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一個渣男

終於等到《凱瑟琳 Full Body》中文版發售！

大概3個月前我玩過它的日文版，寫評論說這遊戲的主角讓我非常討厭，討厭得癱在椅子上哼哼。因為《凱瑟琳 Full Body》（以下簡稱《凱瑟琳》）的主角是個渣男——交往多年的女朋友 Katherine（K凱瑟琳，簡稱K琳）希望結婚，他支支吾吾；偶遇的 Catherine （C凱瑟琳，簡稱C琳）投懷送抱，他也不懂拒絕。一個缺乏決斷和擔當的主角。

不過，渣男是個微妙的詞。以前看《倚天屠龍記》，沒覺得張無忌怎麼樣，後來村通網，發現有人評張無忌是渣男。張無忌挺好的一小夥子，怎麼就渣男了……或許，渣男本身就是個過於高度概括的描述，用到後來有點泛濫。

但《凱瑟琳》的男主角文森特絕對，應該是個渣男，吧。他帶來的痛苦是那麼的直接且不負責任（？），我一直等著中文版發售，好找人一起來分攤這份痛苦——渣男作為主角出現在作品裡原來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這次我請兩位 VGtime 的女性作者@刺客密語 、@某瑜 來聊，相信對於「渣男」這個話題，女性視角永遠比男性視角更犀利。

今天很高興請到兩位來聊《凱瑟琳》。首先第一個問題，兩位都處過對象嗎？

左右增

第一個問題就不想聊了！

左右增

談過。

左右增

……死了。

左右增

？

左右增

我說我死了！

左右增

好的，看來這次請兩位是請對人了。下一個問題。在兩位看來，文森特是個渣男嗎？

左右增

其實我一開始是努力把自己代入到文森特身上的。

左右增

……你那麼渣啊？

左右增

……遊戲要繼續玩下去不得代入進去嗎！文森特晚上在酒吧被C琳搭訕，第二天不明不白地和C琳睡在一張床上，類比過來就是，「如果天降了一個完全符合我胃口的美男躺在我床上」，這樣才玩得下去吧。

左右增

文森特和C琳上床之後，他明明有機會說明白自己有女朋友，早早撇清關係，但他就是不說。

後面K琳來捉姦，C琳和K琳兩邊對峙，文森特就坐在那裡不說話，最後說了句「對不起」，我他媽都要拿斧頭砍死你了！所以這兩女的聯手追殺文森特我巨爽，唯一爽到的劇情。

左右增

嗯，我看到這段後實在代入不進去了_(:з」∠)_。一開始我真的在仔細思考那些問題我是怎麼想的，應該怎麼回答，自己如果是文森特，適合什麼樣的老婆……後面我就思考如何才能放過所有的女人，盡最大可能和所有女人分手！

左右增

你問問污離子玩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左右增

我一周目按照自己的意願選，結局是單身。

左右增

有個問題，這渣男真的有跟C琳搞嗎？我怎麼感覺他每次都不記得自己搞過？所以其實根本就沒搞過吧？雖然每天醒來C琳都在枕邊，但其實超級虧啊，明明什麼都不記得（說不定根本沒發生），根本就是仙人跳嘛！還每天都跳！

左右增

「有沒有真搞」這件事倒不重要，主要是他之後思考問題是以怎樣的立場去想的，應該是以「我和她睡了」為基礎的吧？

左右增

那倒是。後面男主一直跟K琳解釋，雖然自己出軌，但他還是最重視她，一直強調自己有多需要K琳，為了不和K琳分手還和她說：只要她高興的話可以揍他。但其實他說的完全不在重點上。

左右增

在你看來，重點應該是什麼？

左右增

個人來說，問題在於這個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負的責任。他需要認識到，自己和K琳想繼續下去，必須要去承擔分享另一個人的一半生活和新生命的撫育，退一步說，他真的很為難，那他就應該向對方說清自己猶豫不決的心理現狀並和對方一起解決的決心。不然，他該趁早和對方結束關係。

他意識不到他要承擔的是什麼。我們簡稱他不靠譜。

左右增

其實男方壓根沒考慮結婚，他就覺得現在狀態挺好的，不需要付什麼責任。大多數單身男性都是這樣吧，除非真的喜歡對方，才會有結婚的念頭，只能說文森特也沒那麼喜歡K琳了。

左右增

糾正一下，文森特不是單身男性，我是單身男性。

左右增

現在結婚成本越來越高，「喜歡」和「結婚」的聯繫沒有那麼緊密了。

其實K琳是個很適合組建家庭的人，但實話說，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未必是最能放開自己的時候，所以結婚和組建家庭這件事，對於個人來說，到底是締結什麼關係呢？

左右增

問題過於深刻，我無法回答。

不過，照這麼說，在結婚壓力這個點上，你們能體諒文森特的為難嗎？

左右增

能啊。K琳對文森特說自己可能懷孕了，將來結婚，卡要讓她拿著，這個不讓那個不讓……我聽了都怕。

左右增

哈哈哈哈！我也算是不婚主義啦，目前來講。

左右增

在這方面我倒是保留態度。不過結婚條件的確是越來越苛刻了。

左右增

其實條件講了一堆，真要是遇上真命天子，可能這些條件都是放屁了。都是荷爾蒙的錯！

左右增

對！就是這個理！

左右增

感情生物呢……

左右增

你知道我就是那種典型的，為了喜歡的東西做啥都可以的人……

左右增

這遊戲壞就壞在打著「成人故事」名號，結果評級只有CERO C（15歲以上），讓我很失望。直播的時候，我還擔心有什麼大尺度鏡頭會被鬥魚封掉，結果發現完全不用擔心，所有敏感鏡頭都在你準備吹口哨的時候出現官方打碼……大家都成年人了，不要這樣遮遮掩掩了！

左右增

救救成年人！

左右增

我長大就是為了玩不健康的遊戲！

左右增

人類進化的終極變成了倒退！

左右增

你們這都哪來的一套一套的……

左右增

我問其他編輯：遊戲里有哪些「渣男」角色。他們給的名單是這樣的：

傑洛特（巫師系列）

北原春希（白色相簿2）

維吉爾（鬼泣 系列）

誠哥（School Days）

里昂（生化危機系列）

Joker、番長（女神異聞錄 系列）

林克（塞爾達傳說 曠野之息）

馬力歐（超級馬力歐 奧德賽）

萊克斯（異度神劍2）

左右增

這裡面應該只有北原春希和誠哥算渣男吧。

左右增

《女神異聞錄》那兩個不算吧……

左右增

《女神異聞錄5》里劈腿9個女友的選手不算渣男嗎？

左右增

那是玩家選擇啊，我的路線從來只選一個！

左右增

你厲害。

左右增

傑洛特算渣男？誰說的，我砍死他！

左右增

他們大概是覺得傑洛特到處沾花惹草，所以算渣男。

左右增

傑洛特……算他風流？

左右增

你這是雙標。

左右增

傑洛特從頭到尾都只喜歡葉奈法啊。他是葉奈法的舔狗……

左右增

那傑洛特和其他女人的關係怎麼算？

左右增

特莉絲是他失憶時搞上的，就那種老梗……其實「巫師」的世界裡，人們對性倒是很開放，葉奈法一天上了倆男人，這兩男人互相吹噓才發現自己被同一個女人上了。在設定里，獵魔人和女術士因為身體變異性慾非常強，他們都是隨便找性伴侶的。

左右增

其實是這樣的，腳踏幾條船不是重點，重點是多角關係是否公開透明自覺自愿，像文森特那種欺上瞞下（？），就很惡劣。

左右增

這麼算的話，萊克斯根本算不上渣男。

左右增

萊克斯公開長翅膀嘛，多角關係自覺自愿，不算渣男，沒錯啊。

左右增

焰和光算是人格分裂，萊克斯和她們兩人在一起也不能說是劈腿。我想編輯部會認為萊克斯是渣男，主要應該是為尼婭抱不平。

左右增

萊克斯和尼婭，並沒有確認那個關係吧？

左右增

嗯，他們倆的關係是，尼婭對萊克斯動心了，但萊克斯完全不自知。

左右增

所以，我們可以說萊克斯是個傻子，但他不算渣男。他沒有先和一方確立關係，然後隱瞞關係再去勾搭別人。

左右增

萊克斯那句「我喜歡尼婭，還有大家」，其實這個回答很精彩……如果男主沒有很喜歡尼婭，我覺得這個回答挺體面的。

左右增

你們怎麼這麼明事理講道理的……也就是說，渣男的硬性標準是締結關係、始亂終棄？

左右增

渣男的一大特徵是不負責任嘛。

左右增

如果只是曖昧，其實沒啥說的。曖昧這種東西，真的很可口。

不過同為渣男吧……呃……如果帥得驚天地泣鬼神，那可能比較容易被原諒。

左右增

…………

左右增

我覺得段譽可能算是在渣男的邊緣來回試探的，但鑒於林志穎當年的顏，我可以原諒他啊。代入一下女性視角，如果是段譽要勾搭我，那我肯定是同意的，因為我賺了啊。

左右增

抖森演過一個電影叫《猩紅山峰》，抖森演的男主角是個專業婚騙，靠和富家小姐結婚來謀財害命。按照我們現在的標準，抖森這個角色是個渣男，不但渣，還是個殺人犯。但是我特么的好愛他……

左右增

你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被美色欺騙……

除了美色，還有什麼條件能讓你愛上一個渣男角色？（我們就不扯現實中的人了。）

左右增

不可能。女性愛上渣男，很多情況下是因為覺得他會回心轉意，覺得自己能改變他。但是實際上這可能比讓他吃屎還難。

左右增

刺客小姐姐，瑜老闆的話你聽到了？

左右增

左右增

那個，回來說《凱瑟琳》。你們，也包括我，都對文森特的角色塑造不太滿意，很難共情，你們覺得原因是什麼？上面提到的段譽，還有他爹段正淳，他們的男女關係也混亂，道德也有問題，但我能共情。就算是韋小寶，其實也能讓人共情。

左右增

我覺得製作組的目的不是要把文森特塑造成渣男，他們努力表現的是文森特的苦衷，他兩邊為難，表現出來就顯得很渣。他的苦衷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作為旁觀者會很窩火。

我最生氣的是，遊戲一開頭竟然說他是個溫柔的人——他明明是優柔寡斷沒主見，這不等於溫柔！

左右增

這個人幾乎沒有清晰表達過自己的立場想法。

左右增

他對待C琳和K琳，我是看不出來哪裡溫柔了。他的溫柔還是我們幫他在簡訊里湊的。

左右增

哈哈哈哈哈，湊也湊不上啊！

左右增

編簡訊這個，的確蠻氣的，我在簡訊里盡量湊出明確的意願，體貼K琳也好，疏遠C琳也好，到了過場劇情，文森特他還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讓事情就變得不可收拾。

左右增

爛泥扶不上牆！

左右增

《凱瑟琳》想要表達的可能是「雖然文森特劈腿、軟慫、多疑，但他是個痛改前非的好男人」，但我體會到的是「文森特不但劈腿、軟慫、多疑，而且靠主角光環強行成為了好男人」。

在我試圖代入到文森特的情節中時，我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都是：「如果是我，首先我就不會走到這個困境」，然後勉強扭轉角度，設定成：「不管怎麼說，好吧，我就是在這個困境里了……」。

之所以會有這種代入困難，是因為文森特的苦衷都是他自己作的，讓人同情不起來，反而在看到他吃癟倒霉的時候想拍手稱快。

左右增

文森特「作」這點，我倒覺得問題不大，既然《凱瑟琳》想表現「男人在婚姻和外遇的雙重壓力下為難的處境」，文森特必然是要「作」的。每個人都會「作」，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你覺得無法代入文森特，那麼如果文森特在其他方面有優點，會不會能彌補一下？

左右增

把文森特的鬍子颳了，頭髮梳了，平角褲改成貼身三角褲，身材練一練，工作職位提成科長部長，遇上修羅場不要瑟瑟發抖直冒冷汗，他給人的觀感可以翻三倍。

左右增

長得帥就行了吧……如果主角換成V哥，你想想能不能接受了？

左右增

V哥那個慫樣嗎，想像不來。

左右增

V哥慫嗎？（小聲）

（鬼泣5，維吉爾）

左右增

我的話，如果是威總，還勉強能接受……

（生化危機5，威斯克）

左右增

什麼！威叔我一萬個fuck啊！！他分明就是個性冷淡！！！他看起來是會跟人上床的人嗎？！！

要塑造一個渣男讓人能代入，還是要把人格魅力塑造出來，讓觀眾覺得姑娘們有理由都愛他，而他也有能力掌控局面。

左右增

你說的這個觀點有意思。「讓觀眾覺得姑娘們有理由都愛他」，這個很好理解；「他也有能力掌控局面」，這點在你看來是必要的嗎？

左右增

是的，這樣的渣男在道德上是渣的，但在能力上是高桿的，讓觀眾覺得這人是個有兩把刷子的人，只是三觀不同。

左右增

這不就是韋小寶了么？或者唐伯虎。

左右增

韋小寶這個角色能讓人接受，的確是因為你說的這個邏輯。在《鹿鼎記》里那個世道，韋小寶是個能解決問題的人，如果不考慮情感道德約束，幾個姑娘待在他身邊是相對幸福的，挺諷刺的。

《鹿鼎記》里比韋小寶能幹的人，他們更混賬，韋小寶有時候挺講情義（雖然也不會太堅持），至於那些比韋小寶更正派的人，代表人物是陳近南，然後陳近南死了。

左右增

這種角色帶來的觀感，就比文森特強多了吧。雖然對於我來說，韋小寶也很礙眼。

左右增

說真的，如果是這種渣男，在作品裡我能接受，但要是生活中遇到，我還是不行。

左右增

我們這裡就討論虛構作品啦。

不過，刺客密語說的這類渣男，稍微有點爽文套路——主角強勢又機智，八面玲瓏哄得幾個對象拿他沒辦法，容忍他劈腿，那就是後宮爽文了。我個人是更願意看到渣男真正陷入兩難，兩邊都不想放下，最後得一個殘缺的結局。這種普通渣男更有趣一些，只要他在其他方面有閃光點就行。

左右增

文森特就是普通渣男啊，然而缺乏閃光點。他身邊3個基友都比他好吧，我是真不理解為什麼他是這個4個裡面最受女性歡迎的？！

左右增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作品裡的姑娘們更讓我們操心啊。

左右增

這大概就是緣，妙不可言……專門塑造一個普通渣男，在這點上，應該說《凱瑟琳》挺嚴肅的，可惜結局太過依靠主角光環。

左右增

要讓渣男的形象好接受，還可以著重塑造渣男的情感，就是段正淳那種。

左右增

段正淳可以的，用情多但用情也真。

左右增

他劈腿，也沒法對每個女人負責，遇上修羅場也是慌的，但最後那種認真，讓我對他的評價提高了一些。至少本來可以指著他罵渣男，看到那個結局也讓人覺得唏噓。

左右增

之前微博上有個挺逗的帖子，說幾個經典渣男形象如果性轉一下，就很能讓人共情了。

左右增

哈哈哈哈，這條微博底下的評論都是「真的很難選」、「我心動了」。

左右增

性別轉換的話，我倒是想到了「渣女」角色。

左右增

姑娘是可以被原諒的！

左右增

你這雙標狗……

左右增

比如《蕭十一郎》里的沈璧君，有點「渣」吧。

左右增

沈璧君那種情況，讓我選也沒法選。他老公連城璧是謙謙公子，蕭十一郎是江湖浪子，兩個都是優秀到頂級的人，換誰都不好選。

左右增

瑜老闆你說的就是另一個關鍵點，主角是「渣」的故事裡，為了補正主角的觀感，除了讓主角在其他方面有閃光點，也同時需要主角劈腿的多個對象都很好，換讀者自己來選，也很難選。

這麼對比，《凱瑟琳》里文森特面對的幾個女人，可能有點塑造不足。

左右增

K琳和C琳，想起來都是兇巴巴的……如果文森特面對的是神奇女俠跟貓女，誰都選不了好嗎！那大概是蝙蝠俠要面對的了。（不）

左右增

哈哈哈哈，神奇女俠和貓女，這規格可太高了。總的來說，故事的主角可以「渣」，但他自身的能力驅動，他面對的外部驅動，應該是正面的，讓我們認可的，這樣的主角比較好接受，是吧。

左右增

嗯，差不多是這樣。

左右增

對我來說，這種因素總結起來就是「好看」！

左右增

嘛，也有說不清的時候，反正就是路上看到就愛上了，擋不住的愛情，你能解釋么。

左右增

兩位，現在小黃漫都不屑於這麼寫故事的……

左右增

之後的聊天開始漫無邊際，就此打住。

我們聊「渣男」，不是想批判渣男（女），當然，我們也不可能提倡渣。關於虛構作品裡的渣男形象，兩位嘉賓都有理性的認知，雖然有時候她們的話表達有點過於感性。

「渣」主角在虛構作品中算是比較劍走偏鋒的存在，他們很能帶出故事，但也很容易把故事帶進溝里……遊戲設計一個「渣」主角更是高危操作，畢竟遊戲是需要玩家深度代入的互動娛樂形式，讓玩家主動把自己置身於兩難境地並不容易——某些明顯帶有惡意的作品不在此範疇——從這點來說，《凱瑟琳》挺大膽的。

除了上面我們聊到的那些例子，像小說《月亮與六便士》的主角也是個經典渣男，他拋棄妻子兒女去追求繪畫藝術，朋友接濟他，他視作理所當然，還破壞朋友家庭，朋友的老婆愛上他想和他私奔，他「用完」（原諒我用這個詞）就把人家甩了。但主角畫畫時，像個聖人。主角死後，世人把他奉為大師，但若是讓他的朋友、家人來評價他，估計很難有什麼好話。主角對世人的態度，與世人對主角的態度，兩相比照，很有意思。

「渣」的主角也不必是什麼聖人奇才，普通人也好的——誰的心裡沒點騷動呢。主角為了這份騷動逾越日常的枷鎖，又為此付出代價，這裡面便會有人的軟弱和真實，而我們可以由此期待一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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