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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傑|留守黃土地的北京知青

朱文傑|留守黃土地的北京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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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陝北,採訪拍攝中給我最深印象的是那些仍留在這塊土地上的北京知青了。無論是命運的捉弄,還是身體的殘疾,如今他們仍生活在最底層,他們真正成了黃土高原的漢子、婆姨,他們是最平凡、最普通的老三屆,生活的艱難、環境的壓力,體現在他們身上,該是最典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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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勝利在他半山腰的宿舍門前 黑明 攝影

在延安,找一個叫王勝利的北京知青,他是北京七十七中初中六七屆畢業生,插隊志丹縣永寧公社腰子川大隊。一次打柴不慎滾溝,摔斷了右腿。我們是慕名而來找他的,《南方周末》發表過他的生活照,其中一段令人心酸的對話,使人震撼。問:「你最大的心愿是什麼?」答:「回北京到動物園去照大門。」問:「為什麼?」答:「老虎有肉吃,我也有肉吃。」

當去實拍時,劇組專門給他買了五斤肉和幾斤水果。問到這段話,他就是不願承認,問急了,就說:「我說了也不能登在報上呀!」

他所在的延安汽車修配廠,效益不好,好幾個月工資都發不下,他抖著自己的衣服說:「你看我像不像個要飯的。」不足 48歲的他,已是頭髮花白稀疏,牙也掉了。攝像機從窯里掃過,除了一台破舊彩電,純粹一個貧民窟。

「1996年時日子才苦,上山挖野菜……」用他的話說,比插隊時還苦。好在他精神不倒,侃侃而談,一口京片子,頭頭是道。他的口頭禪,先是一句「你不知道」,然後才開始說話。

從中央電視台有多少個頻道,到中國足球隊連遭失敗,沒有他不知道、不關心的事。說到得意時,就說:「我也是當官的料呢。插隊時給我官,我不幹,我身體弱還受了傷,要當官,白天幹活晚上還要開會,我哪能行,如果幹,現在還不弄個縣長幹嗎?!」

他的女兒蹦跳著回家了,此時的王勝利才露出難得的慈祥的笑容來。問她的女兒,「北京好,還是延安好?」女兒說:「北京好,北京是首都嘛!」

王勝利的女兒已是北京戶口了,十幾歲的小女子也頗有志氣。說:「我到時把我爸我媽都接回北京去。」

王勝利聽了,情不自禁地頻頻點頭,一臉的自豪,一臉的幸福。

他的窯在半山腰,荒涼崎嶇的小道,一路坎坷。送我們走,他送得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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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澤和他有北京戶口的兒子 黑明 攝

到延川縣永坪鎮,我們拍攝在公路道班干養路工的一位北京知青。工友們都喊他羅鍋子,他的名字李守澤好像被人淡忘了。他1949年出生,是北京清華園中學初六八屆的,插隊到延川馮家坪。

他背駝算是殘疾,誰知也沒躲過這上山下鄉運動。住一孔還算寬展的窯,娶了陝北婆姨,生下一子二女,工資雖不高,比起一般效益差的企業,還算過得去。公路段因他能吃苦耐勞,還評過他先進個人呢。

雖然日子過得一般,兒子卻長得壯實健康,兩個女兒也水靈,我們幾個不由得都感嘆,陝北水土養人。他指著兒子笑眯眯地說:「兒子已是北京戶口了。」問他還想不想調回北京,他說,這一輩子就留在陝北了,回去也沒啥干呀!

李守澤是沿著這條路來到陝北的,現在他成了這條路的養護人,這條路濃縮著他的一生。歲月無情,生活艱辛,望著他弓腰駝背走過來時,我一下感到了無比的沉重。

他的身影不正是整個一代負重的老三屆人的象徵嗎!看著那滿臉的風塵滄桑,以及憨厚的笑容,我感到心在打顫;握著他那關節暴突,粗糙有力的大手,我感到一種力量在激勵著自己,這共和國的同齡人不就是一粒平凡的最不起眼的,願意讓人踏在腳下的鋪路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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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純惠和他的丈夫及子女們 黑明 攝影

而拍攝至今還留在宜川縣壽豐鄉的趙純惠時,更讓我經受了一次強烈的感情衝擊。趙純惠,北京九十九中初中六八級,是一位能歌善舞、成績優良的學生。1969年插隊宜川壽豐,就是那一年,和她一起來的同學都回北京過春節了。

她因為沒錢,留在了邊遠的山村,極度的思念親人,一下子使她精神分裂了,成了精神病。北京家裡無力撫養,只能留在陝北,公社設法給她安排,讓她嫁給了一個跛腿的殘疾人。於是,她就這樣被永遠地插隊落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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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純惠納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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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純惠 洗涮鍋

趙純惠被叫回來,在她頭髮全白的丈夫指揮下,一會兒洗涮鍋,一會兒掃地,全是盲目地做著樣子。鄰居一位女伴拿來一鞋底讓趙純惠納,她拿在懷裡,竟然一改前面痴呆麻木狀態,熟練地一上一下納了起來。聽周圍的人說,她犯病時有時發獃,有時亂跑,她丈夫還打她,看著她在男人的呵斥聲中不知所措、戰戰兢兢的神態,我們只能慨嘆命運的不幸和歷史的悲哀了。

拿出趙純惠當年插隊時的照片,一副英姿颯爽、氣概不凡的女知青形象,怎麼也和眼前這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滿臉皺紋、灰暗的邋遢婆姨聯繫不起來。

當鏡頭對準她時,她仍痴呆著,怎麼叫她都不吭聲。

還是從北京來的老知青,不停地對她說:「老同學來看你了」,她才似乎聽到了熟悉的鄉音,喚起了一點記憶。問她:「想不想回北京」,她眼睛活動了,忽然一亮,看到了劇組的依維柯車,輕聲而膽怯地說: 「你們有車,可以回北京」。

問她:「你想回,帶你一起回。」她一下陷入茫然中,突然著急地說:「隊上還沒結算呢!」說完就忙低下了頭……

多麼可怕,她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十年前,停留在發病的根上,一句「隊上還沒結算」,還掂記著分不到錢沒法回家,這一句讓我痛苦哽咽,難以言聲。周圍的幾個老三屆眼淚都不由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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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趙純惠好像清醒了一些,給組劇簽了名,「趙純惠」三個字寫得端莊清秀,看得周圍好幾個陝北女子、婆姨們不停地驚奇咂舌,她還謙虛一句:「寫不好。」完全流露的是學生時代的純潔。

在北京的學生時代,她原來是最愛唱歌的,在大家不斷勸說下,也可能聽懂了大家說的不花錢可以帶她回北京,這誘發了她深藏心底那銘心刻骨般的一絲沒有泯滅的希望。她忽然大聲唱起了《在北京的金山上》的「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我們農奴的心兒照亮」 。

一下子,全場靜得令人發瘮,那蒼涼中帶點稚氣的嗓音,聽得我渾身打冷顫。多麼強烈的反差呀!上山下鄉帶給她這麼悲慘的結局,難得她的記憶深處,竟是「多麼溫暖……」這幾句歌詞!

不知誰在感嘆:「瘋了好,瘋了不做噩夢!」

我聽了未敢苟同,她也可能一輩子都生活在噩夢裡。這時我感到內心有一股壓抑不住要大聲吶喊的衝動。

從壽豐鄉返回時,遇雨霧封山,依維柯車在一邊是崖,一邊是看不清的深溝的盤山路上滑行。雨中的黃土變成膠泥,一剎閘就打滑,有時一滑就是一米多,多次車臨懸崖邊,真是險到極處。這段山路叫老虎梁,劇組人員的心情從對趙純惠的同情悲痛中變成了老虎梁遇險的驚悸恐慌。這一天心裡耽著多少沉呀!

原文標題《留守黃土地的人》摘自《老三屆採訪手記》太白文藝出版社1998年9月出版 刊於《當代陝西》1998年第3.4期合刊「尋找青春的足跡 來源:朱文傑的博客 轉自: 紅色邊疆荒友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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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執行編輯:李祥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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