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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圈」能夠解釋意識么?

意識可以被複制嗎?

跨學科領域學者侯世達思考30年的答案

《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壁之大成》續作

《我是個怪圈》

[美]侯世達 著

原文發表於《科學美國人》

作者:馬丁·加德納

翻譯:一水

一則笑話:

酒吧女招待:要喝點什麼嗎?

笛卡兒:我想不要了。

於是他便消失了。

我們的大腦是由有機分子構成的塊狀組織,包含了數以億計的神經元,其中每一個都比整個銀河系還要複雜。神經元之間的連接方式更是多到難以計算。然而,這種纏結的生物組織是如何變戲法般地就意識到自己是活著的,又如何能夠去愛、去恨、去創作小說、譜寫交響樂、感受快樂和痛苦,或者是經由自由意志(free will)去行善或作惡呢?

澳大利亞哲學家大衛·查爾默斯把對意識的解釋稱作是「困難問題」(hard problem)。解釋無意識的行為是容易的,比如呼吸、消化、走路、感知等,不一而足。「困難問題」目前已經成為哲學家、心理學家、神經學家最熱門的討論話題。根據約翰·塞爾對尼古拉·漢弗萊的《紅色:關於意識的一項研究》(Red: A Study of Consciousness)所寫的書評來看,亞馬遜在「意識」這個主題類別下所列圖書品種多達3865種(截至2007年8月)。基本圖書公司(Basic Books)2007年在這方面最新的作品就是侯世達的《我是個怪圈》。

《我是個怪圈》英文版

印第安納大學認知科學系侯世達教授最為人熟知的便是獲得普利策獎的《哥德爾、艾舍爾、巴赫》。他的新作《我是個怪圈》同樣充滿睿智和震撼力,尤其獨特的是這本書帶有自傳性的文字:侯世達的妻子卡羅爾在42歲的時候不幸因腦瘤去世,書中有整整一章描述了作者在妻子遭遇不幸之後的所思所想。在提到卡羅爾之前的章節中,作者從自己對妻子的愛情中想像出一個純粹虛構出來的世界,並稱之為「雙旋世界」,裡面的「每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雙胞胎,這些雙胞胎的言行就彷彿是一個人一樣。

也許會讓侯世達驚訝的是,在弗蘭克·鮑姆的作品《魔幻島》(The Enchanted Island of Yew)一書中,作者想像了一個類似的世界,在那裡所有的事物都是成雙成對的,那裡的居民都是雙胞胎,那裡的領袖是一對漂亮的姑娘,言行完全如一個人。

在記述卡羅爾的遭遇的那段辛酸的文字中,侯世達解釋了為什麼要在這之前提到那個「雙旋世界」:他與卡羅爾的相識與相愛讓彼此非常默契而相像,正如生活在雙旋世界中的人一樣。也許是難以和卡羅爾來世再相見,所以唯一能安慰作者的就是告訴自己卡羅爾起碼現在還活在那些生前愛過她的人的記憶之中。

《我是個怪圈》中到處都充滿快樂的回憶。但有一段回憶恐怕談不上愉快:侯世達15歲時,一個朋友讓他取兩隻實驗室要用的小豚鼠,他竟然為此暈了過去。這種變相的對動物的殺害導致侯世達成了一個素食者。起先,他還允許自己食用雞蛋和魚類,可後來就完全拒絕一切動物性的食品。他也拒絕購買皮革做的鞋子或者腰帶。被侯世達視為榜樣之一的便是阿爾貝特·施韋澤,此人甚至會盡一切可能去避免殺害一隻蟲子。

《我是個怪圈》一書中很多地方都表達了作者對音樂的熱愛。侯世達喜歡古典音樂,巴赫、肖邦、普羅科菲耶夫都是他非常欣賞的音樂家,而巴多克是他不喜歡的音樂家。在音樂之外,詩歌也是侯世達的摯愛。他曾翻譯過俄國詩人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和其他幾位國外大師的作品。

《音樂的奉獻》曲譜,《集異璧》第949頁,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

在《我是個怪圈》中,作者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有次他在收拾空信封的時候突然注意到當你在擠壓一堆空信封時,你會感覺它們硬得彷彿像一個玻璃球一樣。同理,作者認為人的自我意識也是以同樣的方式產生的,神經元就相當於那些空的信封,而「我」就相當於那個其實並不存在的玻璃球。

關於「玻璃球」的隱喻構成了侯世達的《我是個怪圈》的主旨:靈魂和自我僅僅是一種幻覺。這種幻覺是由底層無數的環路所形成的怪圈引起的。正是我們頭顱中的大腦灰質在觀察自己,並且還能夠意識到自己在觀察自己。

侯世達一直對自我指涉很感興趣。自我指涉現象在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以及羅素和懷特海《數學原理》里都有揭示,比如最簡潔的例子就是「這句話是假的」。《我是個怪圈》中還舉了很多其他的循環系統,比如溫度調節裝置和沖水馬桶。書中還談到艾舍爾著名的版畫《畫手》,在這張畫中,一隻左手在畫右手,而與此同時,右手也在畫左手。

艾舍爾:《畫手》

書中許多圖片都描繪了遞歸的循環現象。其中一張圖片是一個紙箱子,它的四片箱蓋彼此覆蓋,A在B上,B在C上,C在D上,D又在A上。在另一張圖中,侯世達和妻子卡羅爾互相用手觸碰彼此的鼻子。還有一張圖片,其中侯世達和他的朋友圍成一個圈,彼此坐在後面的人的大腿上。

卡羅爾與侯世達

在第21章中,侯世達提出了一個令人困惑的思想實驗,探討了在諸多科幻小說中關心的人格同一性問題。這個思想實驗大概是說,一個人在自己所處的星球上經過數據掃描,然後被傳輸到另一個星球上,並在那裡進行復原,從而實現遠程傳輸。這裡的問題是,如果數據在傳輸後,原來的那個人被銷毀,則還好,但如果原來的那個人沒有被銷毀,那麼原先星球上的那個人和在目標星球上復原的那個人,到底誰才是原來的那個人呢?

這個兩難問題最早是由普魯塔克提出的。他設想有一艘船,船身的木板被逐漸替換,直到船上所有的木板都換了新的,而換下的木板又重新組裝成一艘船,那麼此時到底哪一艘船才是原來那艘呢?

弗蘭克·鮑姆在他的小說《綠野仙蹤》中提出了同樣的問題。故事中的鐵皮人因為擔心自己四肢被砍掉,於是忍不住用鐵皮來替代自己的身體部位,那麼替代後的那個人還會是他本人么?

《我是個怪圈》中另一個有趣的話題是關於自由意志的討論。侯世達與他的朋友丹尼爾·丹尼特(譯者註:《意識的解釋》的作者)的看法不同,他否認自由意志的存在,認為它只是另一顆並不存在的「玻璃球」。

此外,諸如「倒置波譜問題」(你何以知道自己眼中看到的紅色就是別人眼中看到的紅色呢?)和「殭屍問題」(你何以知道在你周圍的人不是僅僅行為和你類似,但根本沒有心靈和意識的「殭屍」呢?)也在書中得到了有趣的探討。

對於侯世達來說,意識和自由意志都是一種幻覺,不過是非常有力的幻覺。我們覺得好像有一個「我」就藏在我們的頭顱之中,但其實那只是諸多怪圈產生的幻覺。在《我是個怪圈》的第374頁(譯者註:中文版在第443頁)的章節附註中,侯世達把「意識」比喻為「果園裡的彩蝶」。(譯者註:果園裡,不同顏色的蝴蝶圍繞著許多棵樹在盤繞,但它們彼此之間又互相重疊,以至於難以判別盤繞的中心在哪裡。)

侯世達與丹尼爾·丹尼特相同的地方在於,他們各自寫了一本書來解釋意識。然而,兩人其實都只是描述了意識,而不是解釋了意識。描述一件事情和解釋一件事情是兩回事。讓你描述一下彩虹的樣子,這很容易,但讓你解釋一下彩虹的原因,那就不太容易了。總而言之,他們的思考正如懷特海所說的那樣:「清晰地展現了這個問題有多麼晦澀。」

現在讓我來跟各位攤牌。我本人從屬於一個叫作「神秘主義者」(mysterians)的思想家陣營,同屬於這個陣營的有很多人,諸如約翰·塞爾(譯者註:侯世達在《我是個怪圈》中認為塞爾在相關問題上總是使用障眼法來迷惑大眾)、托馬斯·內格爾、柯林·麥金、福多、諾姆·喬姆斯基、羅傑·彭羅斯和一些其他人,我們共同的信念是:大腦如何產生意識(包括自由意志)這個問題是當今所有哲學家和科學家都無法回答的問題。只要我們還需要眨眼或者決定接下來想些什麼,我們就不可能只擁有意識,而沒有自由意志。同樣地,我們也很難設想只擁有自由意志而沒有意識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在夢中,人一般只有模糊的意識,而沒有自由意志。但清醒夢(Vivid Out-of-body Dream)除外。多年前,我短期服用過安定。在那段時間裡,我做了許多清醒夢。在夢中我完全能夠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而且還能為所欲為。記得在一個夢中,我身處一間陌生的屋子,我想試驗一下我是否可以弄出很大的聲響。於是我拿起一個重重的東西,砸向鏡子。鏡子瞬間碎裂的聲音驚醒了我。在另一個清醒夢中,我從煙灰缸里拿起一隻點燃的雪茄放到我的鼻子下去聞,果然我能聞得到煙味。

作為「神秘主義者」,我們相信現今所能造出的電腦(即由DOS命令和電線構成的電腦)永遠都不會意識到它自己在做什麼。不管一個象棋程序多麼複雜高級,它絕對不會明白真正的下棋是什麼意思,正如一台洗衣機永遠都不會知道它在洗衣服。事實上,今天最高級的計算機和我們最普通的計算器之間的差別其實只在於以更快的速度完成複雜一些的演算法罷了。

極少數神秘主義者認為在未來某個非同尋常的時刻,科學能夠揭示意識的奧秘。比如彭羅斯就認為,對量子力學的更深入的理解也許有助於我們解開意識的謎團。我本人的觀點屬於激進派,這一派認為我們的大腦已經停止進化的假說是非常自大的觀點。雖然我們的DNA與黑猩猩幾乎完全一樣,但我們根本不可能教會黑猩猩微積分,哪怕是讓它理解根號2是什麼意思都不可能。正如一頭牛無法理解我們能夠理解的事物一樣,有些真理顯然也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能力。

宇宙為什麼呈現出數學的結構?如霍金最近所問的那樣,為什麼宇宙偏偏要存在呢?為什麼宇宙中總是存在一些東西,而不是空無一物?我們大腦里的「蝴蝶」或者是鐘樓旁邊盤旋的蝙蝠,究竟是如何形成了我們意識的怪圈呢?

也許有某種更高級的智慧體能夠回答這些問題,但是我肯定無法給出答案,侯世達和丹尼特不能,而你也同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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