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裡的聲樂擂台賽：僧人男扮女裝彈琵琶獲勝

唐代長安城朱雀大街

唐代長安是一座國際性大都市，商業繁榮，文化昌盛。東市和西市是長安城裡最繁華的兩大商業中心，各具特色。東市周圍多為達官顯貴住宅，以經營奢侈品著稱；西市則是大眾化的商業區，有大量來自西域的胡人在此經商。據說「買東西」這個詞，即源於長安的東西二市。

貞元元年（785年），長安發生大旱。古人靠天吃飯，遇到旱災只好祭天求雨。唐德宗於是下詔在東西二市設壇祈雨。唐代是一個多姿多彩的時代，即使是舉行祈雨這樣的嚴肅活動，也免不了搞點唱歌、跳舞、奏樂之類的文藝節目，來增添氣氛。因此，東市和西市的祈雨儀式結束後，祈雨活動的組織者，又在長安城的中心大街——天門街，安排了一場聲樂擂台賽。

天門街又叫朱雀大街，從長安城的正南門明德門，筆直通往皇城的正南門朱雀門，是整個長安城的中軸線。那時候，皇帝出京視察，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就是沿朱雀大街出明德門。而那些來自外國的使者，也是從明德門進入長安城，然後沿朱雀大街前往內城謁見皇帝。可以想像當年的朱雀大街，上演過多少壯觀場面。

唐代是一個多姿多彩的時代

既然這場聲樂擂台賽也被安排在朱雀大街，氣氛必然十分隆重。東市和西市分別在朱雀大街東西兩邊搭建彩樓，各自聘請藝人，對台競技。不知「唱對台戲」這個俗語，是不是起源於此。東市請到了祖籍西域康國的青年琵琶樂手康崑崙。此人雖未在「梨園」和「教坊」這兩大音樂機構里進行過訓練和學習，卻是當時長安演藝圈遐邇聞名的新星。唐段安節《樂府雜錄·琵琶》中記載：「貞元中有康崑崙，第一手。」意思是說，康崑崙是貞元年間民間第一琵琶高手。而西市卻遲遲未透露領銜藝人的名字。所以，開賽前市井坊間一邊倒地預測，西市必輸無疑。

比賽開始後，康崑崙在一片歡呼聲中登上了街東的彩樓。他演奏的曲目是唐代著名大麴《錄要》（又作《綠腰》或《六幺》）。唐代詩人白居易《琵琶行》中有「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幺》」詩句，其中的《六幺》即為《錄要》。該曲節奏跌宕起伏，變化多端，時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時而小弦切切如私語，需要很高的彈奏技巧。康崑崙用嫻熟的手法，將音樂的靈動演繹得淋漓盡致。一曲終了，東市的粉絲們無不洋洋得意，以為勝券在握。

唐代彈琵琶俑

接下來輪到西市表演了。出現在西市彩樓上的是一位妙齡女郎。她抱著樂器從容地對觀眾說：「我也為大家演奏《錄要》，不過我想換一種風格，不用羽調，而用楓香調來演奏。」由於該女子是新面孔，台下觀眾對她的演技難免有點懷疑。不過，待她手指一撥，觀眾立刻被跳動的音符征服了。琵琶發出的旋律宛如天籟之音，出神入化。一會兒春雷地奮，一會兒秋雲風卷。清脆如小溪叮噹，渾厚如隔窗悶雷，急切如雨打芭蕉，舒緩如綿綿細雨，激烈如金戈鐵馬，委婉如新房戲語。台下觀眾如痴如醉，連康崑崙都驚掉了下巴。正如一句俗話所說，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待妙齡女郎演奏完畢，康崑崙馬上去後台找她，希望拜她為師。誰知該女子從更衣室卸妝出來後，居然是一位僧人！原來，西市為贏得這次聲樂擂台賽，用巨額出場費聘請了長安莊嚴寺精通音律的僧人段善本作為領銜藝人。為營造戲劇性效果，西市事先不僅對所聘藝人嚴格保密，而且精心策划出了讓段善本男扮女裝出場這一妙招，從而給觀眾更大的驚喜，出其不意地擊敗了東市。

男扮女裝的段善本

關於段善本，唐段成式《酉陽雜俎》中記載：「古琵琶弦用鵾雞筋。開元中，段師能彈琵琶，用皮弦。」意思是：古時候通常用鵾雞筋作琵琶弦，可開元年間的琵琶樂手段善本，卻改用羊皮作弦，使琵琶聲音更加宏亮寬廣，達到了一種全新境界。用羊皮作琴弦，彈奏時需要相當大的腕力。據說著名的宮廷樂師賀懷智，也曾嘗試過皮弦琵琶，結果把撥子都彈壞了也沒有彈響。這就說明，早在唐玄宗開元年間，段善本已是知名琵琶師。不知何故，段善本後來皈依了佛門，人稱段和尚。

有趣的是，從唐玄宗開元年間到唐德宗貞元元年，已經過去40多年，此時的段善本至少已是年近花甲的小老頭，還能扮成妙齡女郎出場演奏，可見唐代的化妝技術堪稱一流。

唐代是琵琶發展的高峰

朱雀大街聲樂擂台賽的第二天，唐德宗召見參加聲樂比賽的藝人，對在比賽中勝出的段善本給予嘉獎。得知康崑崙拜師心切，唐德宗也勸段善本收他為徒。段善本說：「那就請康崑崙先彈奏一曲。」康崑崙於是彈奏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樂曲。段善本評論道：「音調雜亂，兼帶邪聲。」康崑崙聽罷，吃驚不小：「大師真乃神人也。晚輩少年時代剛開始學藝時，曾跟隨鄰居一位女巫學習過《一品弦》曲調。後來數易其師，但始終夾帶邪雜之音，韻味不正。沒想到大師對音律的鑒別如此精妙！」段善本對唐德宗說：「收徒可以，但要讓康崑崙十年不接觸樂器，忘掉以前的不良演奏習慣，從頭再來，才可以教。」康崑崙毫不猶豫答應了這個十分苛刻的條件。

若干年後，康崑崙在段善本的指導下，音樂天賦和才華得到充分發揮，成為了中唐最出色的琵琶大師。他曾將唐代著名的大麴《涼州》由正宮調翻入黃鐘宮調，創作成琵琶的獨奏曲目，成就顯著。

長安城裡的一場別開生面聲樂擂台賽，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一千多年過去了，朱雀大街那清脆琵琶聲，依然在人們心中縈繞，如同玉珠走盤，悅耳動聽。（文/謝志東）

唐代彈琵琶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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