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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有什麼好?辛豐年

在所有的人造樂器中,鋼琴最像機器。它簡直就是一種機器,人用手與足操作的機器。其尊容談不上優美,故此畫家們很少讓它入畫(可舉的名作似乎只有雷諾阿的《雙美撫琴圖》)。然而人機結合,人機知遇,它忽地通靈了!彈貝多芬,如哲人之深思雄辯;彈肖邦,如吟詩;彈德彪西,又如作畫。這又哪裡是機器里發出來的聲音!它竟一身而兼有詩人、畫人、哲人,鼓動家的功能。尼采、托爾斯泰、薩蒂、阿道爾諾們愛之,彈之,當然不是沒緣故的了。

想想看吧,假如世界上沒有鋼琴,我們也就沒有莫扎特的二十七部鋼琴協奏曲了;也就沒有貝多芬的三十二部奏鳴曲了;沒有肖邦的那些「鋼琴詩」了;德彪西的「鋼琴畫」也就不可得而賞了。那人間將是何等的荒涼、寂寞!

歷經三百年而不衰的鋼琴、是不是一件盡善盡美的樂器?

它不但有缺陷,而且是不小的缺陷。

哈洛德·鮑爾說它是「所有樂器中表現力最小的。彈出一音後,不可能再對這個音響加以修飾、修改,只能對其長度作適當的控制,但也不可能無限度地延長」。

這大概要算是對這樂器最苛刻無情的評價了。然而他卻是一位鋼琴演奏名手。半個多世紀之前,筆者為豐子愷複述的月光曲故事所迷,決心聽個究竟。當時就從兩張歌林老式唱片上聽此曲、開了蒙,從此也一發而不可收拾地開始了樂迷生涯。那彈奏者正是鮑爾。直至如今還不免以他的演繹為尺度去聽他人的處理。他是我不見面的啟蒙者!

也有人提出,鋼琴的音色比起其他許多樂器來平淡無奇。此話有理。假如同管弦樂隊中的絕色相比,鋼琴自慚沒有那種令人一見傾心的魅力。豎琴,何其華麗!鋼片琴的音色乍聽有如天外仙音!還有單簧管、雙簧管、圓號等等,也是配器家調色板上的重要顏料,吉他的音色也有勝於鋼琴。

奇妙的是這其中有個帶點哲理味的現象。令人一見傾心的一些樂器反而多聽必膩。音色越是艷麗(如豎琴)的,也越叫人膩味得快。而姿色貌似平凡的鋼琴反而是不會令人生厭的。波蘭出生的琴人霍夫曼在其《論鋼琴演奏》中如是說:「它之所以被認為是最高雅的樂器,是否正因其不太感人呢?」「 這種高雅使它最為耐聽。」

前文中那位說它的聲音平淡無奇的樂人,卻又說它是一種可以使人想像出其他音色的樂器。這一點不應誇張,但也並不玄虛。這正是鋼琴上可以把樂隊改編曲彈出管弦樂隊效果的一個原因。《卡門》作曲者比才特別擅彈管弦樂總譜(即視奏總譜,彈出濃縮的管弦樂曲),聽者覺得他指下發出了逼似管弦樂器之聲。

奏鳴曲,有人曾譯之為「獨響樂」。其實正如別人說過的:鋼琴奏鳴曲,就是鋼琴上的交響樂。妙絕!這話一語道出了鋼琴的「特異功能」!除了鋼琴,還有哪種樂器能獨奏一部交響樂的?(管風琴上的「交響樂」是單調乏味的。)

鋼琴是全功能的,旋律、和聲、對位,它全包了。異常複雜的多聲部進行與織體,它也可以做出來。有位鋼琴家說得好:它不是一件樂器,它是幾十件。它那八十八鍵的廣大音域差不多就等於管弦樂隊中從低音提琴到短笛的全部音域。一架小鋼琴儼然是一支大樂隊。鋼琴家「指揮」這支「樂隊」,比一個樂隊指揮更要來得指揮如意、得心應手。

同人聲相比,金屬弦上叩擊出的音響,照常理說似乎是比「絲不如竹,竹不如肉」更不如了,但鋼琴音樂中有許多「如歌」的名篇,如莫扎特鋼琴協奏曲第二十一(K.467)的慢樂章,如貝多芬《悲愴奏鳴曲》中的「柔板」,如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這許多熨人肺腑的音樂,聽著只當是在聽一個歌手的吟唱,全忘卻了那是從一架鋼筋鐵骨的機器中來的。

何況,鋼琴音樂也不以「如歌」為極致,為盡其能事。須知音樂中不是只有「如歌」,也還有「如話如語」 「如踴如舞」即以「如歌」而論,也還有各種情緒之歌,這種種,鋼琴都可以表達。

還可以申論的是,鋼琴也並非為了要同人的歌喉或別的樂器爭一日之短長而創造的,它並不以模仿其他人之聲為高,而毋寧是為了補他人之不足。凡深諳其本性的大師,如莫扎特、貝多芬、肖邦、德彪西等,他們為它譜出的最能發揮其特色的音樂,也便是真正鋼琴化了的鋼琴音樂,那種效果是其他各種樂器所不可替代的。就連集管弦樂器之大成的交響樂隊也不可能。此其所以將管弦樂曲「譯」為鋼琴曲,同原作比,當然有所失,反過來將鋼琴化的作品「譯」成樂隊曲,往往所失更大。像莫扎特、貝多芬與肖邦的許多作品是不宜改為樂隊曲的。名指揮魏因加特納出於好心「譯述」貝多芬的作品106號,不但勞而無功,反遭時人詬病。肖邦之作,竟是不可「譯」,一譯便俗,例如其《升c小調幻想即興曲》。

這樣一種無法替代的原版、原味,當然說明了它的獨特價值,但同樣了不起的是,它又是一架藝術翻譯機。

從各種別的樂器的獨奏曲、獨唱曲、合唱曲(連同伴奏部分一併代勞),到規模宏大的交響音樂,統統不難「譯」為「鋼琴版」。這種移譯功能對19世紀以來交響音樂之大普及,發揮了莫大的作用。倘無印刷術,莎劇難以普及,倘無鋼琴,歌劇與交響音樂也難以為廣大愛樂者所盡情享用。

19世紀的人還沒有唱片、錄音機好利用,如果不是鋼琴,許多人將成為對名作無知的人。

樂器之王的誕生,自然是十八、十九世紀音樂文化大潮的「時勢造英雄」,它是順天應人應運而生的;然而「英雄又造時勢」,對音樂大潮有推波助瀾之功。厥功甚偉!

它一來到人間,便通過製作者與作曲家、演奏者、巧匠與巨匠們之間的互相促進,以日新月異之勢不斷完善,終乃成為作曲家、演奏家們的喉舌。

蕭伯納盛讚印刷術普及莎劇有功。仿此,可以說,缺了鋼琴這位要角,19世紀西方音樂文化之轟轟烈烈的局面也難以想像吧?

學習音樂的人離不開它。它不僅是學習和聲、作曲的助手,又是分析作品的釋讀工具。作曲家與鍵盤已不可須臾離(除了絕無僅有的例子——柏遼茲)。莫扎特初到巴黎,肖邦去馬約卡旅遊,身邊無琴,害得他們難以作曲。其他各種樂器如小提琴等,常常需要它的合作,因為這些樂器只能奏光禿禿的旋律。眾多的愛好者離開了它也就無從在自己家裡咀嚼音樂糧食了。

它又像葯里的甘草,同人聲、同各種樂器都處得來,或為之伴奏,或與之相和。在一架琴上,既可以獨弄,又可以幾人聯彈。

作為專業用,它的技藝與表現能力是無止境的;當作普及性的樂器,它既可個人自娛,又可與友朋同樂。正因其如此有用,可喜,於是從教室到音樂會,從歌劇舞劇排練場到沙龍,它無所不在,普受歡迎。泰坦尼克郵輪上、興登堡號飛艇上也少不了它。甚至戰地上也有它的聲音迴響(有專供軍人使用的特別堅牢的鋼琴)。嗚呼,可謂盛矣!

「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是中國古人嵇康贊七弦琴的話。

藉此語贈給鋼琴,也當之無愧。

鋼琴三百年,前一百年是它成長、奮鬥,與古鋼琴共處、競爭的百年。中間百年是它優勝,奪魁的盛世。近百年雖有人厭其泛濫成災,怨聲四起,且又逢新的勁敵當前——留聲機、廣播、電子琴等等,然而樂器之王的聲威猶在,並不見有下世的光景。尤其在中華,鋼琴熱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成千上萬的琴童,放棄了童年的歡樂,埋頭在鍵盤上苦修苦練。有多少琴童在學琴,也就有多少父母在陪學陪練,同做鋼琴夢。遺憾的是,琴童的父母們自己並不是鋼琴愛好者。似乎也很少見到有成年人識得鋼琴的真價值,迷上它,用它來開拓自己聽樂的境界。這又是鋼琴的遺憾了!有感於此,從年輕時便時常夢見當時可望不可及的鋼琴的筆者,不憚自己的淺陋,也甘冒為鋼琴商當推銷員之嫌,願為鋼琴鼓吹,期望愛樂而尚未深知琴趣的朋友們,愛上它,迷上它,享受它;如此,也便實現了筆者宣傳嚴肅音樂的本願。

本文選自《雅眾·辛豐年音樂文集-亂彈琴》,辛豐年著,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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