憋著一口氣,甚至尋找著自信。
文 / 華商韜略 何凝
從「互聯網先生」「寬頻先生」到「雲先生」,「先生」這個稱呼,已成田溯寧的一道標籤。
「先生」的一個釋意是,先接觸陌生事物的人。作為中國互聯網的拓荒者,他當之無愧。
但田先生這些年在互聯網圈,卻只能說過得不好不壞。他說自己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創造一家偉大的公司,這是不好的地方。不壞的是,他一直在場。
【「濾鏡」先生】
田溯寧1963年出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供職於中科院,都是業內著名學者。
在他出生6年後,互聯網在美國誕生,7年後,喬布斯創立蘋果公司。
1987年,奉喬布斯為偶像的田溯寧赴美留學。1988年的感恩節,25歲的田溯寧第一次見到蘋果電腦。接著,他讀到蘋果公司發家史,並學起了計算機。
1993年,田溯寧在《光明日報》上刊髮長文《美國信息高速公路計劃對中國現代化的意義》,意圖將互聯網帶到中國。
然後,他拉上網友丁健,創建了中國第一代電信軟體供應商——亞信科技。
1994年,亞信接下世界三大電信設備運營商之一Sprint承建的分包單;1997年起,亞信以自主研發打破國際廠商壟斷,填補了中國通信行業定製化軟體的空白;2000年,亞信成功登陸納斯達克,成為第一家在美上市的中國高科技企業。
它的股票代碼,很霸氣,叫ASIA。
這讓田溯寧有了第一個名號——互聯網先生,雖然亞信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互聯網公司。
亞信上市前夕,田溯寧被任命為中國網路通信有限公司(中國網通)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成為國內第一個從私企「空降」國企的高級經理人。
「經過幾次融資,網通在南方建立了一張寬頻網,在廣東和香港間建造了一條寬頻電信通道,『中國網,寬天下』的品牌形象走入千家萬戶。」
於是後來,他又被稱作「寬頻先生」。
但沒幾年,網通不見了,田溯寧也一度不知了去向。
2010年,田溯寧在北京創建了雲基地。同年,亞信斥資7.33億美元併購聯創科技,更名為亞信聯創,成為僅次於甲骨文的全球第二大電信軟體公司。
這下又有了不知道哪來的稱呼——雲先生。
它們,就像田溯寧的濾鏡,一層一層美化著「拓荒者」的身份。
而鏡像的另一面,是他過於天真的雄心。
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1999年,赴網通履職前,田溯寧提出條件:「只有在我能像運營一家私營企業那樣管理公司的條件下,我才接受任命。」
最終,他領了命,是否擁有了像私營企業那樣的管理條件,不得而知。
但有前網通同事表示,田溯寧是個動輒滔滔家國天下五千年的人,很感性,很有理想。他想成為制度機器內的變革先驅,塞了一套國際化管理班子進網通,而他並沒有成功。
相反,在經歷一次非正常的組織任命後,田溯寧被調配香港,入職網通入股的電訊盈科,遠離了領導中樞。
2006年,田溯寧成立了寬頻資本基金(CBC),專註電信、互聯網、媒體與科技產業的股權投資,但至今,也只能算不好不壞。
亞信這邊也不如人意。2013年,亞信決定從納斯達克退市,並於次年1月完成私有化交割,田溯寧回歸,任董事長。
為此他解釋,一個上市公司為了每個季度的盈利很難抓住市場機會。意思是,退市是為了長遠規劃。
但私有化之後的亞信,並沒有太大起色,2015、2016甚至還連續虧損,2017年,靠著衝鋒電信運營商業務才扭虧為盈。
至今,亞信雖然還是國內最大的電信軟體產品服務商,但也只是電信軟體產品服務商,保持著「抱大腿」的日子。
2018年12月19日,剛剛扭虧為盈的亞信,又迫不及待地在香港上了市。但上市當日就遭遇破發,最高跌幅達6.1%。
就在亞信——中國第一家在美上市高科技企業舉步維艱之際,越來越多的中國科技企業拔地而起,並且走出BAT等一批真正的世界級互聯網巨人。
「那時天天想自己的股票價值,我們錯過了互聯網非常大的成長的過程,等我做投資的時候,已經晚了。」田溯寧感嘆說。
和公司一起過氣的,還有田先生的影響力。
2019年1月,在中國企業傢俱樂部主辦的「商界春晚」上,他和寧高寧、高曉松、洪琦敲鑼打鼓地表演「三句半」。網友的留言多為對「矮大緊」的調侃。
很多年輕人,已完全不知道田溯寧是誰。
【被限制的想像】
田溯寧說,在亞信和網通時,想像力不夠大,勇氣也不夠大;他還說,過了50歲的本能就是保守,而做投資是要不斷與自己的保守做戰鬥。
所以,他做了寬頻投資,並且給出一項使命:把國外有的東西引入中國。
他說:「中國的寬頻互聯網產業在等待著中國的瓦特、愛迪生與福特」,他希望「吸收全世界最便宜的資本,由中國人來管理,投資我們的企業」。
這個,「互聯網先生」原本是有經驗,但至今為止,他沒吸收全世界太多便宜的資本,倒是從全世界搬運回不少互聯網公司到中國,而且也並不怎麼成功。
比如,MySpace,不敵本土社交平台,2011年以故障為由關閉網站;2014年來華的領英LinkedIn,覆蓋率遠不及釘釘和脈脈。
印象筆記Evernote的情況要好些。為了解決「水土不服」,田溯寧乾脆將其中國化。
2012年,Evernote進入中國。2018年6月,印象筆記宣布從Evernote獨立分拆成功,中方共佔2/3股權。拆分前,中國已成為其在全球的第二大市場。
包括今年他最上心的「雲」,也是搬運來的。
2013年,全球最大的雲服務企業亞馬遜AWS宣布入華,田溯寧是投資人之一。
2015年,亞信收購趨勢科技,將其融入新品牌——亞信安全。同年,田溯寧成立西雲數據。
2017年,由西雲數據運營的AWS寧夏區域正式對外開放。
在一些投資項目中,老搭檔丁健仍是田溯寧的夥伴。
2003年,丁健卸任亞信CEO,後加入金沙江創投任董事總經理。
丁健不怕寂寞。他曾說,即便在一個孤島,他也能活好。
田溯寧不甘寂寞,反覆衝鋒,但他像是被自己困住了。
1987年,田溯寧在德克薩斯理工大學農學院攻讀統計生態學博士。1994年,他又拿到資源管理專業博士學位。有人因此說,他是博士學位拿多了,被知道太多、想太多困住了。
從亞信綁定電信運營商,到西雲綁定亞馬遜,田溯寧似乎一直都更喜歡做大企業的配套者,通俗地說,就是抱大腿,因此也有人說,他是被自己總能抱住大腿困住了。
還有人說,是他的條件太好,選擇太多,他被太好、太多困住了。
相反,馬化騰、馬雲,都是早早看到了「大腿」靠不住、抱不住,所以也早早就鬧起了革命,打起了「人民戰爭」。
【村口老田】
2011年,曾經幫田溯寧做郵件系統的張小龍團隊推出微信。
田溯寧成為其用戶之一,他給自己取了個昵稱——村口老田。
2016年,老田「強迫」自己變成「學生」,行走、讀書、記錄。表面上的雲淡風輕背後,他還是憋著一口氣,甚至尋找著自信。
他去巴塞羅那的IT公司訪問,回憶在網通的日子,堅定了自己改變管理架構的合理性。
他跟Airbnb和Uber的創始人聊天,教育他們,當每一個冰箱里都有物聯網晶元的時候,企業再不僅僅是生產一個產品,而是通過這個產品跟客戶建立聯繫。
「而你們很像運營商,就是計費。」
他說,5G時代,應該從流量(volume)走向價值(value),前者是他錯過的,後者是「嗯,我能」的。
他發現「5G的野心是萬物互聯」,相對「互聯網 」提出「萬物 」,希望連接從微情緒到自然界的全息進化史。
總之,他還想干大事。
2018年10月,馬化騰在向全球合作夥伴發布的公開信中表示,移動互聯網的主戰場,正在從上半場的消費互聯網,向下半場的產業互聯網方向發展。
亞信則曾表示,最先提出「產業互聯網」的是老田。
2019年4月,亞馬遜雲平台AWS宣布,其CDN(內容分發網路,Content Delivery Network)業務落地中國,由西雲數據運營。
比照敗走中國的電商業務,AWS是亞馬遜2018年運營收入最高的部門,規模效應逐漸顯現。
雖然相比阿里雲、騰訊雲,中西結合的西雲,目前還難言大器。但背靠AWS的大樹,再加上寬頻資本、亞信科技,老田在產業互聯網圓滿大公司夢想,希望是有的。
他自己或許也有這樣的期待。
至今,田溯寧還沒給自己立傳。他說,可能再過20年才看清一生。他還曾說,很怕自己成為一個佈道者,卻沒親自抓住這個產業的本身。
按照他的理想和格局,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時代,他基本以佈道居多。產業互聯網時代,他能抓住產業本身嗎?
答案或許未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他想抓住,恐怕需要少一點佈道,多抓產業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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