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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嫁後,愛成了奢侈品

遠嫁後,愛成了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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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芒小芒

加班半個月,熬得快冒煙兒的朱曉晴,終於拿下緊盯很久的項目。

一口仙氣被抽光前,她興奮地給老公陳朗發了條微信:我要升職了!

十分鐘後,陳朗信息才蝸牛樣慢悠悠爬過來:「嗯」。語氣敷衍,連個感嘆號都沒有,乾巴巴地噎人。

朱曉晴嗤一聲丟下手機,懶得再回復。

閨蜜的簡訊卻在這時進來:「你的報告單,還要在我這兒放到什麼時候?」

朱曉晴皺了皺眉,沒回。

街上飄起如酥小雨,溫潤的泥土氣息隔窗泛上。

半月來,幾乎陷入休眠期的胃,此刻竟像得了潤澤的茶葉,施施然醒過來。

飢餓讓人焦躁。

下班路上,各路美食在她眼前走馬燈一樣亂晃,她覺得自己能吞下一頭牛。

可惜,幻象在踏進家門時碎得稀爛。

朱曉晴餓慌的胃忽然一陣抽搐,餐桌上又是炒米飯,蛋花湯。

她沒打招呼就回了卧室,重重關上門。

聽見動靜的陳朗跟過來敲門:「吃飯了啊!」

朱曉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悶聲悶氣地回:「沒胃口,你吃吧!」

愣了兩秒,她聽到拖鞋聲趿拉著走開。

千萬隻神獸從心頭呼嘯而過,朱曉晴怨念地用枕頭砸向沉默的房門。

她一個地道的北方姑娘,當初為啥死乞白賴嫁到南方?

鴨油包、老茶麵、煎餅果子、打滷麵……

天知道她有多懷念那些津味麵食!

單位工作餐已經是頓頓米飯,回家還是這一套,此刻她不止胃酸。

更多的是心酸。

泛在心頭糾纏的字眼,總逃不過遠嫁,南北差異,以及老公不上心。

都說老公是自己選的,想起這話,朱曉晴就憋出內傷。

母親大罵她眼裡糊雞屎看上陳朗時,她不是脖子昂得挺高的么?

當初硬氣如她,不過兩年,竟成了鎩羽的公雞。

母親的話已經應驗了一大半,自己如今只剩嘴硬了。

朱曉晴愛吃麵食,尤其愛老天津衛的撈麵席。鮮香鹵子搭配時鮮菜碼,帶著北方人特有的熱情奔放,紅紅綠綠鋪滿一桌子,歡快、爽利又熱鬧。

可陳朗家幾乎頓頓米飯炒菜,吃麵條像是過年,還只有一個澆頭,吃起來寡淡無味。

倆人沒少為這事掰扯,說來說去,陳朗就是覺得撈麵席吃起來麻煩,這麼講究乾脆去下館子算了。

爭吵次數多了,朱曉晴也疲了,加上工作也忙,她幾乎再沒下廚做過記憶中的撈麵。

更多時候,她都是屈服般,低頭默默扒著餐盒裡的米飯。

她以為自己會慢慢習慣的,可那自小被北方面食包裹得熨帖又舒爽的胃,越來越頻繁地在深夜裡疼痛,將她從睡夢中生生揪起。

朱曉晴越來越瘦,朋友聚餐也無精打采沒胃口。

那個體檢,就是在醫院工作的閨蜜強拉著她去做的。結果上周五就出來了,是她拖拉著沒去拿。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該告訴誰?陳朗嗎?怎麼告訴他?

當初在母親激烈的反對下,她毅然決然背井離鄉遠嫁,可夢想中的甜蜜婚姻卻成了雞肋,朱曉晴心裡像鈍刀子割肉般難受。

她裹著被子出神:這段婚姻,是繼續,還是回頭?

這一夜,朱曉晴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她恣意奔跑在鄉間原野,身後是母親聲聲呼喚:「晴兒,回家吃撈麵咯!」

她在滿臉淚水中醒來,時針剛指向五點,胃裡卻開始哪吒鬧海。

一股眩暈感自腳底拔起,朱曉晴起身衝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嘔了好一陣。

對著鏡子,她照見自己充血的雙眼,還有身後迷迷糊糊的陳朗。

冷冷推開陳朗遞來的毛巾,她回屋收拾東西。

六點鐘,她給上司發簡訊,說最近拼項目太累了,請兩天假散心。

拖著行李箱,她關門就走,哪顧身後陳朗挽留。

原以為自己和故土間隔著千山萬水,拿到機票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從這個南方小城回家,不過就是三個多小時而已。

飛機在翻湧的雲海里起伏,她閉目,心跟著忽明忽暗。

上次回娘家還是婚後回門,因為之前的隔閡,她兩年都未曾回家,這次,會不會太衝動了?

就算她早就無比想念北方的風物,想念那一口就能吞下整個世界的美好,那又怎樣?

母親的凌厲和管束,譏諷與刻薄,難道她都忘了嗎?

想到這兒,朱曉晴有些後悔。

當初自己決意逃離,如今怎好意思認慫??

那段日子,朱曉晴根本不想回憶。

當初,她興沖沖帶男友陳朗回家,就因為他在飯局上表現不佳,母親冷臉下了逐客令。

這邊門還沒關好,那邊就逼著朱曉晴跟他分手。

母親性子一貫強硬,自父親走後,朱曉晴更加乖巧,那還是她第一次跟母親正面對抗。

母親火冒三丈,直接繳了她手機,向她單位請假關她在家,每天監視,堅決不讓她再跟陳朗聯繫。

家裡氣氛一下變得劍拔弩張。

朱曉晴故意躲在卧室假裝打電話,等母親氣急敗壞衝進屋找手機,再沖她呵呵冷笑:「你以為這樣能關住我?」

幾次被愚弄後,母親暴怒,兩步上前揪住她頭髮將她掀翻在地,邊打邊罵:「你眼裡是糊了雞屎嗎!」

朱曉晴爬起來甩甩被扯亂的頭髮,含淚昂著頭跟母親杠:「你沒權利限制我自由!這樣逼我,你就不怕我有個好歹?」

母親咬牙切齒地吼:「除非你跟他斷絕來往,不然別想我放你出去!哪怕你瘋了傻了,都是我女兒,我就是用鐵鏈子鎖上你,也會養你一輩子!」

那一刻,朱曉晴渾身發抖。再沒有比母親更可怕的魔鬼,她一定要逃離這個充滿禁錮的家!

飛機在降落,空姐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回憶到這兒戛然而止。

朱曉晴眼眶酸脹,離家兩年後第一次回頭,竟然是認慫。

一路輾轉,中午時分,她帶著忐忑的心情扣門:母親,還會接受她嗎?

門開的瞬間,她看到母親鬢角白髮格外刺目。

四目相交時,母親眼裡又驚又喜,沾滿麵粉的手上還端著一盆活蹦亂跳的大青蝦。

回過神,母親手忙腳亂招呼她進屋,匆匆轉身進了廚房。

對她的突然造訪,似乎,母親比她更局促,但藏不住的欣喜還是讓朱曉晴慚愧。

起鍋,燒油,抽油煙機的嗡嗡聲里,母親弓著背在灶前炸醬,像極了尋常人家慈祥的老媽媽。

朱曉晴站在廚房門口細細端詳母親的背影,這,可還是她記憶中那個強勢霸道的女人?

案台上,擺滿時鮮蔬菜,紅的胡蘿蔔,青的韭菜,黃的蒜苗,翠的白菜,盆里青蝦一躥一躥,一切都那麼熱鬧有生氣。

心一瞬間變得安定,兩年來無數個午夜夢回的時刻一朝成真。

朱曉晴眼窩一熱,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

她在母親的管教和責罵聲中學會了洗衣做飯,照顧自己。

唯獨那心心念念的撈麵席,這麼多年,她始終做不出母親的味道。

正出神時,忽然門鈴大作。

母親疑惑著開門,陳朗一臉訕笑著跟進來。

朱曉晴愣了下,這沒情調的榆木疙瘩,這次反應倒是快了。

見女兒轉過身冷著臉不睬,母親笑著招呼女婿:「乾脆再多添幾個菜,今天我做撈麵席,陳朗也來學學。」

麵糰在母親手下成了溫順的綿羊,任由她搓揉按壓,幾十個回合後趕平,層層疊起,飛刀行過,一條條又寬又長的麵條攤放在面板上。

母親輕聲說:「接風麵條寬又長,離家的孩子不忘爹娘。」

朱曉晴鼻子一酸,兒時母親最擅長編這些順口溜,多數時候都是嚇唬她,這樣溫情脈脈地說話,還是頭一回。

脆生生的胡蘿蔔絲,辛香的韭菜段,幾下在母親手下雕出,朱曉晴素知母親手腳麻利,忙端上盆里的青蝦。

母親轉頭對陳朗說:「撈麵席吃得就是一個鮮,蝦是今天剛撈上來的,蔬菜都是我樓下菜地里拔的,又嫩又放心。」

母親讓陳朗動手燒水,將切好的菜絲焯水撈出,這功夫,她已麻利地將蝦線剔除。

鍋上油溫剛好,欻拉一聲脆響,青蝦迅速蜷成粉紅的蝦仁,鋪一層綠韭菜做底,清炒蝦仁伴著香氣出鍋。

旁邊鍋里,咕嚕嚕的炸醬也好了。

放下調好的麻醬,母親將炸醬盛出。

一黃一褐擺在桌上散發香氣,搭配赤橙黃綠紫五色菜碼,熱鬧得像是過年。

母親又端出早就備好的香乾牛肉絲、糖醋麵筋,對女婿笑笑:「撈麵席並不固定菜式,什麼當季吃什麼。所以常吃常新,吃不膩。做這個飯最要緊的,是要有顆追求新鮮,不怕麻煩的心。

夫妻相處也一樣啊,真愛一個人,是願意為他花時間和心思去做好一件事的,哪怕,只是吃飯這樣一件小事。」

母親在圍裙上蹭蹭手,停下來望著陳朗。

陳朗被盯得心虛,垂下頭來:「媽說的是,曉晴,曉晴跟我受委屈了。」

朱曉晴對母親的洞悉力驚詫不已。從進門到現在,她隻字未提,母親是如何看出他倆鬧彆扭的原因?

麵條出鍋時,一旁的番茄雞蛋鹵也好了。三口人圍坐,每人撈一注麵條,鹵子醬料和各色菜碼熱熱鬧鬧鋪滿一大海碗。

朱曉晴舌尖蠢蠢欲動,久違的撈麵,母親親手做的撈麵席!

她小心翼翼拌開,麻醬的醇香、菜碼的清香、炸醬的甜香、蝦仁和鹵子的鮮香撲鼻而來,還未張嘴,口水就溢滿齒間。

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她大口吞進嘴裡,鮮滑爽韌的麵條和清脆爽口的配菜相互糾纏,混著幾種醬鹵的鮮美,豐富的口感層層遞進。

朱曉晴滿足地眯起眼,全然不顧母親在旁敲打:「說過多少次,別吸溜,文雅點!」

含著滿嘴撈麵,她嗯嗯點頭。悠長回味里,她憶起兒時,小小的自己跟在母親身後,仰著臉追問撈麵什麼時候才好?

母親點著她的小腦瓜認真地說:「好飯不怕晚,花心思做出來的東西最好吃。」

朱曉晴眼眶泛紅,她以前從未想過:唯有愛她的人才肯為她花心思,而過去二十多年,母親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又有多少?

還記得兩年前那晚大吵後,母親倒在沙發上,含糊地述說著一個人帶她的不易。

自己提著行李輕手輕腳走到門口,卻聽到母親嘟噥:「晴兒,晴兒長大了……以後……誰給你做撈麵席啊……」

低頭扒面的她鼻子一酸,她確定母親很愛她,但那種兇狠到面目猙獰的愛,對兩年前渴望自由的她而言,無異於吃人的怪獸。

當年她只想從母親的魔爪中掙脫,於是狠心出走。

執拗如她,又何嘗不是母親的翻版??

那晚,朱曉晴躺下得很早,連日來的奔波勞累,讓她身心俱疲。

半夢半醒中,她覺出有人打開了床頭燈,坐在她身邊嘆氣。

她沒睜眼。

一隻粗糙的手輕撫過她面頰:「瘦了……這是吃了多少苦頭……」

朱曉晴緊閉雙眼不敢動作,是母親!

「當初不是媽非要給你們難看,就是怕你遠走南方,受屈了都沒個哭訴的人兒。媽太了解你了,你跟我一樣,爭強好勝慣了。」

母親聲音竟不似往日強悍,低沉又哀傷:「你心思細膩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可偏偏陳朗吃面都固執地只放番茄雞蛋鹵,無論我怎麼勸他,他都不肯試一試。

他人老實不假,可卻不懂變通,你說你一走那麼遠,媽怎麼能不擔心?」

原來,母親的強勢和凌厲下,竟藏著這樣細密的心思!

朱曉晴心底似乎有東西努力往外鑽,痒痒的。

她想起婚禮當天,臨出門時冷不防被母親攔住。母親擎一碗撈麵,挑起滿滿一團舉到她嘴邊。

「起身餃子落身面,晴兒吃了保平安,來,快吃吧。」扛不住母親執拗的舉動和殷殷祈求,朱曉晴象徵性吃了一小口。

二十六年里,她不知吃過母親多少回撈麵,那次的口感是最差的。

機軋的麵條不夠筋道,鹵也咸,鮮菇的菌味有點衝口,混著蔬菜淡淡的青澀。她永遠記得那個味道。

此刻,昏黃的燈光下,什麼東西流進了她的嘴裡。

對,就是這個味道,和當年那口麵條的味道一樣,滿是酸苦。?

母親聲音和緩如水,歲月磨去了她強勢的稜角,朱曉晴甚至有一瞬恍惚:當年那副猙獰面孔,是她嗎?

她曾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母親能不那麼激烈反對,她和陳朗再交往一段後,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母親並不知她內心翻覆,仍輕柔地幫她理順髮絲,說:「媽當初就怕他不肯花心思待你,所以才……對不起……當初,媽就是太愛你了……」

那幾個字落在耳邊輕飄飄地,卻仿似有千鈞重量。

朱曉晴裝作不耐煩地翻身,推開母親嘟噥:「困死了。」

聽到母親悄悄帶上房門,淚從她緊閉的眼帘里溢出:「媽,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於原諒了母親,也讀懂了母親。

藏在撈麵席繁複程序里的不止有她的教條和強勢,更濃縮著她深深的愛啊!

兩天後,南方小城的某家醫院門口。

朱曉晴小心翼翼收好那張報告單,動作溫柔到怕驚擾了什麼。

和暖的春風裹著夕陽將她抱了個滿懷,陳朗的電話這時響起,他頗不自然地說:「早點回來,我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朱曉晴淺笑,炒米飯能有多好吃?

可一進飯廳,桌上竟破天荒擺了四葷四素八個菜,陳朗和婆婆系著圍裙在廚房忙活著。

「媽你就別幫倒忙了,面已經太軟了不行了!」陳朗急吼吼地對婆婆喊,一轉身碰上朱曉晴詫異的目光。

「我……我頭回做,配菜不地道,面沒活好,做不成手擀麵了,我這就下去買點麵條回來。」陳朗邊說邊解圍裙。

朱曉晴看著眼前的母子倆掩口失笑。母親說得對,看一個人是否用心待你,是從吃飯開始的。

如此,她願意再給陳朗一次機會,重新開始。

她朱唇輕啟:「陳朗,你要當爸爸了。」

站在一步之遙的陳朗,眸中若有滿天繁星,閃爍著無窮歡喜。(小說名:《遠嫁後,愛成了奢侈品》,作者:芒小芒。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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