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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島深觸靈魂的一首現代詩,經歷過人生,才懂得生活的殘暴

「溫柔敦厚,哀而不怨」的唐詩宋詞火了千年,它讓人類始終活在語言的寄託之中,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霧,遠離煙火和人間,遠離殘忍與深刻,只有不知何時了的萬丈豪情。直到清末,白話文終結文言文,古詩詞這一傳統行業才最終划上句點,胡適、聞一多、劉半農、徐志摩、郭沫若……一批批時代締造的巨頭,揮舞著舊毛筆、書寫著新文字,他們將舊語言連根拔起扔在一旁,繼而栽種上新語言、新種子,但不免還是帶著點舊式的口氣。所以說實際上,現代詩真正的春天,發生在20世紀的後半生。

20世紀50年代之前,現代詩只形成了五個流派,而50年代之後,相繼湧起了三十多個派別。形式自由,意涵豐富,人人可拾,是現代詩的主要特徵,故而它受到了人們的廣泛喜愛。尤其是70年代後,以朦朧詩派為代表的新生文學力量不斷衝擊著整個中國,想要以詩歌探求人生的人越來越多,想要突破黑暗的衝動越來越明顯,因此形形色色的現代詩歌徹底扛起了文學大旗。

海子、顧城、舒婷、西川、三毛、駱一禾,一個個年輕的靈魂獨立而認真地寫起了現代詩,瘋狂的年紀遇上瘋狂的年代,新舊交替碰撞下的火花,新鮮而熱烈,足以讓世人為之著迷。那個年代,是一個寫詩的年代,人人抄起筆劃拉幾句就是一首詩——當然,如果它還能被稱為詩。

所以,現代詩不是人人都能寫的,只有經歷過真實的身體才能迸發出深刻的思想。北島,生於1949年趙振開,正是一位用人生寫作的老實人。《回答》、《一切》是他最著名的兩首現代詩,一個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一個是「一切語言都是重複,一切交往都是初逢」,顯然都帶有文學虛浮的成分。我認為,北島最觸及靈魂的詩是這一首,脫胎於一篇散文的理想碎片。

那時我們有夢,

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北島《波蘭來客》

事實上,我騙了大家,其實這不是一首現代詩,它只是北島寫在散文《波蘭來客》里的一段話而已。但是,但是它太殘忍了,殘忍得讓人忍不住相信它就是一首現代詩,它又太真實了,真實得使我想要和詩里的夢一般,破碎。

《波蘭來客》是北島描寫他認識了25年的朋友「老劉」的一篇記敘性散文。老劉因生活所迫長期漂泊國外,輾轉各地做生意,卻仍然在餘額不足的人生里揮霍著風花雪月:與現任妻子處在破產的邊緣,與波蘭房東的女兒不清不白。「我現在是贖身」,「十萬!只要攢夠十萬美元,就告老還鄉了」,曾經那個與北島暢談文學、嚮往愛情的詩人已經死了,只剩下如今只知道柴米油鹽的老劉。

老劉是北島的舊友,也是曾在北島腦海里設定過的一種人生。老劉經歷過人生,深知生活的殘暴,而北島當然也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寫下了杯子相碰,他懷念夢還粘在一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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