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新版權法：告別了表情包，也告別了互聯網自由

文｜文化產業評論，作者｜梁鑫，編輯｜李卓

一年前，「葛優癱」侵權案落判；一年後，表情包即將退出歐洲。

從1982年「:-)」表情包的誕生到如今官司纏身，這位版權大戶的前世今生已經大不相同。如今的歐盟，也已不再是互聯網樂土。表情包在歐洲的窘境，某種程度上是全球孤立思潮興起的縮影，而「網路開放」這件事似乎變得越來越縹緲。

網友：我想發表情包，歐盟：不，你不想

2019年3月20日晚，有德國網友瀏覽維基百科首頁時，發現網站彈出了一條醒目的黑底白字的宣言：

這是維基百科為了抗議歐盟委員會在6天後對版權法進行改革的議案，決定將德語、捷克語、丹麥語和斯洛伐克語等四語種頁面下線一天。隨後，歐洲多家網站同時約定罷工24小時，均在首頁貼出了類似聲明；4月15日，歐盟版權界還是走到了這個節點。

歐洲理事會召開部長會議，《數字化單一市場版權指令》通過了投票表決，這一新版權法（以下簡稱「新法」）最終在飽受爭議中問世。它正式成為歐盟數字監管領域的一項嚴苛的法律，歐盟國家有2年時間將此次新的版權修改納入國家法律。

其中最受質疑的第11條和第13條，俗稱「鏈接稅」和「上傳過濾」，明令網路平台禁止並及時刪除用戶上傳侵犯版權的內容，這就表示個人想要在公共場合使用表情包都將受到阻攔，因而該法案被網友們扣上了「表情包大屠殺法案」的「罪名」，甚至引發了前所未有的遊說活動。

霎時間，互聯網上一片哀鴻遍野。歐洲網友們都在紛紛哀悼各種表情包的一去不復返；而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更是橫亘在互聯網公司面前：是頂住壓力傳播互聯網自由、共享的福音，還是認清自身企業家的本質，以盈利為先，放緩進軍歐盟的腳步？

歐洲版權法的窮途末路，是改革還是暗戰？

此次版權法改革被認為是歐盟已沿用15年的版權法律的一次巨大變革。顯然，新法的重塑經歷了一波三折：現行的版權法規體系創立於2001年，但直至2016年9月，歐盟委員會才首次提出修改版權法，以適應互聯網環境；2018年6月20日，歐洲議會法律事務委員會投票贊成在歐盟境內實施更嚴格的版權法。

同年7月，歐盟最新版權法修改方案因第11條和第13條遭到廣泛批評而被歐洲議會否決；9月，歐洲議會卻初步通過了包含上述兩條規定的新版權法修訂版。

進入2019年，歐盟227名出版商曾聯名簽署公開信，向歐洲議會提出加強保護著作版權訴求，希望歐盟為創意機構和個人創造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而歐洲著作權改革法案的通過，遭到了各網路巨頭的抵制，版權法修正案引發了對互聯網自由的限制，以及妨礙言論自由、藝術自由以及新聞自由等。

毋庸置疑，法律的改革對互聯網產業所帶來的影響可能是顛覆性的……遑論巨頭互聯網企業船大難調頭，即使是「小型和微型平台以及聚合服務」也在小心翼翼避免觸礁。

歐洲傳統傳媒認為，外來的一些網路巨頭已對歐洲媒體產業形成壟斷，以幾乎零成本抓取了傳媒生產的新聞信息，並且搶奪了本該屬於媒體的廣告收入。在傳統傳媒產業式微的今天，希望籍此法案向這些互聯網巨頭徵收版權費用，增加自己的收入。

由政府到平台，是責任的暗自轉移還是努力維護本土企業的生存？基於這個疑問，我們圍繞第11條和第13條作展開討論：

首先是鏈接稅，規定轉載其他網站內容的摘要或者提供鏈接時，需要向內容發布者支付費用。基於該條例，火爆的智能採集信息網站可能立刻歇菜，要麼繳納巨額版權費，要麼停業整改。常見的各大新聞門戶之間的文章轉載，摘錄將不復存在，各個媒體公司最大的部門不會是編輯部，而會是法務部。

其次是上傳過濾，要求各網路平台審查過濾用戶上傳的內容，一旦涉及侵權，網站需為用戶的行為承擔法律責任。

上述兩條規定顯然是政府將保護藝術家及作家權利的責任，往YouTube等大型社交平台上轉移，儘管這很難實現。

回顧歐洲歷年對美企互聯網所開的天價罰單，也不算少見。早在2017年，因為「濫用搜索的壟斷優勢」，歐盟已經向谷歌開出了高達24億歐元的罰單，為當時反壟斷罰金的最高記錄；但這個數字很快被超越——2018年7月，歐盟以「安卓涉嫌壟斷」為由，再次向谷歌開出了43億歐元的天價罰單。

就版權付費的分享模式而言，未來將形成一筆巨大的開支，所以一些外企公司可能傾向採取一刀切：關閉服務。這些服務關閉後，本土傳媒產業或互聯網企業能否搶佔這些巨頭所留下的空間，還是個問號。

雖說這是歐洲本土互聯網革新力量與國際互聯網巨頭之間的博弈，但此做法對本來就羸弱的歐洲互聯網產業所帶來的潛在傷害，是難以估量的。

在一個平台上安裝和應用一個面向所有使用者的過濾器，其成本非常高昂，只有大型科技公司才能負擔得起，這意味著將會淘汰許多小型企業和公司。歐洲政客對互聯網巨頭壟斷所採取的這個對策並非最佳決策，很可能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版權法應該比互聯網更關注人們說話的意願

在整個社會越來越不平等的現在，互聯網是個異類。

「信息公平」是一個伴隨著互聯網而誕生的概念。它指的是信息在個體、群體、地區之間分配的公平性。換句話說，就是人人應該都有機會獲得對他們生活至關重要的、有意義的信息。

谷歌創始人之一謝爾蓋·布林在公司成立之初宣稱，谷歌的目標是「用一個完美的搜索引擎處理和理解世界上所有的信息」。在過去二十年里，Google 的存在促進了信息在互聯網上的自由傳播，也促進了信息公平。

顯然，免費是促進信息傳播的最好辦法。當平台在產生收入之前就要和版權方分賬，免費的程度就必然受到約束。

人們應該意識到，版權法本該比互聯網走得更遠。在制度與技術的博弈中，政府永遠慢互聯網企業半拍。法律跟不上技術進步，市場就沒那麼「規範」；這種不規範的環境往往被敦促從而作出改進。然而，互聯網從誕生初始就朝著開放、自由的目標，一旦各國紛紛豎起高牆，誕生於自由秩序之中的網路世界，將遭受從未有過的嚴峻挑戰。

眾所周知，過濾器法則是：「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上傳過濾器」的做法將把互聯網從開放平台轉變為「自動監控和控制」的工具。說話會受懲罰，就會降低人說話的意願，讓人更少說話。

我們的公共空間絕不能成為，利用版權法去解決一開始根本不是因為版權而產生問題的犧牲品。「不能用表情包就像見面手不知往哪放一樣讓人不自在」那麼，人們在網路上的言論自由就要浪費於企業鬥爭之中了嗎？

結語

一個政策的落定並非重點，漫長的探索才是關鍵。版權爭議背後是互聯網自由與傳統版權管理的衝突，這是一個對互聯網平台和內容創作者來說由來已久的矛盾。而對於歐盟國家來說，新版權法的實施可能不是針對某個問題的終結，而是更多問題的開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