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大王」鄭淵潔炮轟曹文軒，中國校園離教育的凈土還有多遠

引言

上個月19號，有個一晃而過的熱門事件不知道諸位有沒有關注到：童話大王鄭淵潔撰文質疑安徒生獎獲得者曹文軒頻繁到小學賣書。

事件起因是2018年中國作家榜首次單獨推出「童書作家榜」，鄭淵潔得知後因中國童書銷售中泡沫極大，甚至有些與不法行為有牽連而低調拒絕上榜。但有好事網友不依不饒地到鄭淵潔微博下留言譏諷其作品銷量低，連榜單都上不了。

● 人民日報對此事的報道

這才引出他的一篇回應長文，文中既曬出高額稅單打臉質疑網友，又言明了自己拒絕上榜的原因，並對曹文軒這位榜單上的「探花」頻繁到小學舉辦活動並賣書的行為提出了尖銳質疑。

從鄭淵潔這篇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文章，我們看到的是童書行業映射出來的學校環境的「墮落」。而今天想探討的問題是在於：縱觀教育行業的種種怪象亂象，我們的校園距離成為一片教育的凈土究竟還有多遠呢？

…

學校是圖書銷售的一個巨大市場，這是所有書商都明白的一個道理。猶記得小時候在家裡抱著看的大部頭《四大名著》，學習中國畫的啟蒙書目《芥子園畫譜》，及做語文作業時幾乎什麼都查得到的三本大《辭海》等等。

一堆書籍都是來源於一個老伯——在放學時段拖著一板車盜版書籍到學校門口叫賣。一開始父親大概不知道那是盜版，想著這麼多大部頭竟也不是很貴，甚愛書的他就省下幾包煙錢一一買下。

● 校門口的「流動書店」曾是我們的最愛

老伯的這個行為，賣盜版書加無證經營，顯然違法。因為他不似文化人的長相及書攤的簡陋，會走過去看一下的人也不多，還要時刻提防學校保安的驅逐跟城管的到來。對比起他這種低效而危險的行為，新時代的商家可就精明得多了。

他們會包裝。像曹文軒先生到小學賣童書的這種行為，被包裝成了「名家進校園」活動。這樣一來有什麼好處呢？多方得利：書商和作家聯手把批發市場上普遍4.5折的書以原價賣給學生獲取暴利，校方邀請到知名人物辦活動，收穫對外的形象工程，看起來倍有面子。

● 曹文軒進校園活動現場

在整個事件過程中，「受害者」只有學生和家長。為了保證學生的出席率，這些活動基本都是在上課期間舉辦的，這就犧牲了他們正常的學習時間。而不明就裡地被強迫買賣，讓學生漸漸失去了一種自主選擇的權利和能力。要是恰逢一些黑心學校列出長長的書單，家長的腰包更要遭殃。

有人會說，那作家辛辛苦苦到學校演講簽名，難道這不算一種付出嗎？小孩子沒有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推薦一些優秀書目給他們難道不是好事嗎？知識付費時代這樣想固然可以理解，但要是您覺得進校園賣書只有上面這種形式，那可就太天真了。

在暴利的驅動下，進入校園的可不僅僅是作家們。六小齡童老師，就是藝人進校園賣書的一大代表。出一本自傳，作為小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就可以進去表演「極速簽售」了。只是這般模樣的「大聖」，在孩子的心中又會留下怎樣的童年印象呢？

● 六小齡童進校園簽名現場

既然作家、名人都盯上了校園學子這塊肥肉，那其他人有沒有機會進來分一杯羹？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還記得中學時流行過一段時間的「傳統文化大師進校園」嗎？

校方負責叫來學生與家長齊齊到場，坐下後「國學演講大師」登場。或西裝革履，更多的是身著長衫，這些大師在台上激情演講，主題多是父母養育不易，叛逆期的我們做過多少不孝的舉動等等。說到激動處大師聲音嘶啞，觀者情緒被帶動潸然淚下。

在大師的指引下一聲聲「媽媽我愛你」、「爸爸我錯了」的吶喊回蕩在校園的上空，母子父女各自抱頭痛哭，更有甚者安排了「現場給父母洗腳」的溫情環節。再之後水盆撤下，一箱箱書搬上來，《弟子規》、《孝經》等等書籍一售而空。

● 「還記得我嗎」

這是一代「國學大師」商業上的成功，也是進校園賣貨這件事被包裝得最像模像樣的一個案例。他講的東西可能是對的，引發的情感也確實是真的，但最後整個事件的性質卻是極其不堪的。那我們應該否定並抵制這些「進校園」行為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從法律上來講：《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二十五條規定，任何人不得進入中小學校園推銷商品。從實際情況上來看：學生對於要讀的課外書沒有自主選擇權，久而久之會造成的是教育上的巨大失敗——培養出來很多無主見的「牆頭草」。

● 《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

更讓人感到遺憾的是這種「沒有自主選擇」的校園怪象，其實不止發生在我們懵懵懂懂的中學時期。若是有關注微博的話，應該會注意到，就在鄭淵潔發文質疑作家進小學賣書的同一天，我們的高等學府華中師範大學也出了一個新聞。

華中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的學生被校方強制要求聽一場名為「傳統文化與人格修養」的講座，然而到場後學生們竟發現請來的學者安德義大談「女德」等偽國學，「愛抱怨的女人會壞三代」等觀點令人十分反感。

事後網友挖出這位號稱教授級學者的講師安德義，其實已經「混」進過各種大學學堂演講多年，在當地甚至有枝繁葉茂的一個國學教育系統，以「國學」之名，做毫無價值的學問宣講，再行斂財之實。

● 華師學子拍下的安德義演講現場圖片

這兩個事件表面看起來似乎並無關聯，但仔細想想，其中原因事實上「一脈相承」。事實上，不管是在小學、中學還是大學，這種種行為都是借「傳播文化」之名來從中牟利。

從作家，到演說家，到偽大師，三教九流將自己包裝成文化人，之後就將目光投向了校園這塊未被開發的凈土，進入其中大肆牟利。這不得不說，是當下監管的缺失及教育行業的悲哀。

說實話其實不止國內如此，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美國高校舞弊案，連同斯坦福大學在內的一系列常青藤大學紛紛人設崩塌。富人花大價錢將自己的子女包裝成運動員然後被錄取，在美國甚至已經形成一條特殊的產業鏈。

● 斯坦福大學舞弊案的「罪魁禍首」

最高額的竟是一位中國的富商花了高達2500萬美金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名校，現已被勒令退學。這種種大小學府的「淪陷」，無一不是一個「利」字驅使。

我們明白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作家想要更大的銷量、空有三寸不爛之舌的人也想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更別提拼搏了一輩子終於出人頭地的人，無論如何也不願看到自己的子女再摔回低谷。

但古語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做人應該有所為，也有所不為。學校，是我們人類認知這個世界，學習生存方式的一個地方。如果我們把這樣的地方都給「污染」了，那下一輩會被塑造成怎樣的人，這點誰又能保證呢？

● 「教育」的本意不是求成績更非求財

後記

專研了一輩子秦漢諸子的劉文典被稱中國國學家、教育家。彼時作為安徽大學的實際負責人，他在政界試圖插手學校事務之時不退半步，被關押也毫無懼意。當時那一批學者、教育家，才真配得上「校長」、「先生」、「教育家」這些名頭。

作家張曉風在《我交給你們一個孩子》中這樣寫道：「我不曾遷移戶口，我不要越區就讀，我們讓孩子讀本區的小學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學，我努力去信任教育當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兒女為賭注來信任的——

但是，學校啊，當我把我的孩子交給你，你將給他怎樣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給你一個歡欣誠實又穎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後，你將還我一個怎樣的青年？」

● 民國教育家劉文典

這樣一段來自一個母親的感人言語，放到我們當下涉及教育的千千萬萬位校長、老師、作家、演說家，乃至於「大師」們面前時，有多少人能不羞愧地側過臉，直面著這位母親真摯而熱切的眼神，告訴她：「你放心」呢？

參考文獻：

質疑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頻繁到小學賣書 文/鄭淵潔

鄭淵潔給教育部長袁貴仁的信 文/ 鄭淵潔

學生指儒學專家講授女德、偽國學，華中師大：將規範講座管理 澎湃新聞

內容為『手望Sowarm』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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