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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和鳳姐「撕」出大觀園裡的人性和狼性

寶釵和鳳姐自來不對付。翻看全書(前80回),二人甚至沒有臉對臉說過一句話,而且即使同在一處,一個說點什麼,另一個也不搭腔,互不接茬。

30回,在賈母房中,寶、黛、釵三人鬥嘴,鬧僵了,悶坐生氣。鳳姐調侃:「這們大熱天,誰還吃生薑呢?」「既沒人吃生薑怎麼這麼熱辣辣的呢?」她是好意,為調節氣氛。但寶釵並不領情,也不置一詞。

同樣,35回賈母諸人都在怡紅院,寶釵說:「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憑她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此話涉嫌奉承)在場的鳳姐也不接話,是贊同呢,還是不屑?猜想她不過淡淡一笑而已。

但二人在背後都有對對方的評價——差評。鳳姐說寶釵:「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一個姑娘家,故意「罕言納語」,藏愚守拙,這就是圓滑,心機深!

寶釵呢,42回眾姐妹在稻香村,她似真似假地讚賞黛玉的說話技巧,卻不忘吐槽鳳姐:「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識字,不大通。」實際鳳姐識字的,74回抄檢大觀園,搜出潘又安給司棋的情信,鳳姐從頭至尾念給眾人聽,一字不落;蘆雪亭聯詩,她還能做一句「一夜北風緊」的詩呢。「不識字」與「不大通」,寶釵此語似調侃,但聽得出是有意貶損鳳姐。

寶釵還總愛找鳳姐的碴兒。51回,寶釵路遇邢岫煙,看她穿得單薄,問她:「這天還冷得很,你怎麼倒全換了夾的?」又道:「必定是這個月的月錢又沒得。鳳丫頭如今也這樣沒心計了。」邢姑娘誠實地說:「她倒是想著不錯日子給。」蘆雪亭聯詩,所有的姑娘穿的冬衣不是皮的就是毛的,齊齊楚楚,惟有邢姑娘穿舊棉襖,凍得「拱肩縮背,好不可憐見的」,鳳姐第二天就派人將自己的一件大紅羽緞「雪褂子」送給了岫煙,雖然是平兒經手,卻是鳳姐的本意。如此,怎能說鳳姐「沒心計」?寶釵是逮著機會,或者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撕」一把鳳姐,鳳姐躺著也中槍。

在對鳳姐的稱呼上,上面我們已經看到,寶釵幾乎是不分場合,開會閉口「鳳丫頭」,殊無表妹對錶姐的尊重。稱人為「某丫頭」,只有上對下、長對幼才合適,反之,則是失禮的。賈母叫「鳳丫頭」是親昵,寶釵叫「鳳丫頭」是輕鄙。就像對某個鄙俗的人不尊其名姓稱謂,只喊諢號一般,寶釵瞧不起鳳姐,認為她沒文化,是個俗濫之人,在她口裡,「鳳丫頭」就是鳳姐的諢號。

就兩人性格而言,鳳姐行事大膽,毫無顧忌。15回,她曾在鐵檻寺對靜虛說:「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憑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尤氏戲稱其為「破落戶」,意為撒潑放刁,任誰不怕,近乎「我是流氓我怕誰」。這是她的真性情。寶釵給人的印象則是恪守禮教,貞靜、賢淑,從表面上看,是湘雲說的:從寶姐姐身上挑不出一點錯,零缺點。但在鳳姐眼裡,寶釵卻是個自詡清高、裝模作樣、「好」得討嫌的人。

明人張岱的《陶庵夢憶》云:「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鳳姐可以和「有真性情」的黛玉嬉笑逗鬧,但絕不會與「完人」寶釵親近,正是這個道理。

鳳姐看不慣寶釵之處還在於寶釵會」籠絡「人,她對賈府高層尤其用心。說吃,在賈母跟前,她說喜吃賈母愛吃的甜軟之物;說戲,她說愛看賈母喜歡的熱鬧戲文。對金釧兒之死,她第一時間「趕到王夫人處」,幾句話就把後者的罪責洗刷乾淨。鳳姐是個會逢迎的人,面對一個比她更會逢迎的人,她絕無好感。

在對待寶玉的婚事上,鳳姐無論從感情上或自身利益上,都不支持「金玉良緣」,而是助力「木石前盟」。

她曾多次以取笑的方式為寶、黛造勢。25回,她當著眾人和寶釵的面打趣黛玉:「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她就是要讓寶釵明白,寶、黛才是一對兒,沒你什麼事。聽了這話,寶釵心裡想必受傷,可是這姑娘的心理素質極佳,非但「不形於色」,反而叫黛玉別走。為什麼叫住黛玉?或許,是想從鳳姐的打趣里聽到更多信息,特別是賈母的意思?寶釵知道,賈母是認同寶、黛配的,鳳姐是賈母言聽計從的人——這個可惡的「鳳丫頭」,是她「金玉良緣」路上踢不開的跘腳石。

鳳姐這邊,寶釵則是她賈府總管的潛在競爭對手。鳳姐當家,營私舞弊,撈了多少油水,一旦「金玉良緣」成功(別忘了,王夫人是其強力支持者),寶釵一變而為「寶二奶奶」,以她的理家才幹,取代日漸遲暮的鳳姐是早晚的事。到時,鳳姐不但好處全失,她的許多謀財牟利、蠅營狗苟的爛事也難免不被扒出來。便從「利益」角度分析,鳳姐在寶玉的婚配對象上也是堅決「挺黛倒釵」的。

但寶釵是個極有心計的人,她輕鬆俘獲了湘雲;特別是臣服了黛玉,消除了她「金玉良緣」路上的對立面;她短時間內圈粉無數,受到賈府上上下下的稱許,為她爭當「寶二奶奶」打下群眾基礎。這一點,尤為鳳姐警惕。

寶釵還有一點令鳳姐忌憚:看似不聞不問的寶釵,對賈府的大事小情、瑣屑碎末、雞毛蒜皮,幾乎無所不知。寶玉吃完薛蟠的酒,前腳離開,寶釵後腳就跟進怡紅院說:「偏了我們家新鮮東西了」。她聽口音就能辨別出連寶玉都叫不出名兒的他屋裡的丫頭小紅。在眾姐妹里,偏她知道湘雲戴金麒麟。賈母的喜好她知悉;王夫人的心性她摸得准;鳳姐弄權鐵檻寺、拿大家的錢放貸,她定然也知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寶釵明白得可怕——像躲在暗處不停監控賈府的探頭。細思恐極,鳳姐當然不寒而慄。她清楚,寶釵在賈府住得越久,知道得越多,對自己的威脅便越大,「請神容易送神難」,當然不乏琢磨怎麼才能將她「送出」才好的心思。

機會終於來了,那就是抄檢大觀園。鳳姐帶著人查遍了整個園子,以寶釵是親戚為由,獨剩蘅蕪苑不搜。

大觀園經過大抄檢,有問題的抄出「贓物」,沒問題的還它清白,了了分明。為什麼不搜蘅蕪苑呢?說是親戚免檢,那麼瀟湘館住著黛玉,迎春的紫菱洲住了岫煙,不都是親戚嗎,為什麼又搜了?寶釵越想越奇怪——明白了:拿她當外人尚在其次,鳳姐就是讓她蘅蕪苑保持著嫌疑,我不搜你,你永遠無法自證清白,你在蘅蕪苑住一天會就受到一天的嫌疑。寶釵越想越氣,她絕不在賈府這潭渾水水裡攪合,第二天就搬了出去,走時連眾多姐妹也不辭別,可見其氣恨之深!鳳姐大遂所願。

事後,78回,王夫人問鳳姐寶釵怎麼搬走了,要寶釵照舊住進來。寶釵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絕,什麼母病、家中無人、事多等,鳳姐立即贊同:「這話竟是,不必強了!」——將門堵死了。鳳姐的威脅解除了,兩人的「互撕」也就此告一段落。

推究曹雪芹原作80回後的情節線,釵、風是否還會「撕」下去,誰也說不準。

其實,整座賈府里的人生,何嘗不是一場場「互撕」(探春經典的「烏雞眼論」作了最好的註腳)?誰在其中,免不了「撕」和「被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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