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書緣
書對童年的我是一種奢侈品，對現在的我是一種必需品。每逢外出，身邊一定帶上幾本，而回來時一定又增加了幾本。有朋友建議我可以在網上看電子版的書，這樣既免去求書的奔波之苦，又能省去購書的所需之用。有人曾給我一張電子圖書卡，裡面有幾萬冊書的閱讀量，可我從沒有上去過。我的偏執讓旁人有些不解，在他們困惑的眼光里，我寧願一次次被沉甸甸的書袋酸麻著雙手而不改其樂。我認為書非翻不可，只有一個翻字才能讓我找到閱讀的感覺。讀別人的文字也讀自己的內心，聆聽別人的思想也構築自己的家園，這就是讀書的妙處。一頁頁地讀過去，那些「沙沙沙」的翻書聲落在燈火里，也落在夜色里，讓寂寞的書房成為一種詩意的棲居。可以不求甚解，可以窮究深思，手指翻動書頁的時候，紙上便會流動起美麗與溫暖來，這足以讓自己感到愜意。
有次我到南京出差，飯後去逛書店，正好碰到一家書店在出售特價書。說真的，遇上這種事作為喜歡讀書的人而言有種很複雜的心情。如果單純從書價來說當然是好事，再說現在買書也不菲，有時看到自己喜歡的書還不一定能很痛快地買下來。而看到一些好書被如此低廉地出售心裡又難免隱隱作痛，恨不能把它們全部買回來。那天我邊挑書邊與老闆聊天。我說，這麼好的書，而且本本是正版，怎麼會特價出售。老闆是一位中年男子，戴付眼鏡，人長得很斯文，手裡正拿著一本書。他說，書店前些年還行，至少能經營下去，現在不行了，除了大學裡的老師能定期來買書外，幾乎已沒有人會想著到書店裡轉轉。我在那家書店裡購買了四十多冊書。書店老闆似乎有些激動，收款時一連輸錯了好幾個數字。他一邊往我的書袋裡放書一邊不停地說著，「這些都是好書呀，好書呀。」看得出他既為書的能買而欣慰，也為書的賣去而不安。我接觸過不少經營書籍的人，他們同樣是生意人，但身上沒有一般商人的俗氣與精明，而是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言談舉止儒雅又斯文。這位特價書店裡的老闆也一樣，做生意時是生意人，而沒有生意時只是一個讀書人。
我有二個書房，家裡一個，單位一個，至少也有千餘冊書。所購之書非常雜，有文學、政治、歷史，也有宗教與社會的。這些書我沒有專門的排放，但只要我想找哪一本幾分鐘內就能找出來，而且對每本書的購買時間與地點都記得很清楚。無論閑與忙，喜歡每天晚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裡翻翻書，有時就是不讀書，看看一排排的書整齊地擺放在書櫥里也會覺得滿心歡喜。時間一長，對書竟有種百般依賴的感覺，哪天不看書就會感到心裡空蕩蕩的，生活里似乎缺少了什麼。慢慢地，閱讀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忙或不忙都需要有書在身邊。我不喜歡零亂，唯獨書可以不講究，家裡除了廚房裡沒有書，各個角落裡都有書放著，或一堆或一疊，想看的時候不一定非得到書房，隨時可翻，不管書怎麼隨意地擺放都覺得很順眼。最喜歡坐擁書城的那種感覺，手上有書可讀，旁邊有書作伴，身後有書作靠背，內心的愉悅如小鳥嘰嘰喳喳鬧開了。
對於文字我一直有種敬畏感覺，十八歲那年讀到倉頡造字「天穀雨，鬼神泣」，從此一改亂扔紙張的陋習，凡是有字的，或自己寫過的廢紙總小心地積存起來，等到一定時間再用火焚燒，包括現在我覺得只有印製在書上的文字才有靈性。我之所以一本本的把書背回家，不僅讓我的感覺得到滿足，而且讓每一本書成為我的老師與朋友。每買回來一本書，於我是一種緣分。與他們素不相識，但與他們的書相遇了，就覺得是在心裡種下了一份福。坐在書房裡，翻看著書，既有一種與古人邂逅的意境，也有與老友相酌的幽趣。
也許是自己喜歡讀書的緣故，有時看到街頭一角或鬧市一處有人捧著書，就會特別的親切。有次我回家路過一個街道，看到一位環衛工人正坐在保潔車的車把上，手裡拿著一本書。那人看上去約四十多歲，個子矮矮的，皮膚黑的有些光澤，一縷頭髮汗浸浸地貼在額頭上。經過他身邊時聞到一股混雜了大蔥的汗味，有些刺鼻，如果是往常我會受不住那味，可那天我竟然放慢了腳步，甚至湊上去想看看他手裡的是什麼書。後來覺得有些唐突，只好作罷。當我走遠了，他還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書，而身旁車喧人雜。每天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人不知有多少，唯獨這個鏡頭一直在心裡來回，還有那股慢慢淡下去又慢慢濃起來的味。我執拗地認為滲透著書味的大蔥和汗氣也會變得清香起來，而這種情結在我這裡更加濃厚。宋人程頤有語：「外物之味，久則可厭；讀書之味，愈久愈深。」書味濃了或淡了，都是有滋有味的。
「讀書是低成本的幸福生活。」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人生大抵如此而已。我想，也僅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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