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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兒彼爾的「渣」與「痛」

不久之前,丹麥導演比利·奧古斯特的最新作品《幸運兒彼爾》在北京國際電影節榮獲天壇獎。無論是影片對情感問題的精準展現,還是對丹麥現代化問題的深刻剖析,都讓人感覺似曾相識,因為它正像是奧古斯特兩部前作——同時也是兩部金棕櫚獲獎作品《征服者佩爾》和《善意的背叛》的「合體」版。

主角彼爾是一個建築工程師,影片一開始,彼爾便不顧父親的威脅,逃離了陰鬱晦暗的宗教家庭,前往大城市追尋自己的夢想。他研究了一套旨在提高丹麥國內航運能力的現代水利系統,雄心勃勃地想要打造一個「北方的威尼斯」,但因為想法過於大膽而頻頻碰壁,年老的政府審核官員也因此被彼爾蔑稱為「權力狂」(大概也是在這個上校身上看到了阻止自己離開家庭的父親的影子)。由於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彼爾只能靠好心的餐廳女侍者的接濟過活,二人幸福而清貧地生活,直到有一天幸運女神降臨,彼爾遇到了賞識他的貴人——猶太裔富豪伊凡·所羅門及其背後的整個家族,由此他的人生駛上了高速路。

在與伊凡交往的過程中,彼爾認識並逐漸愛上了他的妹妹南妮,不久之後,他發現自己又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南妮的姐姐雅科比,並與她結為夫妻。原生家庭帶來的困擾從這裡開始逐漸顯現出來:吝於表達情感的父輩使得彼爾逆反地發展出無比旺盛的情慾和征服欲,他不斷更替著自己心儀和愛慕的對象,試圖在這種快速的代謝中獲取新鮮充足的情感體驗。壓抑許久的激情噴薄而出,以至於到了婚後,彼爾仍然無法走出情感不忠的困境,最終將自己拖入了深淵。

總的來看,「幸運兒」彼爾有著資本主義開拓時期一個年輕人所能具有的一切可貴特質:他熱愛真理、藐視權威、敢愛敢恨,充滿活力,為實現理想可以放棄一切(其中也包括很多珍貴的東西)。但與此同時,恰如雅科比所說,彼爾「在狹窄的胸襟和迷信的壓力下成長」,這既解釋了他的虛弱,也解釋了他的巨大勇氣;「蔑視和任性的力量」讓他遭受了滅頂之災,性格中的極度偏執和對情感的不忠最終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僅使他失去了階層躍升的機會,也讓他失去了更加難得的真愛。

儘管本片長度接近三個小時,後半段的走向可謂急轉直下,但故事的發展並沒有給人以任何拖沓、突兀的感覺;相反,影片的層次豐富而清晰,一切情節的發生都有草蛇灰線的伏筆,所以細細回想起來,往往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從一開始的父子矛盾出發,繼而在愛情中展現彼爾的性格側面,接著進入對宗教和社會階層的探討;小到個人、家庭,大到社會和整個文明都在影片中有極為精確的呈現,讓人不得不佩服原著作者、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亨瑞克·彭托皮丹對丹麥歷史進程以至人類內心複雜性的深刻認識。當然,比利·奧古斯特更是居功至偉,其劇本改編與影像化能力至此已稱得上「爐火純青」。

主人公彼爾既不相信宗教認可的舊有社會秩序和道德體系,又對以家族為核心的資本運轉邏輯缺乏體認,在這種情況下,被新舊兩個世界同時拋棄也就成為了某種必然。不過,比利·奧古斯特似乎無意將《幸運兒彼爾》簡單地定義為一個性格悲劇或者社會悲劇,至少從宗教的角度看,彼爾的結局未嘗不是一場上帝針對瀆神者的審判:片中,彼爾砸毀聖像,對身為神父的父親充滿敵意,幾乎做盡了一切違反宗教道德之事——無論是基督教還是猶太教。正因如此,影片中最令人動容的也許並非彼爾與妻子之間超越家族規訓、種族、階級的愛情,而是彼爾在背叛妻子之後,面對神父進行的一番痛心疾首的獨白:

最重要的是,我感到困惑,我睡不著覺,因為有很多想法。我很困惑,很緊張,這是考驗嗎?還是懲罰,是生活對我的懲罰?這是上帝對我生命的審判嗎?我因此感到如此焦躁不安。還是鄉愁?還是我父親的詛咒讓我如此不安?

只有這時我們才發現,彼爾是如此狼狽地生活在自己為自己打造的堅固牢籠中,一生都受到恐懼和懺悔的支配,讓人想起他的同胞克爾凱郭爾和同樣深受「沉默的上帝」折磨的赫爾曼·梅爾維爾。他並非完全不信神,其所做所為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對原生家庭以至某種「先定命運」的反動,而非對上帝存在的系統性否定。他意識到自己一生都在毫無來由地毀滅自我,無處釋放的激情只能用來傷害他人。他不安、困惑、無助,可悲、可笑、可憐,真實得彷彿可以從電影里走出來,照見芸芸眾生。

這正是幸運兒彼爾的失敗之處,也無疑是《幸運兒彼爾》的成功之處。

文 | 圓首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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