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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不安的集市


每到一個地方,有兩個去處最能夠吸引我。一個是博物館,一個是集市。去過倫敦大英博物館,再走進開羅埃及博物館,就對於如何記述人類文明歷史的進程有了深刻的印象,從泰特藝術館到舊金山現代藝術館,碰巧遇見現代繪畫藝術大師的畫展,就以為是一生難得的福分。而集市,卻遠遠不同於博物館,同樣是人類生活生動的描述,集市來得更加直接,甚至袒露,沒有絲毫遮掩和費力的說明。博物館會和我們隔著一層迷離的薄霧,就彷彿你站在山頂,看見秋天山腰的霧靄一樣,你非得走下來,走進山谷,才得以懂得那種期待太陽到來然後慢慢隱退的秋天的霧靄的奇妙。集市不需要這種努力,你只要靠近集市,就會被它所引誘,你得走進去,看見那些新鮮的水果,每一個都是朝著你的眼神,以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在我的家鄉,沿著鄉間的田埂走大約五里路,就可以融進真正意義上的鄉場集市。屬於南方丘陵地區的集市,有著不言而喻的豐富和令人不敢隨意忽略的真誠。草魚和鯉魚分開在不同的水盆里,跳躍擁擠的鯽魚常常被家裡有產婦的婆婆買回去,賣的人自然會熱情地鼓勵到:「你看看這鯽魚,多肥啊!多買點,回家熬湯,保管你媳婦的奶水足,到時候她說謝謝你,你做婆婆的心裡多舒服啊!」我讀書那會,放假回家,就會跟母親去趕這樣的集市。母親一方面是要給我買我極喜歡的小蝦米,一方面卻忙於給相熟的人介紹我,那意思裡帶著一份發自她內心的驕傲。這種意思一旦表現出來,就一下子被賣小蝦米的商販所抓住 ,話就變得不一樣了:「你看看,你大兒子都回來了,買什麼小蝦米啊!買一條大鰱魚啊!鰱魚加紫蘇辣椒,燒一下,好吃得很。多買幾條,我給你選最肥的。」母親就看著我,然後對賣魚的人說:「好,聽你的,聽你的,稱要給夠啊!」賣魚的人就馬上回話:「說哪裡去了,都是這幾個人啊!本村本社的,下回還要見面的。」於是,我和母親回家的路上,手裡就拎著好幾條大鰱魚,一路尾巴彈跳著,要是遇到熟人,還要站在路邊說一會話,母親才肯放開腳步往回走。


後來去倫敦,距離泰特藝術館不遠是菠蘿集市,附近還有一個磚瓦巷集市,那種規模和經營管理,就完全和我老家的不一樣。在奧克蘭往北不到五十分鐘車程,有一個紐西蘭北島最著名的馬娜集市,櫻花季節的時候,是最適合一個旅行者去的,站在集市入口的坡地上,一切攤販都掩映在粉色的櫻花中,你就覺得走在這樣的集市得敬畏時間,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在當下,不在此刻,不在此處,那麼,你要理解這樣的集市就會大打折扣。

在馬娜集市,除開各種地方上的人自己做的麵包和醬料之外,還有專門為農場主磨刀的老師傅,他滿臉鬍鬚,磨刀時候眼睛幾乎眯著一條線。我喜歡距離他兩桿遠的地方,那個專門賣調味鹽的攤位,幾十個小罐子里裝著不同口感的鹽,賣家自然是懂得植物的屬性的,用了心把大蒜末放在鹽里,也會在另外的小瓶子里裝進姜粉,或者薄荷、紫蘇、胡椒、八角、桂皮、茴香、辣椒。所有的調味鹽都可以嘗試,倒一點在手板心,用濕潤的舌頭舔一下,就可以立即明晰出來各種不同鹽的味道。椒鹽和加了辣椒的鹽,我是極為喜歡的,常常買回家,炒雞蛋的時候加一點,或者拌沙拉,就會記得集市的熱鬧和其他的好處,故事一樣的有了一個值得閱讀的開頭。


然而,在非洲,在尚比亞一個村子的集市,我卻深陷沉默。走完整個集市,大約需要十分鐘,能夠真正走完卻需要我近乎一個小時的時間。集市十幾個攤位只有兩三個在賣東西,自己家種植的西紅柿和一點沙漠世界裡罕有的蔬菜,從森林密處採摘回來的野果,一些從小鎮上批發過來的油和鹽。他們不會叫賣,等你走過來,就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你,這種陌生感在白晃晃的陽光里變得尤為猛烈,令人恐懼。我沒有買任何東西,只是在空空的攤位前,想像曾經發生的日常生活的故事,想像那些不為外人所知道的獨特生存,想像1930年代的史懷澤博士如何在貧困的非洲實現自己的夢想,想像他那令人類文明史都驚撼的「敬畏生命」的哲學思想的來源,想像他在夜裡靠著一棵樹如何寫下日記的堅毅情形。

這種想像,使得我深感不安。從前一再談論史懷澤博士思想的勇氣變成了一種自卑,覺得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真正讀懂他的偉大生平,此刻,在尚比亞一個偏僻村子的集市,我隱約感覺到了那種曠世的情懷是如何像綠洲一樣成為沙漠的希望。

這樣的村子,會讓一個喜歡集市的人刻骨銘心,在一根彎曲的樹樁上,頂部竟然長出來一些枝條,綠色的葉片明亮得令人想起來春天的到來:如果此刻土地不是沙漠,那麼藍天會更加美好而富於遐想。離開集市的時候,一個沒有上學的小女孩抱著一捆像萵筍一樣的蔬菜,站在集市外面,她看著我慢慢地遠離開村子,這讓我在完成這一篇非洲旅行筆記的時候,依然惶恐不安,甚至有了一種焦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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