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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人」沈從文:他造了一座希臘小廟,廟裡供奉的是「人性」

在中國人心中,有兩個世外桃源,一個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另一個就是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湘西小鎮「茶垌」。

在這個優美的小鎮,有高山翠竹,有桃花朵朵;有快活的山鳥,自在的鳴蟲;也有美麗的人兒,純美的愛情……

這本叫《邊城》的書,曾經打動無數人,也影響了沈從文的一生。

今天是5月10日,31年前的今天,沈從文先生,駕鶴西去,留給世人一座純美的城。

一座「古怪」的城,與生長其上頑野而內向的少年

沈從文在自傳里,講及自己所生長的小城——湖南鳳凰,稱它「真是一個奇怪地方」。這並非只是作家本人對家鄉的一種獨特稱謂。

這座人們眼中「最美的小城」,其實有著長久的血腥暴虐的歷史。由19世紀中後期到20世紀上半葉,它雖地處偏僻,接近「蠻荒」,卻一直是湘西管鑰之地,是重要的軍、政中心。

在人的世界裡,一方面是種種殘暴的屠殺、冷酷的政治爭鋒,一方面由兵卒、土匪、平民、商人及少數讀書人和多數軍官一道構成的社會階層,卻又是各本其分,各守其道。千百年的生活中,自有一種與外界頗為不同的淳樸習氣。

便是在這座美麗而幽靜、暴虐而血腥的「古怪」小城裡,「自然的光、影、聲、色,與殺人印象,混合疊加,一併成為沈從文童年、少年記憶的主要部分。」

1902年,沈從文出生於一個軍人之家,共有兄弟姐妹九人,排行第四。

四歲時,母親便教他開始習字;六歲時,正式開始念私塾。

那時的他,漸漸展現齣兒童頑野的一面,跟著一個姓張的聰明表哥,學會了逃學,常常想盡辦法「逃避那些書本去同一切自然相親近。......當我學會了用自己的眼看世界一切,到一切生活中去生活時,學校對於我便已毫無興味可言了。」

同私塾里每日四書五經的溫習和被父母束縛的生活相比,沈從文更愛自然、社會裡的一切。

「我的心總得為一種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跳。我得認識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應當從直接生活上得來,卻不需從一本好書一句好話上學來。」

他或為河中被釣起的鱖魚驚呼,或長久地凝望著藍天中飛滿的風箏,或為空山中啼聲清亮的黃鸝喜悅,或為樹木上累累的果實而感到某種難言的心靈的充盈......

少年時期的沈從文

1915年,沈從文入新式學校,比私塾活潑、寬鬆得多。他雖不必再逃學,但心思仍在課本之外的空氣、聲音、顏色、味道里。爬樹、泅水、賭骰子,給老師起綽號,還學會了粗話野話。

他這般的頑劣,自然傷了軍人父親的心。這位父親同其他所有父親一般,對兒子抱有許多的期望,想著這個兒子將來即便不做將軍,卻可能比做將軍還要高些。

他沒有辦法了解,自己的兒子為什麼不想著好好上進,為什麼不去好好利用自己的聰明用功,卻總是混跡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中,為一些最為平常也最為人們所輕賤的東西迷醉不已。

「在我面前的世界已夠寬廣了,但我似乎就還得一個更寬廣的世界。」

1917年,沈從文高小畢業,隨著家中境況越來越壞,母親「以為與其讓我在家中墮入下流,不如打發我到世界上去學習生存。」沈從文遂在親戚的幫助下,以補充兵的名義,隨同部隊到辰州駐防。

自傳里,他寫道:「7月十六日那天早上,我就背了小小包袱,離開了本縣學校,開始混進一個更廣泛的學校了。」

15歲以前,故鄉里的一切――諸如故土清麗而嫵媚的山水、逃學時如所有孩童般的捉蟋蟀、偷李子枇杷、結伴打架的調皮事、乃至另一種全然難以想像的看殺頭的經驗,全在這個脆弱、羞怯、孤獨、頑野而富於幻想的少年心中,烙下了永恆的印記。

而這種印記更在日後沈從文的作品中得到一種清晰的呈現:

無論是他所書寫的他所熟悉的湘西這片土地上的生民,對農人與兵士所懷有的一種不可言說的溫暖;

還是他永遠以一個「鄉下人」的視角去看待人世的一切,批判現代文明的醜陋處,而對人性中的美好處永不乏歌頌。

他的保守、頑固,他對一切事照例的認真態度,他不缺少機警、卻也不甚懂得詭詐的純粹性靈,都在一次次昭告著世人:

他永遠是一個「鄉下人」,有著根深蒂固的鄉巴佬的性情!

《邊城》劇照

「鄉下人」沈從文——星斗其文

隨軍流轉的生活,對尚少年心性的沈從文來說,不覺離開家鄉的凄苦,反是有無限的新奇。

他們駐紮在辰州(即沅陵)總爺巷一個舊衙門裡,每日除了跑早操,大多時候都無所事事。

日子便是這樣流水似的過去了,而其中,卻是有這樣一位曾留學日本的叫文頤真的秘書官,第一次向這個小兵開啟了另一個世界的縫隙,讓他又認識到了一本文化和智慧的「大書」,這本大書叫「文學」。

在這個少年所熟知的生活之外,古老的中華大地上卻是正在醞釀著一場千年未有之變局。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影響的不斷擴大,到1923年,終於波及了這個湘西一隅的年輕人。

「我對於新書投了降,不再看《花間集》,不再寫《曹娥碑》,卻歡喜看《新潮》、《改造》了。」

對沈從文來說,正是這些書籍,告給一個曾經懵懂無知的少年,這個世界有著多少蜷縮在荒僻小城裡的他所不知道的事,且告給他,人生也許當有別一種活著的方式。

「為了讀過些新書,知識同權力相比,我願意得到智慧.....不能隨便馬虎過日子,不能委屈過日子。」

他痴痴獃獃地想了四天,終於決定「儘管向更遠處走去,向一個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賭一注看看,看看我自己來支配一下自己,比讓命運來處置得更合理一點呢還是更糟糕一點?」

他決定到北京讀書。與一個朋友結伴,一路出湖南、經漢口、到鄭州、轉徐州、又轉天津。19天後,提了一卷行李,他走出北京前門的車站,也從此將進到一個「無從畢業的學校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了」。

在旅店登記簿上,他寫道:「沈從文(在這之前,他一直用原名沈岳煥)年二十歲學生湖南鳳凰縣人。」

「從文」,這個名字註定了他餘生都將與「文學」糾纏不清。

在友人的幫助下,他得以在北京大學附近找了一間由貯煤間改造成的、僅可容膝的小客房,方便去北大旁聽。他為之取了一個戲謔的名字「窄而霉小齋」。

當時北大學術氛圍頗為包容,如沈從文一般的旁聽生遠比正式註冊的學生要多。他也因此結識了許多友人,如劉夢葦、陳翔鶴、馮至、陳煒謨等。

那時的沈從文當然也想成為正式學生,但幾次報考,不是失敗,便是因籌措不出宿膳費,只得放棄。也是在這種境況下,他拿起筆,開始學習寫作。

他寫得急切,源源不斷,四處投稿,卻多次失敗。

一個月後,沈從文終於迎來了轉機。《晨報副刊》發表了署名休芸芸的散文《一封未曾付郵的信》,這也是迄今所能找到的沈從文最早的作品。

由此,沈從文開始連續為《晨報副刊》寫稿,初期作品大多刊載於此。僅1925年一年,他便發表各類作品達60餘篇,也因此被諷刺為「多產作家」。

但全然靠寫作來維持生活,究竟是艱難的,加之沈從文在用錢上頗為糊塗,導致常常是窘迫到吃了上頓沒下頓。

那段時間,他常常感嘆「我老了」,儘管那時的他方26歲。

在《不死日記》里,滿篇儘是窮愁不已,牢騷滿腹。母親的病情、妹妹拖欠的學費、生存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酸楚在心。

他常常做發財夢,也清楚文壇的時尚和賣文的種種機巧(不過是或走類似「性史」的路;或走上海方面自命為青年無產階級的人所走的路,滿篇噯呀苦、噯呀悶;或則說到革命事上來,槍呀炮呀),卻自有文學的執拗與堅持。

他曾說:

「憑了人的靈敏的感覺,假借文字夢一樣的去寫,使其他人感到一種幽美的情緒,悲憫的情緒,以及幫助別人發現那超乎普通注意以外的一種生活的味道,才算數。」

正是他的這種獨特的文學風格,讓他有別於此後文壇上沸沸揚揚的其他兩派——左翼文學和海派文學。

他將自己的文字定義為「鄉下人」的文學,以同時髦的文學相區分,自信「或者還有人,厭倦了熱鬧城市,厭倦了眼淚與血,厭倦了體面紳士的古典主義,厭倦了假扮志士的革命文學,這樣人,可以讀我這本書,能得到一點趣味。我心想這樣人大致總還有。」

1928年和1929年,沈從文共發表作品七十餘篇,如《老實人(小說集)、《阿麗思中國遊記》(長篇小說)、《山鬼》(小說)等,便是在這種持續且大量的寫作中,沈從文的創作一點點成熟,風格也漸漸成型。

1928年,《小說月報》上發表了短篇《柏子》,成為其代表作品之一。柏子是湘西河流無數水手中的一個,日里爬桅子唱歌,船靠岸便去河街找相好妓女玩耍。

在《柏子》文末,沈從文題:「這才是我最熟的人事,......我應當回到江邊去,回到這些人身邊去。這才是生命!」

文字明凈、語氣舒緩,內里是寬厚的悲憫與愛憐。湘西的山、湘西的水與湘西厚重的歷史一道,默默無言地卻始終無比堅實地支撐著他筆下那個廣大的世界。

「不知該原諒些什麼,誠覺世事盡可原諒。(木心語)」

沈從文的文字給我的便是這樣感覺,有的是一種廣博的愛,有的是一種對整個人類命運的深切同情,不去譴責些什麼,不去批判些什麼,人人都不過又甜蜜又凄涼地活著,「叫你想想忍不住要哭,想想又忍不住要笑啊!(曹禺語)」。

《邊城》——一曲渺遠的歌,一場悠長的夢

「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但我也安慰自己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我應當為自己慶幸,……」

許多人都曾聽過這樣一句唯美的情話,許多人也都曾為這話里的繾綣深情而感動不已。它來自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一封信,信里講了一個「向虛空里伸手,攫著的是風」的故事。

幸而,這無數次的伸手,終於讓他收穫了那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1933年,兩人訂婚。一個春日,兩人去嶗山玩,走北九水,途中路過了一個小鄉村,碰到有一家老者逝世。報廟招魂當中一個小女兒凄涼的哭聲,讓沈從文深受震動,便形成了《邊城》寫作最初的幻念。

他向面前的戀人,他心愛的三三(張兆和)許下心愿:「我懂得這個有喪事女孩子的歡樂和痛苦,正和懂得你的純厚與愛好一樣多一樣深切。我要把她的不幸,和你為人的善良部分結合起來,好好用一個故事重現,作為我給你一件禮物。你信不信?」

從此,便有了一座名為茶峒的小城,有了小城裡一個淡淡憂傷的故事,共同編織成了萬千讀者心中一曲渺遠的歌,一場悠長的夢。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

這便是《邊城》的開頭,猶如一幅寥寥幾筆勾勒而成的水墨畫,淺淺淡淡,卻又有無限悠長韻味。那生命中的一切得失與愛憎,便在這留白里一層層暈染開來。

沈從文曾說:「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小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緻,結實,對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築,這廟供奉的是『人性』」。

《邊城》便是作家供奉「人性」之作,是作家深情唱出的一麴生命的理想之歌,是作於都市的「鄉下人」的夢,是對人生遠景的一種深切凝眸。

那秀麗的青山綠水,那關係茶峒風水的白塔、那深翠逼人的竹林中傳來的鳥雀聲聲的鳴叫,那悠悠的月夜裡青年男女對唱的歌聲,以及那節日里賽龍舟、舞龍、捉鴨子、放煙火的歡樂氛圍......一道構築成故事中人物生活的背景,那便是原始、自在的生命狀態。

在翠翠身上,凝聚了沈從文對人性最美好的書寫。她是人之子,更是大自然的女兒,是愛與美的極致。

清風麗日長養了她,青山綠水潤澤著她,自然萬物給了她一雙如水晶般清明的眸子,也給了她一顆天真純粹、絕不世故的赤子的心。

老船夫,他以渡口為家,從不思索這份職務對於本人的意義,單單盡心地完成這樣一份義務,而毫不求回報,那種勤勞善良、古道熱腸處正是淳樸勞動人民美德的一種集聚。

此外,船總順順的大方洒脫、仗義疏財;天保、儺送對愛情的忠貞、堅定及甘願為對方而自我犧牲的精神;至於楊馬兵,在老船夫死去後,對翠翠處處的關心照顧,成為她「唯一靠山,唯一信託人」;甚至於「由於邊地的風俗淳樸,便是作妓女,也永遠那麼渾厚」。

《邊城》劇照

這便是作家所營造出的理想化的人間天堂,一幅田園牧歌式的畫卷。

而其中的愛情即便以悲劇告終,也並不讓人覺出殘忍,便只是淡淡的悲傷。因為你無法怪罪任何人,也因為那純凈自然足以讓一切的苦痛消泯。

如作家所說:「將我某種受壓抑的夢寫在紙上,......一切充滿了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樸素的善終難免產生悲劇。」

就像老船夫對翠翠的愛里寄託著對不幸女兒的哀思,希望翠翠能有一個好歸宿,可最後他種種努力卻並沒能讓翠翠理解、天保怪他、儺送怪他,順順也怪他。可他終了不過是一個全心全意希望孫女得到幸福的祖父罷了!

就像天保儺送同時愛上翠翠,翠翠卻對儺送情有獨鍾,天保愛情失意下坐船去下游卻不幸淹死......人人都那麼善良,人人都為著別人著想,可最後因這種種不湊巧而導致的悲劇,又該誰來承擔呢?

又或許誰都不必承擔,這便是生命所不能為人知處,這也是沈從文所願望告知我們處。

終了,便只是一種薄薄的凄涼,一種淡淡的悲傷。

畢竟,「那個人也許永遠不會來了,也許明天回來」,作家仍是把希望留給了故事裡的翠翠,也留給了故事外的我們的!

沈從文的「後半生」——不折不從

魯迅先生曾說過這樣一段話:「中國現在是一個進向大時代的時代,但這所謂大,並不一定指由此可以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不是死,就是生,這才是大時代。」

時代裹挾下,人人都在循著某條道路,拚命奔逃。有人選擇堅守自我,有人選擇順應潮流,其中也許並無對錯之分,他們都只是選了一條自己認為對的路。

1949年,中國大變在前,老友們大都持興奮樂觀態度,唯獨沈從文感到了某種憂慮與彷徨,寫下了一篇《中國往何處去》。

後來,沈從文被郭沫若劃為「粉紅色作家」(反動文人),他一度精神失常,甚至嘗試自殺。未遂,他又給遠在香港的黃永玉(沈從文是其表叔)寫信:

「北京傅作義都已成瓮中之鱉。長安街大樹均已鋸去以利飛機起落。城,三四日可下,根據過往恩怨,我準備含笑上絞架……」

然而沒多久,解放軍進城後,沈從文卻是又忙不迭誇他們「威嚴而和氣」,勸黃永玉趕緊回來,「參加這一人類歷史未有過之值得為之獻身工作」。

便是這種抗拒又順從的矛盾,貫穿了沈從文的後半生。他在時代的長河中順流而下,卻又每每有一種逆流反抗的意識。他願望投入到大眾中去,內心深處卻又始終無法屏除那種對狂熱的懷疑。

沈從文與友人合影

1949年後,他曾寫過一個短篇小說叫《老同志》,寫一個炊事員,讚揚他「在無私無我地為建設國家而努力」。

沈從文七易其稿,但如果抹去了作者的名字,你會覺得,這是當時任何一位作家都能寫出的作品,卻唯獨不屬於沈從文。

妻子張兆和熱烈地投身於新時代的建設中去,就連讀初中的兒子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老不進步」。家人們愛他,卻無法理解他。

他們不懂得一個真正的作家,是沒法背棄自己對文學的信仰與堅持的。

他終於決定擱下筆來,既然無法成為另一個人,那他就索性不再去努力成為。

此後的他,忙著給《紅樓夢》寫了幾百條注釋,傾心於研究諸如妙玉的茶具之類為當時的人民所不能解甚而覺得無比可笑的問題,還寫下了《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填補了中國的一項空缺。

在那些瓶瓶罐罐花花朵朵中,他用另一種方式,贏得了自由與榮譽。

1950年,他曾走入絕境,曾無比絕望地想要告別人世。也許許多人會覺得一個會用自殺來逃避問題的人,太過怯懦。

可我們忘了,這絕境他原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他願意稍稍妥協,向當時時代里的大多數人一樣,稍微圓通一些,隨波逐流一些,他是可以過得很好的。

可他不願,他有自己對文學的堅持,他是堅持藝術的純粹與美的,他不願文學成為政治的附庸。

一個人敢於走到這樣的境地,本身便已是一種勇氣。一個死過一次的人,當他再活過來時,就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後來的歲月中,沈從文遭遇過無數次比如今更煎熬的事情,但他再也沒有精神上的反覆糾結、乃至崩潰。

在受盡屈辱的後半生里,他的精神卻仍是活得無比高貴。

「文革」中,他被派去打掃廁所,收藏多年的文物書籍通通被沒收。一篇文章里寫他:「他像摩挲珍貴的青銅器一樣,認真擦著每一個便器。」

於是我們知道,他的力量不只是在文字上。

沈從文與張兆和

80年代訪美時,他曾做了二十三場講座,一半關於文學,一半關於文物,通通都是美。對於後半生的那些經歷,那些苦難,只口不提。

這不是逃避,這是真正的放下。苦難雖留下烙印,卻因此而升華了人生。

1988年5月10日,沈從文因肺炎告別人世。1992年5月,張兆和率領全家,送沈從文回歸鳳凰。

墓地在聽濤山下,面對沱江流水。他的一半骨灰灑入清流中,一半長埋泥土下。墓地儉樸、寧靜,墓碑是一塊天然五彩石,正面是沈從文的手跡,分行鐫刻《抽象的抒情》題記的話:

照我思索

能理解「我」

照我思索

可認識「人」

背面是張充和(張兆和的妹妹)撰書:

不折不從 亦慈亦讓

星斗其文 赤子其人

我想,沈先生是擔得起這樣書寫的,一顆赤子的心,與一副堅忍的靈魂,是擔得起這樣書寫的!

我們也許不曾忘了這樣對白——

祖父說:「翠翠,我來慢了,你就哭,這還成嗎?我死了呢?」

翠翠不作聲。祖父又說:「不許哭,做一個大人,不管有什麼事都不許哭。要硬扎一點,結實一點,才配活到這塊土地上!」

詩人他自己老去了,然而他滿懷深情凝注成的故事、故事裡的美好的人兒卻永不會老去!

也許某一個靜寂的午夜,你於綿長的睡夢中,還能聽見翠翠在船上輕輕哼著:「慢慢吃,慢慢喝,月白風清好過河。醉時攜手同歸去,我當為你再唱歌!」

【版權聲明】本文由詩詞世界原創,作者:葉寒。參考文獻:張新穎《沈從文的前半生》,沈從文《邊城》,陳建清《明朗的畫面 溫柔的悲劇――論沈從文〈邊城〉童話式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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